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微腥的海風攪動房間裏沉悶、潮濕腐爛的木頭味道。


    踩在腫脹地板上,陸離從房間找不到一絲與記憶吻合的物體。當迴到街道上,遠方的教堂鍾聲遙遠傳來。


    夜幕已然不遠。


    敲鍾人是誰?


    走過許多地方,但隻有死寂,從無迴應的陸離眺望傳來鍾聲的東邊。


    那裏有座聖母教堂,如果記憶還準確的話。


    或許答案就在那邊,但陸離想起什麽,鑽過窗戶迴到房間,走進空氣渾濁而壓抑的幽暗臥室,掩起晦澀摩擦地板的房門,將自己關進漆黑囚籠。


    黑暗不期而至。在隻有唿吸與心跳的靜籟深處,不可抑製的邪祟從黑暗滋生,無法抵擋的恐懼一秒勝似一秒地把他吞沒。


    黑暗恐慌達到頂點時,陸離撞開房門擺脫黑暗。


    災禍仍存於世。


    它們仍在這片如同裏世界的晦暗大地之上。


    額頭沁出微汗的陸離沒有去找傳出鍾聲的燈塔,隻因不想夜幕降臨時還在涉險趕路。


    沒有證據表明死在這裏真的會死去……也沒有證據會複活。


    但是,基礎生火就難倒了陸離——海港城市與連綿陰雨讓一切事物變得潮濕。陸離推開長屋所有能推開的房門,沒有燧石,油燈裏火石早已不能使用,存放煤油的容器裏隻有一層稀薄沒有飄在滲透進的積水上。


    使人不安的夜晚正在邁近,陸離隻能將撿到的布料、碎木、無法辨認的濕照片等火引放在懷裏,用體溫烘幹。


    其中包括一根被燭芯黏連,破碎缺失的蠟燭。但也許還能點燃。


    在長屋因黑暗而無法停留前,抓緊時間將找出的柴火堆在“偵探社”。


    黑暗深處,無形的恐怖怪爪悄然凝聚,抓向抱著濕炭的陸離的背影。


    將要觸及,陸離走進一扇透著微光的門。


    怪爪與縈繞的晦澀低語倏然消失。


    嘩啦——


    將懷裏濕炭丟到地板,陸離望向身後,門外走廊已經成為一麵漆黑牆壁。


    已經難以視物的房間無法生火,陸離爬出幽暗房間。


    蹲在街道的牆角,拿出勉強烘幹的火引。遺憾的是沒在長屋找到弓弦或細繩,陸離隻能簡陋和艱難地雙手搓動幹木棍鑽木取火。


    離天黑還有些時間,讓陸離疑惑和慶幸的是,詭異之霧沒從深海湧現。


    今晚隻有黑夜災禍。


    也許。


    鑽木取火比想象更耗費精力與體力,每隔幾十秒陸離就被迫因手臂脹痛停下,但最好也隻是讓凹陷冒出青煙。而隨著累加失敗,即使短暫休息也無法緩解肌肉酸痛,被木棍凹凸粗糙表皮磨破皮膚的掌心開始刺痛。


    空曠寂靜的街道,一道身影跪在牆角,疲憊而瘋狂地搓動雙手。青煙隨著木棍旋轉升起,汗珠沿著他的臉頰流淌,匯聚在下頜,滴落進青石板的一片洇痕中。


    終於,幾十分鍾後的傍晚,朦朧昏暗中亮起微不可見的火星。陸離抬起酸痛抖動的手,拿著裝著火星的木棍小心倒進旁邊的火絨,然後捧起火絨,繼續吹氣讓火星點燃火引,逐漸燃燒。


    汗水沿著臉龐和手臂滑落,陸離小心翼翼捧著火種,邁進隔絕風聲的幽靜房間,放下晃動的火苗,繼續添加幹柴,然後將火引、柴火擺在旁邊等待烘幹,最外圍像是火盆般用炭和木塊圍起。


    微小火堆前,陸離攤開攤開手心。成功生火的代價是猶如燙傷般破皮起泡的掌心。


    沒有清水,也沒有繃帶包紮。陸離簡單撕掉襯衫包起掌心,拿出口袋裏的蠟燭在火上燎過,等到柔軟時將其蘇醒,重新粘合成整根歪斜蠟燭。


    做完這些,窗戶不再透進一絲光亮。


    昏黑籠罩著貝爾法斯特。


    來不及搜尋食物與加固藏身地,陸離忍受未幹的木柴升起劇毒般的濃煙,簡單將窗戶重新封死,然後將火堆移到廚房。


    多數濃煙從煙囪離開,房間不再煙霧繚繞,但也使得這裏容易被發現。


    陸離隻能等柴火充分幹燥後再放進去,並寄希望於貝爾法斯特的夜晚如白天般靜寂空蕩。


    狹窄環境使人心安。


    渾身蹭得髒兮兮的陸離坐在火爐旁,火光映照著臉龐。直到此時,他才有時間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因為疲倦,就這麽靠著櫥櫃緩緩睡去。


    喚醒陸離的是幹渴。


    枯澀的眼珠難以轉動,幹燥的舌頭無法濕潤幹枯的嘴唇。


    仿佛變成火爐,渾身上下每一個幹涸的細胞都在告訴陸離:他需要水。


    羅德斯特港外就是一片漫無邊際的海水,但陸離此時正因缺水而難以思考。


    火爐還在燃燒,提前放進裏麵的一塊濕炭讓陸離沒消逝在這漫漫長夜。增添些木柴讓火爐重新旺盛,陸離抽出一根燃燒木棍,借著微弱來到走廊,進入盡頭的雜物間,然後咬住木棍,忍著掌心刺痛將煤油桶挪向房間。


    陸離造成的怪異響動在走廊迴蕩。


    油桶裏的積水和煤油長久彼此滲透融合,又因搬動時的搖晃混合,貿然飲用它們和走入黑暗沒有區別。但往好處想,隻要分離它們,陸離能同時得到煤油和水。


    陸離在廚房找到些容器,在火爐旁製作一套簡陋的蒸餾器。


    隨後的蒸餾充滿不確定性。無論簡陋蒸餾器是否有用,還是能否淨化出飲用水。辨別成功與否的方式隻有視覺和嗅覺。


    將空罐頭盛滿放在火爐上,陸離忍耐幹渴等待十幾分鍾,放在蒸餾器末端的土碗累計近半,陸離拿出土碗。


    刺鼻煤油味仍然飄在碗裏,舉到火爐水平線,似乎可以窺見蒸餾水表麵飄著一層油漬。


    蒸餾水仍不夠幹淨。陸離刮去表麵油漬,放迴火爐上再次蒸餾。


    焦灼的十幾分鍾等待後,陸離拿出二次蒸餾的水,異味減輕許多……或是習慣了煤油味道。


    或許飲用少量暫時解除口渴問題不大。


    陸離喝掉這碗味道比安娜做得湯更糟的蒸餾水。幾十分鍾後,腹部傳來微痛,想要催吐但已經來不及了,短短幾分鍾,腦袋暈眩與肚子絞痛越來越強烈,難以忍耐的反胃衝垮意誌,腹部劇烈絞痛撕破理智。


    最後的克製驅使陸離沒在火爐邊開始,勉強挪到客廳,停在光與暗的分界線。


    嘔吐與惡臭伴隨著痛苦在房間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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