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窗支著,窗外窸窸窣窣的風沿著拂進來,撲了人滿臉的涼意,屏風後的男人,微微側著臉,光影打的太過模糊,他正在燃煙,火苗簇動著,延綿出莫名震人心頭的肅殺。


    沈周懿完全看不清,隻能看到那稍側的鼻梁優越至極,但是這個聲音……


    好像在哪兒聽過。


    地上的男人聳動了下肩膀,卻說不出半句話,一雙眼空洞卻叫人感受到了濃鬱的痛苦,是痛不欲生卻求死不得的眼神。


    沈周懿斂下眼睫。


    心髒在胸腔不停地震動,她麵上仍舊保持著一貫的冷靜,她不能確定裏麵的男人是什麽人、什麽路數,所以不能輕舉妄動。


    甚至不能出聲求救或者以法律法規威脅。


    不然。


    與地上男人同樣遭遇的,極有可能就是她。


    “看來是不成了。”那男人咬著煙,喉音輕顫,像是在笑,薄情寡義的味兒極其濃重,“這位女士,老張不能接待你了。”


    沈周懿垂著眼睫。


    她不打算細細端倪那人。


    曾經在國外時,恐怖事件與黑打黑已經不算是陌生,與國內治安環境並不一樣,而這人敢在這種地段做這種事——


    她視線極快也極其敏銳地朝著旁邊一睇,這群人裏,有外國麵孔,如此說來……


    “生意做不了,那就不打擾了,我可以離開了嗎?”


    沈周懿沉穩不慌亂,不大驚小怪的惹人煩擾,似乎全然不知似的態度,這種冷靜,非尋常人能及。


    正因為如此。


    她才感受到一道侵略性質很強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那是一種帶著上位者壓迫的審視,好像輕而易舉就能將她給剖析的半點隱秘都不存在。


    良久。


    沈周懿才聽一聲輕描淡寫的笑。


    沒感情,生殺大權在手的殘忍。


    “不害怕?”


    他指了指地上蜷縮著的那人,幾乎已經奄奄一息,再不送醫救治,怕是迴天無力,手腳那種外傷已經那麽嚴重,不難猜測,內髒筋骨也好不到哪裏去。


    也不知道這人究竟怎麽惹了事,要走這趟非人類的鬼門關。


    沈周懿仍舊保持著那表情,“怕,但與我無關。”


    他人生死。


    她的確不關心。


    她本就是這樣一個情感淡薄的性子。


    沒有共情那種感覺,心裏甚至沒半點波瀾。


    男人指尖夾著煙,在煙灰缸裏撣了撣,匿在天光下的眸,細細地在她臉上逡巡,看著這張極具個人特色的東方麵孔,漂亮,淡然,處事不驚。


    柔而有力。


    像是在一團棉花裏深藏利刃般。


    總能見血封喉的一擊致命。


    這是他的直觀感受。


    東方女人,鮮少能有給他如此這般印象的。


    他麵前木桌上,放著一把槍,是一把左輪槍,他握在手裏漫不經心把玩,唇邊的煙星星之火給他那冷魅的麵孔染上幾分神秘的豔,除此之外,隻有錐心刻骨的冷漠。


    “走,是可以。”


    “可這位漂亮的女士,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我該如何權衡?”


    這話說的。


    音色格外沉穩與不以為然。


    沈周懿心下有些不耐煩,卻也不能就這麽轉身往外跑,“你想怎麽樣?”


    索性。


    她也抬起眼。


    但是立馬就有人橫在她麵前,遮住了她看向男人那邊的視線,站在她眼前的,是一個棕發碧眼的外國男人,他把一把左輪槍塞進她手中。


    屏風後男人說,“一發子彈,要麽子彈穿透他的腦袋殺了他,要麽子彈歸你,你命留在這兒,公平競爭。”


    左輪槍,一發子彈的搏命。


    沈周懿心中駭然。


    這人——


    是什麽跋扈恣睢的兇惡之徒?


    這裏是京城。


    卻敢如此行事?


    一時死寂。


    沈周懿手中的槍格外沉甸,拽著手臂無限下沉。


    這人,要她手染鮮血。


    要麽就送命在此。


    生路死路,都給她安排好了。


    若是普通人,殺了人活著離開,也不會敢鬧大,隻能一輩子活在恐懼的陰影下,殺人誅心的行徑。


    “我要殺了他,你確保會讓我分毫不傷的離開?”沈周懿卻格外冷靜,她視線落在槍上,今日是倒黴,闖入了這樣一樁血腥事件之中,可這個男人大概是小看她了,原以為用這種方法能讓她精神承受巨大壓力崩潰?


    錯了。


    她不會。


    畢竟——


    她也不是沒有算計過人命。


    倒是這句。


    叫裏麵的男人微微的驚訝了下,但也隻是轉瞬即逝,他深眸半眯,倏地摁滅了煙。


    這是一種折磨人的安靜。


    窗外的風都開始被凝結。


    好似下一秒就會撕裂這種湧動的氛圍。


    “看我心情吧。”


    沈周懿抿唇。


    她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匯形容這男人的行徑,似乎作壁上觀的暴君,從不把人命放在眼裏,那種薄情與狠毒,是骨血裏無法泯滅的。


    她不再與之多廢話。


    抬起手。


    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下。


    她對著地上那人,扣下扳機。


    哢——


    是空的。


    沒轉到有子彈那一格。


    沈周懿將頭發捋順,又對著自己太陽穴。


    哢——


    又是空的。


    這個過程。


    僅僅幾秒鍾。


    卻將她骨子裏那股從不易變現的狠戾果決表現的淋漓盡致。


    就算在場他們這種見慣生死的亡命之徒。


    都心頭微震。


    這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還有三次機會。”男人神情卻淡淡,隻有眸底浮著幾分興味,還是像是逗弄寵物般的漠然,他輕撫手腕表盤,“還有兩分鍾。”


    最後這句時間。


    沈周懿不知是什麽意思。


    但三次機會,她中彈可能性極高。


    左輪槍是不消音的。


    她不明白,這聲槍響了,他如何解決?


    那一瞬。


    沈周懿斂眸遮住了眼裏翻湧的神情。


    挺後悔的。


    當初沒跟趙大柱他們學幾年格鬥。


    也不至於現如今如此受製於人。


    糟心。


    她抬手,繼續對著地上的人,指尖沒抖,再次扣下。


    又是空彈夾。


    兩次機會。


    一枚子彈。


    五五分的幾率。


    她仍舊能察覺到那男人興致不減的注視。


    或許是火氣上湧,沈周懿在眾目睽睽之下,猛不防地抬手,槍口對準了屏風,那男人的腦袋。


    這一舉動。


    著實讓四周的人臉色巨變,幾乎要上前擰斷她手臂時,那男人躲都沒躲,身子都沒動半分,又慢條斯理燃了根煙,“最後兩次跟我玩兒?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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