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縱在飯桌上獨酌, 那女人捧著一碗飯好像要進屋,唐大都督喊住她,“過來一起吃。”


    “我不......”


    唐縱道:“我話不說第二遍。”


    崔蓬端著飯碗坐下,唐縱瞧她碗裏幾塊豆腐, 問:“我船上沒有東西給你吃嗎?”說罷,就要喝站在一旁的仆婦。


    崔蓬說:“我最近吃不下東西,想吐。”


    唐大都督瞧著女人的腹部,崔蓬覺察他的目光, “你作甚?”


    “你懷孕了?誰的種, 沈約的?”


    “咳”, 崔蓬道:“誰跟你講我和沈大人......”


    “哦, 不是沈約的, 那就是霍韜的?還是翰林院那個楊、楊甚麽的?”


    崔蓬發現她其實跟唐縱無話可說, 她站起來要走,唐縱一把抓住她手腕, “罪婦, 坐下, 本督讓你走了嗎?”


    崔蓬瞧見桌上的空杯子,便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覺得自己不喝點酒, 沒法跟唐縱共坐一堂。


    “你懷孕了,不要喝酒。”


    唐大都督拿開崔蓬的杯子, “是沈約的也無所謂, 你一個單身女人, 拖著個孩子不像話,你生了孩子,把孩子抱過來,本督替你養。”


    崔蓬心道,我單身女人不能養孩子,你一個老大不小的中年男人養孩子就像話了嗎?人家難道不問,孩子他娘呢?


    不過崔蓬說:“大都督張口就帶血,侮人不費一兵一卒,您張口就汙蔑我和沈大人有私情,還將個莫須有的孩子套在我身上,敢問大都督,您甚麽時候看見我和沈大人苟.合了?”


    唐縱心道,裝甚麽,裝得跟個貞潔烈女似的,本督最少見過你和兩個男人有不正當關係,還說我汙蔑你?


    想到此處,唐大都督就來氣,他一隻手往崔蓬腹部按壓,“那本督替你檢查檢查,看看你和沈約的孽種多大了。”


    唐縱嘴沒說出手,手已經先行了,等崔蓬低頭的時候,唐縱已經在按壓她的腹部了。


    “去.你.媽.的,我!”崔蓬拿了桌上銀筷子要去紮唐縱的咽喉,那裏有根大血管,紮破就死。不止要死,大羅神仙也難救。


    若崔蓬拿的是一根筷子,也許當時就紮破了唐縱的咽喉,可惜她拿的是兩根,兩根筷子太粗,受力麵積也大了些,如是之後,她的力氣便要再加大一些。等崔蓬想第二次發力的時候,唐大都督已經撇了她的手腕,將筷子抽掉了。


    “本督也是好心,既然沒有,那就罷了。”


    唐縱一副若無其事的嘴臉,崔蓬手指捏了捏,進屋去了。


    其實唐縱的手指在觸碰了崔蓬的腹部之後,產生了一種很奇異的感覺,這個女人看起來幹巴巴的,其實也不是,她腹部柔軟,非常柔軟。


    唐大都督想起他曾經的妻子吳月柔,吳月柔就不是這樣,那女人完全相反,她的臉和身材都看起來都非常柔軟,好像春天的長江水,柔情綿綿。但其實她對唐縱很是嚴肅,那冷漠神態混似喪夫,簡直就跟榆林冬日的榆樹一樣,蕭條的隻剩殘根,半絲屬於春日的康健的纏枝都沒有。


    唐縱算是又侵犯了一次戚英姿,他想著是不是該進去道個歉,又怕唐突她。於是唐大都督等著戚英姿自己出房門,誰知他從前一天晚上等到第二天傍晚,那女人的房門都沒開過。


    不僅如此,那女人的房門不開,連窗戶都沒開,唐縱疑心她是想餓死自己然後自盡。


    “喂,開門!”


    “戚英姿,你開門。”


    “姓戚的,你不開門,我就踹門了!”


    唐大都督說到做到,他直接踹開了戚英姿的房門,那女人屋子裏沒有點燈,落下的夕陽從窗戶紙裏透進來,映照出昏沉的暮光。


    女人的桌上又多了一張新的羊皮畫卷,唐縱看了一眼,心道,這是要留下遺作,然後尋死去了?聽說很多女人都愛這麽幹。


    唐大都督瞟了一眼床頭,沒人餓死,又看一眼房梁,沒人上吊,他繞到床後,瞧見一個女人泡在浴桶裏,沒有唿吸,因為水麵上連一個泡泡都沒有。


    “喂,戚英姿,你死了啊?”


    唐大都督伸手就要去撈浴桶中的女人,他剛剛摸上她肩頭,水下的女人就睜開了眼,女人伸手就去戳唐大都督的眼珠子,唐縱對敵經驗豐富,好比此刻他不僅不後退,反而一手捉住水中女人的咽喉,“能偷襲老子的人到現在還沒出生呢。”


    崔蓬本就躺在水裏,此刻又被唐縱捉住咽喉,她開始咳嗽,咳嗽就是進了水,進水就開始吐氣,吐氣就要冒泡泡。


    水下泡泡越來越多,唐大都督收迴手,“裝死啊,繼續裝啊,老子好心好意等著你,你還不給臉,等老子掐死你,你就知道好歹了。”


    崔蓬簡直不知道唐縱是不是患了甚麽病,或者真是腦子有病,她從水中坐起來,唐縱竟然還不出去,他說:“你再弄老子一次,老子就直接把你給辦了。”


    莫名其妙。崔蓬是真的覺得唐縱要去看大夫,唐大都督站起來,瞧了水中的崔蓬一眼,又丟一塊幹淨的布給她,“擦幹淨了出來。”


    崔蓬再出去的時候,唐縱給她把門關上了,但崔蓬發現她束胸的長布不見了。


    崔蓬換了衣裳出來,唐縱正坐在外頭的八仙椅上等她,男人看她的胸部,說:“我叫人給你裁肚兜去了,馬上要到寧波,貝兆楹和馬世遠都知道你是女人,我也知道,你以後都不用裝男人了。”


    唐縱好像不問一聲就替崔蓬拿捏了她以後的生活,崔蓬歎口氣,“大都督,我現在是崔家的三公子,不是你說我是個女人就行了,我現在就該是個男人。”


    唐縱望著她的臉,然後目光定在她的胸前,目光停了一會兒,他說:“我覺得你還是繼續當個女人比較好,因為當朝鮮崔家的公子很危險。”


    崔蓬以後就知道,唐縱不會說些無的放矢的廢話,他說的話都是有道理的,並且他不說假話。


    但此時此刻,崔蓬還出於一種極度惱怒中,她因惱怒而氣得雙頰通紅,唐大都督指指她的胸,“我是為你好。”


    船行二十多天,快到南京的時候,崔蓬就打算換船,她要帶著冬生和春生另換一艘船去寧波。無奈冬生已經被唐縱的無上風采所折服,很快就將崔蓬的計劃告訴了他,當然,這都是唐大都督後來自己給的說法。


    船到了南京城之後,唐縱令人去換新鮮的水,又讓仆婦去給崔蓬買胸衣,至於唐大都督自己,他就在崔蓬門口坐著,寸步不離。


    崔蓬想從窗戶走,冬生杵在那裏,“公子,你要是跑路,大都督就說他要把春生賣了,你也知道,春生是很笨的,他被賣掉肯定就迴不來了......”


    唐縱成功分化了崔家三位人士,崔蓬隻得接著忍受這位唐大都督的神經質。所幸,南京城到寧波府並不遙遠,而崔蓬對唐縱的忍受眼見的也要到頭了。


    在崔蓬踏上南去征途的時候,與此同時,朝鮮一個新的使團正從漢城出發,他們走陸路,先經平壤、義州,越過鴨綠江,然後過山海關到北京。


    這一幫人才到鴨綠江的時候,中軍大都督就先於大明朝廷一步知道了這幫朝鮮使團正往北京城而來。


    崔蓬和唐縱都不知道這夥朝鮮使團來北京城做甚麽,事實上,他們也不是因為崔家的事情而來,他們僅僅是代表朝鮮國王來請奏事情而已。


    正德一年的時候,朝鮮國中宗廢除燕山君,中宗當了國王。這不是一次武力政變,僅僅隻是一次王庭內部爭鬥,但整件事情充斥著殘酷的政治清洗。


    朝鮮國向北京禮部申請,請求明武宗給予他們的新任國王封號,大明朝廷拒絕冊封中宗。原因是大明朝還沒有調查清楚這次不正規的篡位,於是朝鮮開始申請武宗皇帝給予中宗臨時性的國王封號。


    後頭朝鮮國的太後娘娘也向大明朝提出申請,事情拖了一年多,在正德二年的時候,武宗皇帝才正式認可朝鮮國新國王的地位。


    大明朝與朝鮮的關係,事實上是,朝鮮國王高度重視大明的冊封,而大明朝利用對方的重視反過來對朝鮮國施加政治和各種影響。


    中宗從燕山君手裏取得國王地位並不名正言順,而明武宗對中宗最後的冊封,有部分原因是大明朝要利用朝鮮來克製女真人,所以大明朝廷容忍了朝鮮國這次內部的非常規政變。


    這一迴的朝鮮來人其實是想對大明朝申請軍事援助,他們在邊境遭到了女真人的侵犯,但這次的侵犯並不嚴重,隻是一些小規模的碰撞,遠遠不值得大明朝出手幫忙。但朝鮮國還是決定告知大明朝廷,他們想通過這次軍事外交知道大明朝的態度,等到女真人的鐵騎真的踏過鴨綠江的時候,大明王朝會不會對朝鮮王朝伸出援手。


    嘉靖朝廷的朝鮮國顯然並沒有受到太嚴重的軍事衝擊,真正等到朝鮮國有覆國危機的時候,已經是萬曆十五年之後的事情。


    萬曆十八年,日本國豐臣秀吉統一日本,他要確立自己的霸主地位,便逼迫朝鮮國對他支持,支持他隨時預備對大明朝展開的軍事行動。


    當時的朝鮮國王宣祖知道日本國的企圖之後,大吃一驚,他派遣使臣去日本國勸說豐臣秀吉,並且打聽豐臣秀吉的真正心意。


    然後朝鮮國派去日本的使者團之間意見不一致,有人認為豐臣秀吉在虛張聲勢,有人則認為朝鮮國應該做出相應的軍事部署。


    朝鮮國去日本歸來的使團內部先產生矛盾,最後他們認為豐臣秀吉隻是在虛張聲勢。


    等到入侵朝鮮的日本水師登陸釜山的時候,朝鮮國才開始慌忙反擊,但朝鮮精銳部隊被日本人挫敗,而戰敗的消息傳迴漢城的時候,宣祖國王自漢城逃離到平壤,暫時求得安全。


    然而朝鮮低估了豐臣秀吉的決心和能力,因為朝鮮內部的鬥爭亦是嚴重,主戰派要求加強邊界軍事戒備,主和派反對,然則在權黨是主和派。


    朝鮮的將領對日本水師組織了數次大小戰役,最有效的是將軍李舜臣在朝鮮國的東南沿海組織的戰鬥,李舜臣在最開始的三次戰役中,擊潰了日本戰艦一百多艘。


    朝鮮戰將李舜臣的成功,大大削弱了日本國對大明朝邊界的推進能力。


    朝鮮國內廷的大臣們還在討論是否應該向大明朝提出軍事援助請求,宣祖國王原本想跨過鴨綠江到遼東避難,但他最後改變心意,決心求助大明朝。


    明廷的反應並非積極,最開始的時候,有臣子懷疑,懷疑朝鮮國對日本國軍事縱容,如若不然,日本國不可能向大明朝邊境推進的這麽快。


    然則萬曆二十年,朝鮮平壤城陷落,大明朝廷開始緊張,這似乎不再是朝鮮國是否縱容的問題,這已經關乎保障明朝邊境的問題了。


    明朝先是派兵出師遼東,明軍越過遼東邊界進入朝鮮,大明朝一邊正麵抗擊日本軍隊,一邊派人與日本和談,日本表示,明廷皇帝承認自己為豐臣秀吉的附庸,或許可以暫停交火。


    和談並不成功,豐臣秀吉要求明朝皇帝成為日本國的附屬,但大明顯然誤會了豐臣秀吉願意成為大明朝廷的附屬人員。當大明朝的使者去冊封豐臣秀吉的時候,豐臣秀吉仍然在朝鮮駐兵。


    萬曆二十五年,豐臣秀吉出兵十四萬人,第二次入侵朝鮮。


    明廷派兵應戰,但明廷與朝鮮顯然存在劇烈的軍事分歧,在朝鮮邊界,大明軍官指責朝鮮軍官故意放縱日本人,目的是借日本人的手幫助朝鮮收複遼東地區。


    指控無疾而終,當然這種指控毫無目的性,除了加劇大明與朝鮮的衝突,於對抗日本無益。


    等到萬曆二十六年,豐臣秀吉死去,同年,朝鮮將軍李舜臣戰死。


    萬曆二十七年,日本軍隊全部撤出朝鮮,日本戰敗。


    日本人認為這場由豐臣秀吉發動的侵略戰爭於日本國毫無益處,但這次戰役沉重地加重了大明王朝的經濟負擔,以及直接削弱了明朝政府對邊境防禦的能力。


    日本對朝鮮的侵略戰爭是一次毀滅性的掠奪,朝鮮國內的建築被毀壞,而他們的書畫藝術作品和錢財器物全部被洗劫,朝鮮遭受了空前災難,這場大明、朝鮮與日本的戰爭最後的獲利者隻有日本德川家康和滿洲的努.爾哈赤。


    大明王朝在豐臣秀吉侵略時期給予了朝鮮無償的軍事援助,朝鮮人或許懷有負罪感,在後來努.爾哈赤崛起又咄咄逼人的時刻,他們在很長時間內不肯與女真人妥協。


    明王朝後期,努.爾哈赤奪取遼東之後,朝鮮光海國王采取冷淡態度,朝鮮內廷臣子不滿意國王對大明朝的冷漠,他們推翻了光海國王。


    或許朝鮮人懷念大明朝,他們接受大明朝的文化、精神、服飾和儒家學說,或許他們還以一種孺慕之情眷念著明王朝,於是在滿洲統治者統一中國之後,朝鮮人攻擊滿洲人,並且迴避接受清王朝對他們的冊封,他們迴避成為清王朝的附屬國。


    後頭的朝鮮王朝用朝貢和禮物買通清朝,買通清朝不再幹預朝鮮國內事物,朝鮮半島的大門對中國關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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