穆如歸躲了一下,生怕他撞在自己的鎧甲上,轉而用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夏朝生不滿地蹙眉:“嗯?”“還沒卸甲。”穆如歸揉了揉他的腦袋。“那快些。”夏朝生想在九叔懷裏睡覺。“快不了。”穆如歸聽他說得簡單,沒由來覺得好笑:“不然,你幫我?”“哦。”夏朝生眼睛睜也不睜,胡亂摸索一通,最後指尖被鋒利的鎧甲劃出了淡紅色的印子,迷迷瞪瞪地望著指尖發呆。穆如歸無奈得連氣都不想歎了。夏朝生是鎮國侯府的小侯爺,自幼跟隨在夏榮山身邊,要說他不會卸甲,那就想當於說莊稼人不會種地,漁民不會捕魚。可他偏偏不好好給穆如歸卸甲,懶得像是身上沒了骨頭,拚命往下倒。“紅五。”穆如歸單手撐著困頓的夏朝生,另一隻手撩開車簾,將跟在馬車外侍從叫了過來,“幫我卸甲。”紅五應了聲“是”,跳上馬車,準備替穆如歸卸甲,卻不料,沒睡醒的夏朝生忽地伸長胳膊,從穆如歸的身後,霸道地摟住了他的腰。穆如歸:“嗯?”夏朝生氣鼓鼓地嘀咕:“我來。”這是他的九叔,他的夫君,卸甲這麽私密的事,怎麽能假以他人之手呢?夏朝生邊生氣,邊用手指摳摳撓撓。細微的觸感透過鋒利的鎧甲,隱隱約約地傳遞到了穆如歸的身上。就像幾顆落入幹柴的火星,轟得一聲,引來了燎原的火。穆如歸飛速摔下車簾,將紅五阻隔在外,同時將夏朝生的手從腰間挪開,硬著頭皮,自己給自己卸了甲。耷拉著腦袋的夏朝生打著哈欠,在穆如歸麵前毫無危機意識地搖搖晃晃。穆如歸的目光落在他纖細的手指上。夏朝生的手生得好看,纖細柔軟,指節修長。曾經,這雙手也扶過長弓,握過長刀,如今,卻是連繭子都不見了。穆如歸憐惜地捧起夏朝生的手,遞到唇邊輕吻,然後目光晦暗地望向了身下七個月太長,他等不及了。平穩行駛的馬車不易察覺地晃動起來,被風攪散的喘息泯滅在吱吱呀呀的馬蹄聲裏。許久以後,當儀仗第一次停下時,穆如歸掀開車簾,吩咐紅五端來熱水,他身後,裹在被子裏的夏朝生漲紅了臉,捂住嘴,試圖遮掩急促的喘息。紅五很快端著熱水迴來了。穆如歸親手接過,端進馬車內,將帕子浸在熱水裏,然後抱起哆嗦的夏朝生,含笑替他擦拭腿上的痕跡。夏朝生捂著臉,鼓起腮幫子,在九叔的懷裏摳著手指:“到哪兒了?”穆如歸道:“剛出上京城……累了?”“沒。”他等九叔的手一挪開,就套上了褲子,生怕又被送迴上京城,“早膳呢?”正問著,夏花站在馬車外,輕聲詢問:“王妃,要用膳了嗎?”“用用用。”夏朝生推開窗戶,吹了吹微暖的風,見馬車旁邊已經有人在搭帳篷,納悶道,“這就休息了?”“陛下累了。”秋蟬在一旁接茬,“說是休息一兩個時辰再走。”年邁且沉迷於“仙丹”的梁王,已經經不起折騰,在龍輦上顛了小半個時辰,就不得不命人將儀仗停下。長忠服侍梁王用下仙丹,又巧舌如簧地誇讚著周圍的風景,讓梁王生出幾分自得來,仿佛這地方不是他臨時起意,而是精挑細選過的。梁王走了兩步,略略氣喘,第一反應,是向內侍監伸手。內侍監從袖籠中摸出裝有仙丹的木盒,猶豫道:“陛下,還沒到您該服用仙丹的時候呢。”“此等好物,多吃些,也無妨。”梁王不以為然,將長忠手裏的木盒搶走,取出仙丹,急不可耐地塞進了嘴中。長忠欲言又止,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玄甲鐵騎上,又將到嘴的勸解徹底咽下了。梁王也在看玄甲鐵騎:“朕的九弟呢?”“九王爺在王妃的馬車裏呢。”“他對夏榮山家的小子很是上心啊。”梁王腳步微頓,望著儀仗中密密麻麻的馬車,露出了懷疑的表情。長忠連忙道:“陛下,您想想,九王妃可是為了嫁入東宮,在金鑾殿前跪了三天三夜的人……是想,哪個男子能忍受呢?就算是奴才,想想,心裏都膈應呢。”梁王一聽,深以為然:“是啊,夏榮山家那小子,當初為了嫁給穆如期,什麽都幹得出來,朕有的時候想想,還覺得後怕,要是他真的在朕的金鑾殿前跪死了,又或是想出什麽極端的方式,以死相逼,豈不是要朕背上拆人姻緣的千古罵名?”長忠順著梁王的話,點頭:“是啊,所以王妃如今這般模樣,陛下放心便是。”半死不活,硬生生吊著一口氣,讓穆如歸自去煩惱。穆如歸若要另娶,侯府絕對不允,若是不娶,成天還得帶著個拖油瓶。橫豎都是個麻煩。梁王念及此,又開始慶幸當初將夏朝生指給穆如歸的決定。一箭雙雕,既拖住了王府,又讓夏榮山分不出心神插手國家大事,如果沒有穆如旭這個隱患,梁王現在睡覺都能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