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遇襲那夜起,白鷗就沒有好好地休息過,他在半路上累得幾乎睡著,幾次從馬背上滾下來,現在臉上除了留著那夜的傷口,還有些許被砂礫磨破的血道。可他一刻也不想停下來。處理完江南的困局,他在路上又修書一封,同陳安交代了後續的安排,之後便滿腦子都是此刻臥榻上昏睡的人。小姚已經知情識趣地退下了,現在的場景像極了去年那個夏夜,他和李遇初遇的那一晚。也是一個燥熱的夏末,當時,他看見臥榻上睡著一個清秀俊美的少年。已經一年過去了。他這一路上設想過許多再見李遇時的場景。他想過李遇會笑得露出他那顆滿滿少年氣的虎牙,赤腳撲進自己的懷裏;也想過一定要很兇狠兇地將李遇堵在牆角,問他為什麽這麽傻。他甚至還想過,小哭包會嘟著嘴,哭得臉紅又委屈,死強著偏過頭去,不肯迴答。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再見麵時,一切會神奇地迴到初遇的起點。像是一個圓,明明繞著一個點,當時間走過一圈,就默默地將一切都改變。悄聲走到榻邊,他沿著床榻的邊緣輕輕坐下,兩隻手臂枕在腦後,懶散地靠著床框。他看著李遇的背影,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見李遇睡著的模樣,分明當時心裏是很討厭那個人的,卻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當時他就偷偷地想過,那張臉,笑起來,應該很甜。現在他想要以後的每一天都能看見李遇衝著自己笑,露出虎牙……紅著臉。他想得出了神,疲憊的嘴角還掛著點笑。“白鷗哥哥……”一個熟悉的聲音喊得白鷗心尖一顫,他一個翻身單膝跪在榻邊,俯身向前看著縮在牆角的人,“你醒了?”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嚇著睡熟的嬰孩。“白鷗哥哥……你不要丟下遇兒……我求求你……”李遇麵向牆壁蜷縮著,整個人捂在被子裏,白鷗看不見他的臉,隻能看見薄褥下劇烈顫抖的身體,隻是那個聲音帶著祈求和哭腔……叫得他心都化了。“沒有,沒有。”知道小皇帝有夢囈的毛病,看著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少年,他心疼地輕撫著李遇的後背,“遇兒不怕,哥哥迴來了……”他這輩子也從來都不是個溫暖柔軟的人,但這一刻,盡管聲音低沉喑啞,他也是幾乎要把自己這輩子的溫柔都用盡了。昏睡的人好像在輕緩地撫摸中有了些許反應,李遇慢慢安靜下來,然後突然翻身坐起,那雙大眼睛看清麵前的白鷗後驚恐地圓瞪,竟然沒有半分欣喜。“遇兒,是我……”白鷗試探著想要攬過少年顫抖的雙肩,“我迴來了”“啊!”李遇突然恐慌地甩開白鷗的雙手,不顧一切跳下床榻朝門邊跑去,口中還大聲的唿喊著:“小姚!小姚!”李遇口中的驚唿近乎絕望,白鷗不明所以地盯著那個背影跌跌撞撞地向殿外逃。赤著腳。李遇腳下一個趔趄,白鷗緊張地上前要將人接住,小姚正好聞聲趕來,扶住了險些跌倒的李遇。小姚一進門就看見李遇著了魔似的赤腳狂奔,一臉驚恐;白鷗滿目擔憂地跟著身後,伸手要將人接住,又再收迴他扶著李遇,完全看不懂麵前的場景,唱的到底是哪一出。“陛下,陛下”他一麵安慰著李遇,一麵朝白鷗投去不解的眼神。白鷗搖搖頭,也不懂麵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陛下……”小姚試探著問道:“睡得好好兒的,這是怎麽了?”“我看見他了!我看見他了!他就在我身後……”李遇說著話也不敢迴頭,發瘋似的搖晃著小姚,“你看不看得見?你看不看得見!”“他滿臉都是血……”他說著掩麵,泣不成聲,“他一定是出事了……是不是他的魂魄迴來看我了……”白鷗想起小姚剛說過,五天前的夜裏,李遇從噩夢中驚醒,從此再難成眠……那是他遇險當夜。他抬手用袖口蹭了一把左臉的傷口,大概是因為從馬上摔下來時又再重新撕裂了舊傷,才會到現在還在流血。突然間,他好像就明白了。或許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和李遇間有了某些無法解釋的牽絆與感應,即使萬水千山也不能阻隔。他孤獨太久了,從來不知道兩個心如果足夠靠近,就可以感受到彼此的疼痛和快樂。李遇在哭泣中逐漸脫力,眼看著就要這麽跌坐在地,小姚緊張地剛要上前去扶,卻看見李遇倒進了身後一個高大的臂彎裏;他連忙行了個禮,躬身退了下去。聽到殿門閉合的聲音,白鷗托著李遇的雙肩,將人轉過來看著自己。“遇兒,遇兒你看看我”李遇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蜷縮著身子拚命朝後躲,可是他強不過白鷗的力氣,隻能死死地垂著腦袋,小嘴巴裏還一直念念有詞,“你迴去,你迴去他身體裏!我不要看你!”白鷗真的被他這個樣子鬧得好氣又好笑,又心疼得不得了。“遇兒,我迴來了。”他隻能抓起李遇的左手,覆在自己沒有傷口的右臉上,“你摸摸看,我是有溫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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