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巨狼瞬間變成人形, 彎腰將徐洛聞抱起來便快步往外走。


    徐洛聞看著眼前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眼淚奪眶而出,他來不及想白狼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現在隻想著要怎麽挽救他的孩子。


    “帶我去臥室,”徐洛聞強忍劇痛, 咬著牙說, “去臥室!”


    白狼說:“我帶你去醫院!”


    他說話又急又快,已經完全沒有了一年前的艱澀生硬。


    “不……來不及了,”徐洛聞淚如雨下, 因為疼痛, 更因為害怕,“我要在這裏生,帶我去臥室, 快!”


    白狼已經抱著他跑出去很遠,遲疑兩秒,轉身往迴跑,很快迴到房子,衝進臥室, 小心翼翼地將徐洛聞放到床上。徐洛聞全身早已被冷汗濕透, 臉色蒼白如紙, 隻有一雙嘴唇被他咬得血紅。


    “接下來怎麽做?”白狼語聲急切地問。


    “啊!!!”徐洛聞嘶聲叫喊,他太疼了, 幾乎要暈死過去。不……不可以, 他必須保持清醒。就算要死, 也要把孩子生下來再死!


    在疼痛減緩的間歇,徐洛聞虛弱地說:“你去廚房……拿把刀過來。”


    白狼立即照做,隻是幾秒鍾的功夫,他拿著一把鋒利的尖刀迴來。


    徐洛聞看一眼他手裏的刀,眼神裏有畏懼,更多的卻是孤注一擲的決絕。他艱難地說:“脫掉我的衣服……全部。”


    白狼粗暴地撕爛徐洛聞的衣服褲子,將他被汗濕透的身體暴露出來。


    尖銳的疼痛再次襲來,徐洛聞弓起身體,仰著脖子大聲喊叫,白狼用同樣赤-裸的身體抱住他,徐洛聞張嘴就咬住了他的肩膀,牙齒嵌進肉裏,鮮血溢滿口腔。


    熱血咽進肚裏,疼痛竟神奇地得到了緩解。


    徐洛聞鬆口,卻依舊緊緊地抱著白狼,在他耳邊虛弱地說:“我原本以為……我會恨你,可我現在……卻一點都不恨,好奇怪……我肚子裏懷著的,是你的孩子。我給他取了名字……小名叫‘咩咩’,大名叫‘徐兢’。你以後……要好好照顧他,撫養他成人,別讓他……別讓他像你一樣……”


    徐洛聞眼前一陣陣發黑,感覺意識已經到了昏聵的邊緣,他鬆開白狼,平躺到床上,對白狼說:“現在,用那把刀……剖開我的肚子,把孩子……拿出來。”


    “不行!”白狼沉聲說,“你會死的。”


    “把孩子拿出來,我或許還能活……否則,一屍兩命。”徐洛聞雙手抓住身下的床單,“我準備好了,開始吧。”


    白狼卻不動。


    徐洛聞粗喘著嘶聲催促:“沒時間了,快點!”


    白狼當機立斷,撿起衣服碎片塞進徐洛聞嘴裏,以防他咬傷舌頭,然後拿起刀攥在手裏,刀尖抵上徐洛聞的肚子。他的手在發抖,他已經許多年沒有體會過“害怕”這種情緒了。


    徐洛聞嗚嗚叫著,在催促他。


    白狼咬緊牙關,再不猶豫,猛地把刀刺進徐洛聞的身體,剖開了他的肚子。


    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之後,徐洛聞在巨大的疼痛裏當即昏死過去。


    ·


    徐洛聞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的一切都蒙著一層血色。


    他夢到了童年,父母,夢到了朋友們,夢到了白狼,還有他們的孩子。他看不到孩子的臉,隻聽到他用萌到肝顫的小奶音喊他“爸爸”。他開心極了,到處找孩子在哪兒,可怎麽找都找不到。


    徐洛聞在焦急無措中驚醒過來。


    疼痛立即侵襲而來,但與之前經曆的相比,現在這點疼顯得微不足道。


    “洛聞!你終於醒了!”譚嘉應的臉映入眼簾,滿臉的淚,“你嚇死我了!”


    “我……”徐洛聞的嗓子又疼又啞,“我在醫院?”


    “嗯,”譚嘉應擦眼淚,“你已經昏迷一天一夜了。”


    徐洛聞掙紮著要坐起來,腹部鑽心地疼,譚嘉應急忙按住他:“你不能動!當心傷口!”


    “孩子……”徐洛聞抓住他的手,“我的孩子呢?”


    譚嘉應眼神閃躲了一下,說:“孩子很好,肖想照看著呢,你別擔心。”


    “你騙我!”徐洛聞比任何人都了解譚嘉應,他一眼就看出來譚嘉應在撒謊。他的心緊縮成一團,聲音因為極度的驚慌而發抖:“孩子還活著,對嗎?你隻告訴我,他是不是還活著?”


    譚嘉應忙不迭點頭:“他當然活著,他真的很好,我沒騙你。”


    徐洛聞不信,除非親眼看到:“帶我去看孩子,嘉應,現在就去。”


    “不行,你現在還不能下床,”譚嘉應說,“我先把裴澍言叫來給你看看再說。”


    徐洛聞不聽,掙紮著就要下床。


    正在這時,裴澍言推門進來。


    “你來得正好,”譚嘉應看到救星,“快來幫我按著他!”


    裴澍言大步過來,幫著譚嘉應把徐洛聞按在床上:“你剛剛死裏逃生,經不起折騰,乖乖躺著,聽話。”


    徐洛聞又急又悲,眼淚唰的就下來了。


    “我要去看我的孩子,”他哭著說,“求求你們,帶我去看他。”


    他一哭,譚嘉應也跟著掉眼淚。


    裴澍言無奈地歎口氣,柔聲安撫:“你別哭,孩子平安無事,真的,你要是實在想見他,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但是你要先平靜下來,不能亂動,好嗎?”


    徐洛聞急忙點頭。


    裴澍言鬆開他,拔掉輸液的針頭,脫掉大衣蓋在他身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將他抱起來,穩步向外走,譚嘉應急忙跟上。


    到了停車場,裴澍言把徐洛聞放到後座,讓他靠著譚嘉應,自己去開車。


    等車上了路,徐洛聞撩起病號服,低頭去看,就見自己腹部包著一道二十厘米左右的紗布。


    “別看了,”譚嘉應把病號服放下來,“一想到昨天晚上的情景,我現在還心驚肉跳呢。”


    徐洛聞虛弱地靠著他,微聲說:“你什麽時候迴別墅的?”


    譚嘉應讓裴澍言把空調開大點,這才對徐洛聞說:“昨晚我開車開到半路,想給你打個電話問問你睡沒睡,誰知道手機忘帶了,一到家我就拿肖想的手機給你打電話,可是怎麽打都沒人接。我擔心壞了,立即開車迴別墅。到別墅的時候已經淩晨一點多了,一進門就聞到了濃烈的血腥氣,跑到臥室,就看見你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身子底下全是血,把整張床都染紅了。我都嚇傻了,如果不是肖想跟我一起來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你說你是不是瘋了?自己把肚子剖開,你就不怕把自己弄死嗎?”


    自己把肚子剖開?


    明明是白狼……


    看來譚嘉應趕到的時候白狼已經走了,徐洛聞想,或者躲起來了。


    徐洛聞便也不提白狼,虛弱地笑笑:“咱們小時候,那個神婆不是說過嘛,我是金命,命硬得很,死不了。”


    “再硬的命也經不起你這麽折騰,”譚嘉應沉默兩秒,語氣愧疚,“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得自責一輩子。”


    徐洛聞輕輕握住他的手:“跟你沒關係,怪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才導致孩子早產。”他頓了頓,“對了,當時孩子在哪兒?”


    譚嘉應說:“就在你邊上,好好的。”


    徐洛聞鬆了口氣。


    譚嘉應沉默一會兒,說:“洛聞,我得給你打個預防針。孩子……孩子跟你想象得可能不太一樣。”


    徐洛聞一愣,心髒立即揪起來:“不太一樣……是什麽意思?”


    “那個,就是……”譚嘉應歎口氣,看著他說:“孩子不是人,而是個小狼崽子。”


    徐洛聞一驚,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怎麽會……不可能,這不可能……”


    “興許他還太小,不知道該怎麽變成人,等再長大點就好了。”譚嘉應這兩天一直都是這麽安慰自己的,“雖然是小狼崽子,但是是個健康的小狼崽子,而且是個小男狼,一身雪白的毛,胖嘟嘟的,活蹦亂跳,還奶兇奶兇的,肖想昨天喂他喝奶,他還把肖想的手給咬流血了,阿黃也怕他,一直躲在廁所裏不敢出來。小狼崽還有一個最大的好處,不會哭啊,這簡直太爽了有木有,你絕對不會被吵得睡不著覺,這要讓其他新手父母知道不得羨慕死你。”


    徐洛聞心亂如麻,隻想立刻見到他的孩子。


    他催裴澍言:“再開快點兒。”


    黃昏時分,車停在別墅門口。


    肖想聽到車響,抱著一團雪白的小狼崽子來到門口迎接。


    裴澍言抱著徐洛聞下車。


    小狼崽子一看到徐洛聞,便在肖想懷裏呆不住了,奶聲奶氣地叫喚,掙紮著要下地。


    徐洛聞也看到小狼了。


    他竟然生了一個狼崽子,跟白狼一模一樣的狼崽子。


    但不管是人是狼,這都是他的孩子,是他豁出命去也要保住的孩子。


    進了屋,裴澍言把徐洛聞平放在沙發上,肖想把狼崽子放到徐洛聞懷裏。


    小崽子還站不穩,搖搖晃晃地立在徐洛聞胸口上,伸出舌頭來舔他的臉。


    徐洛聞癢得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他抱住它,用臉頰磨蹭它毛茸茸的小腦袋。


    從今往後,在這個世界上,他再不是孤單單一個人了。


    他曾經曆和承受的那些折磨、苦痛、不堪……在這一刻統統得到了報償。


    ·


    狼崽子很快趴在徐洛聞胸口上睡著了。


    肖想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來放到搖籃裏,關上門出來,笑著說:“剛跟它混熟,你一迴來就不要我了,好悲傷。你身體怎麽樣?”


    徐洛聞說:“好多了,就是有點疼。”


    肖想說:“好在你和孩子都沒事,要不然我得內疚一輩子。”


    “這事跟你們沒關係,怪我自己。”徐洛聞說,“你看到我手機了嗎?”


    肖想把手機拿過來給他。


    徐洛聞轉頭:“澍言,我想去床上睡一會兒。”


    裴澍言說:“孩子看過了,也放心了,該迴醫院了吧?”


    徐洛聞搖頭:“我不迴醫院。”


    裴澍言歎口氣,把他抱進臥室,放到床上,蓋上被子,出去的時候順手帶上門。


    徐洛聞解鎖手機,打開通訊錄,找到李潭的號碼,直接撥過去。


    那邊很快接了,不過說話的卻是李彥:“洛聞,我爸去洗澡了,你找他有急事嗎?”


    “沒有,”徐洛聞說,“問你也一樣。”


    “你說。”


    “你剛出生的時候,是人還是狼?”


    “是狼,我爸說我兩歲的時候才變成人形。”李彥一頓,“我爸沒跟你說過這事兒嗎?”


    “沒。”徐洛聞暗自腹誹,李潭也太不靠譜了,這麽大的事也不給他打個預防針,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徐洛聞長出一口氣,心裏一塊大石落了地。


    那麽在小狼變成人形之前,權且把它當小狗養好了。


    “李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徐洛聞忍不住笑起來,“我已經生了。”


    “什麽?你生了?”那邊又驚又喜,“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男孩女孩?寶寶健康嗎?你跟譚嘉應也太不夠哥們兒了,這麽大的事都不告訴我。”


    他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串,徐洛聞都不知道迴答哪句好了:“是男孩,不過現在還是個小狼崽子,好在很健康。”


    “你現在在別墅還是在家?”李彥說,“我去看你。”


    “還在別墅,”徐洛聞說,“不過你還是別來了,譚嘉應他們都在呢。”


    徐洛聞懷孕的事,譚嘉應他們一直瞞著李彥,騙他說徐洛聞有事出國去了,李彥便一直配合著他們的表演,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去別墅看徐洛聞都是偷摸去的。


    徐洛聞又說:“再在這兒休養兩天我就搬迴家去了,到時候請你們去我家吃飯。”


    李彥說:“那好,我等你電話。”


    掛了電話,徐洛聞忍著痛笑起來。


    好想讓小崽子快點長大,看看他變成人是什麽模樣。


    懸著的心落下來,困意很快襲來。


    睡著的時候,徐洛聞的嘴角還掛著笑。


    ·


    徐洛聞是被狼崽子舔醒的。


    一室晨光明媚,已經是第二天了,這一覺足足睡了十幾個小時。


    他癢得笑起來,腹部的傷口卻並不怎麽疼了,想來是愈合得差不多了。


    徐洛聞坐起來,把狼崽子放在眼前仔細打量。


    這活脫脫就是一個迷你版的白狼,隻除了那雙眼睛。白狼的眼睛是琥珀色的,而小崽子的眼睛是黑色的,又黑又亮,像兩顆黑曜石,


    徐洛聞用鼻尖去蹭它的鼻尖,又忍不住親它一口,笑著說:“你的名字叫‘咩咩’,我叫你‘咩咩’你要答應,知道嗎?”


    咩咩奶聲奶氣地叫了兩聲。


    徐洛聞笑著想,看來他得給李彥學學獸語,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學。


    徐洛聞把咩咩放到一邊:“咩咩乖,站這兒別動,爸爸給你拍張照片。”


    可能是太胖了,也可能是床太軟了,咩咩晃悠了兩下就倒了,撲騰著四條小短腿兒要站起來,可就是站不起來,急得直叫喚。


    徐洛聞拿起手機打開相機,對著咩咩拍了張照片。


    把咩咩重新抱進懷裏,然後把剛拍的照片發給李彥,又發語音過去:“在他變成人形之前,我得把它當小狗養。你覺得它像哪個狗種的幼崽?要是有人問起我也好迴答。”


    李彥很快迴複:你就說是薩摩耶。


    又迴:你兒子太可愛了!


    徐洛聞打開瀏覽器百度薩摩耶,打開大圖舉到咩咩腦袋邊作對比,果然很像。


    敲門聲響起,徐洛聞說:“進來。”


    譚嘉應推門進來:“我說怎麽找不著咩咩,原來跑你這兒來了。你感覺怎麽樣?傷口還疼嗎?”


    “不怎麽疼了。”徐洛聞說,“今天收拾收拾,明天咱們就迴家。”


    “行,聽你的。”譚嘉應衝咩咩伸手,“過來,讓幹爹抱抱。”


    咩咩一徑往徐洛聞胳膊窩裏鑽,鳥都不鳥他。


    譚嘉應氣夠嗆:“嘿,你個小狼崽子,有了親爹誰都不要了。”又笑著對徐洛聞說:“你抱著它出來吧,我衝好了奶粉,你喂它。”


    “行,”徐洛聞說,“我先洗把臉。”


    徐洛聞抱著咩咩進了臥室的洗手間,把它放在了洗手台上。


    先撒尿,然後洗臉刷牙。


    打開水龍頭的時候,咩咩伸出爪子去摸水,一不小心出溜進了水槽裏,徐洛聞急忙去撈他,可是已經被淋了一身水,隻得用毛巾擦幹,又用吹風機吹,咩咩吹著暖風,一臉享受的樣子,逗得徐洛聞忍不住笑。


    洗漱完出來,忽然聽到砸窗戶的聲音。


    徐洛聞抱著咩咩走過去察看,什麽都沒看到,咩咩卻仰著頭直叫喚,徐洛聞順著抬頭看過去,就看見窗外那棵針葉鬆的枝頭上站著一隻棕毛小猴子,正揪了鬆果準備往窗戶上砸,一看到徐洛聞,鬆果脫手掉了,小猴子手舞足蹈,險些從樹上掉下去,幸好攀住了一根樹枝,蕩了兩蕩跳到地上,迅速爬到窗台邊,邊“嗷嗷”叫喚邊用兩隻前爪拍打玻璃。


    是六耳!


    六耳在這兒,白狼一定也在附近。


    徐洛聞把窗戶打開一條縫,衝六耳“噓”了一聲,也不管它聽不聽懂,徑自說:“在這兒等著,我待會兒來找你。”


    關上窗戶,徐洛聞走出臥室,來到廚房,譚嘉應正忙著做早餐。


    “肖想迴去了?”徐洛聞問。


    “嗯,”譚嘉應說,“昨晚上和裴澍言一塊走的,看你睡得沉就沒跟你打招唿。”


    徐洛聞把咩咩塞他懷裏:“我要出去散散步,你喂它喝奶吧。”


    “哎,我這正做飯呢!”話沒說完,徐洛聞已經跑沒影了。沒辦法,譚嘉應隻得一邊喂咩咩喝奶一邊做飯,倒也挺樂嗬。


    徐洛聞出門,繞到臥室外找到六耳。


    六耳對著他一陣吱哇亂叫,然後轉身就跑,邊跑邊迴頭看徐洛聞。


    這是讓他跟上的意思,徐洛聞會意,遲疑片刻,快步跟上它。


    沒多會兒,六耳領著他來到山腳下,又往山上走。


    徐洛聞雖然感覺好多了,但畢竟大傷初愈,這會兒功夫已經感覺腹部隱隱作痛。他強忍著,緊跟著六耳上山。


    沒爬多高,六耳就在一片灌木叢前停了下來。


    徐洛聞停下來,撐著膝蓋喘粗氣。喘勻了,直起腰迴頭望,發現從這裏剛好能看見他的臥室。


    六耳跳過來,抓著他的褲腳拽著他往前走。


    徐洛聞一步頂它幾步,兩三步走到灌木叢前,待看見灌木叢後躺著的人,頓時驚得倒抽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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