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氣息又穩又深,滋潤著她撕裂的肺部疼痛感,不停地、不停地、她好像置身於一處綿軟之地,腳下虛浮,踩不到重心,隻能任憑他來拯救她這條瀕臨幹涸的魚。


    “別慌,慢慢喘勻了氣——”


    “深吸慢吐——”


    “嘴張開。”


    裴謹行的聲音有些啞然,像是打磨過砂紙似的,沉甸甸地落在她的耳畔。


    沈周懿眯著眼,胸腔不停起伏。


    她近乎貪婪似的吸取他給予的氧氣。


    漸漸地,沈周懿那種窒息感在消逝,眼前開始清明,不再陷入昏沉黑暗,她好像被從深淵打撈起來,窺見了一絲天光。


    “你來了啊。”她勾住他的脖頸,輕輕地蹭了蹭他微涼的鼻尖,聲音柔軟。


    裴謹行唿吸很重,他那雙眼像是沉溺在深海永不靠岸的堅冰,眼尾漾起的撩人弧度都變得不近人情,他深深地看著她蒼白的臉,像是在壓抑自己的情緒,大手輕撫她濡濕的後腦勺,“好點了嗎?”


    沈周懿點點頭,她能自己坐起來了。


    “大概是死不了了。”


    裴謹行大概是皮膚太白,眼圈還暈著紅,他滑動喉結一言不發的將她抱起來,邁著大步子往外走。


    陳聿臣進來,將裴謹行別在腰側的左輪槍抽走。


    眼裏震驚不減。


    這家夥。


    這裏可是國內!


    他是真不怕惹了什麽事端!


    沈周懿手腳軟趴趴的,還是禮貌的和陳聿臣點頭打招唿:“陳醫生。”


    陳聿臣麵上迴應,心下卻有些複雜意味。


    他大概真是低估這個沈小姐了……


    裴謹行麵上幾乎沒什麽情緒,唇色淡淡,眸光都瀲灩不再,好像是裹了層初冬的潮潤濕氣。


    他根本不給沈周懿與陳聿臣多費口舌的時間。


    徑直將沈周懿塞進車內,溫熱的空調熱氣撲麵而來。


    驅不散他周身那種陰霾肆意。


    “穿上我的外套,格子裏有幹毛巾,擦幹淨。”他語氣緩而涼,始終沒有抬起眼看她,眼睫毛似乎還殘留濕潤痕跡。


    沈周懿想捉住他的手。


    裴謹行卻關上了車門。


    穿著單薄的病號服,那清瘦又高的身影邁步重新進了廠房內。


    他關上了那道生鏽的鐵門,隔絕了她的視線。


    沈周懿望著那個方向,她抱腿坐在皮質座椅上,淡漪盈盈的眼眸綴著不明的色彩,天更沉了,邕城多雨,烏雲一層層的覆蓋下來,潮濕即將洶湧。


    她大概知道。


    裴謹行正熱烈的喜歡她。


    *


    *


    餘年被子彈射進肩胛骨,半個身子都疼麻了,冷汗直冒時不時的疼的叫喊,他錯愕地看著從外麵迴來,一身病號服,看著病懨懨卻又戾氣重的駭人心肺的男人。


    餘年往後蹭著:“你想殺我?”


    陳聿臣皺眉看向裴謹行。


    他耷拉著睫毛,然後朝著他伸出手,一雙黑泠泠的瞳眸不含溫度,陳聿臣頭皮一緊,下意識護住懷中的左輪槍:“你別亂來,想玩兒死這種人有千百種方式,真弄死他,你在京城那邊不好交代。”


    “不殺他。”


    裴謹行微咽了咽嗓子,語氣淡的令人脊骨發寒。


    陳聿臣是知道他的瘋勁兒的,研究院才提上日程,f國那邊還虎視眈眈,裴謹行但凡有什麽風吹草動,那邊必然會出動。


    “你想幹什麽?”


    裴謹行伸手將槍奪過來,示意陳聿臣另一邊:“那男的要跑。”


    陳聿臣迴頭。


    果不其然。


    何父已經偷摸想要離開這裏。


    陳聿臣皺眉,快步上前一把拽著他的衣領,將人拎迴來。


    “不要殺我!不關我的事啊!我沒動沈周懿!”何父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的。


    裴謹行不理會。


    卻走到餘年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抬起一隻腳,就著鞋底砂礫,狠踩被子彈破開的血肉處,大片鮮血汩汩往外流,疼的餘年放聲大叫:“啊啊——”


    裴謹行半闔著眼,聲音很低:“她那病,嚴重時會要命。”


    “啊——!”


    “她怕冷,你將她往冰水裏摁。”


    “鬆開……啊!”


    “她差一點,就休克了。”


    淒厲的慘叫聲下,裴謹行的聲音慢聲慢調,字節緩卻透著殘忍。


    何父嚇得雙眼呆滯。


    陳聿臣緊繃著神情,沒阻止。


    直到,餘年那肩膀快要被碾碎。


    裴謹行才抬起腳,黑睫微垂,俯身半蹲在他麵前,骨節修長冷白的大拇指滑動左輪槍的子彈夾,機械聲磨在耳朵裏,陰森又無情,像是索命的鬼。


    “有本事,殺了我,殺了我啊!”餘年快要疼到昏厥,卻還是猙獰的狂笑,眼球都快掉出來似的。


    裴謹行情緒沒在臉上浮現,但是卻在餘年叫囂那一瞬,槍口懟著他傷口處捅下去,本就斷裂的肩胛骨被生生的砸碎,不成型,血肉更沒了支撐,仿佛將這片生剖似的徹骨疼痛。


    非人能承受的疼痛下。


    喉嚨幾乎都要慘叫到失聲,短短兩分鍾,餘年覺得自己已經死了無數次一樣。


    被麵前年輕男人輕描淡寫的手段折磨的恨不能立馬死這兒。


    “我知道,你們這類草菅人命的精神變態,不怕死。”他對麵前的慘叫充耳不聞,仍舊用冰冷的槍口剜著,“我不會殺你的。”


    話落。


    一枚帶著血與肉的子彈被生生剖出來。


    落在地麵,發出一聲脆響。


    陳聿臣立即將子彈撿起來收走。


    餘年瞬間脫力,雙目失神,他那半邊肩膀,原本隻是中槍,現在已經血肉模糊,骨頭都碎成渣,一條手臂就這麽廢掉,得截肢才有生還之地。


    而裴謹行,明明好像並沒有做什麽。


    陳聿臣抿唇。


    這才是裴謹行的瘋狂與殘忍的一麵。


    他從來都是這樣一個可以麵不改色剝皮剜骨的瘋批。


    “殺了我……殺了我……”餘年奄奄一息。


    他知道。


    自己被抓捕也是死,一審二審,各項流程下來,死刑必不可免。


    但是……


    他怕落在這個男人的手段內。


    裴謹行站起身,白而瘦長的手握著槍,猩紅血色沾染在那隻過分漂亮的手上。


    頹靡又殘虐。


    他唇畔一扯:“怎麽會呢,你還要接受審判,還有一小段牢獄享受,慢慢來。”


    餘年目眥欲裂。


    瘋子——


    他是瘋子!


    裴謹行徐徐轉身,淡眸凝視傻眼的何父:“看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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