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海港,灰蒙蒙的陰沉天氣讓羅德斯特港隻剩下一片輪廓。


    工業區的煙筒已經停了很多天,但霧靄依舊詭異的籠罩貝爾法斯特。


    手掌按著凝固在地板的汙濁,一道身影從幽暗房間爬起。


    泛著陰冷的濕鹹海風從失去玻璃的窗框灌進房間,又從帶著可疑啃噬痕跡的破損房門缺口離去。垂落的生鏽風鈴無聲搖晃。堆在散架木椅上包裹著骨骸的髒汙的、染血的外套幹涸多時。牆壁攀爬的惡濁黴斑黏連著黴菌與幼蟲屍體。


    猶如蒙著紗幔的陳舊房間勾起陸離埋藏深處的久遠記憶。


    風衣衣角和長褲膝蓋不可避免沾上此地灰塵,陸離忽略這些,站在窗前。


    灰暗世界籠罩著死寂的破落城市,鉛灰色的海洋是這幅素描畫裏唯一會動的事物。


    沒有光明之地,沒有黑暗時代。


    陸離感知他的詛咒頭銜。


    沒有入夢之人,沒有樹語者,沒有燈塔,沒有他曾擁有的任何詛咒頭銜。


    手掌摸向腰間。


    沒有通靈槍,沒有胃袋,也當然沒有末日啟示書。


    黑眸微垂,陸離看向伸出的左手手背。


    沒有魔鬼詛咒,沒有埋著救贖碎片的傷疤。


    離開窗邊,陸離走近房間裏唯一的屍骸,抽出口袋裏半露的一支鋼筆。


    曾經價值不菲的手工鋼筆如今與塵埃和鐵鏽為伴,其上細小文字寫著:費瑟利·???。


    姓氏因刮痕模糊不清,留下刮痕的尖銳物同時撕裂口袋上的布料,因此裸露的骸骨呈現與房門同源的啃噬痕跡。


    某隻怪物在不知多久以前闖進心理醫生的辦公室,將毫無準備的醫生殺死,但沒吃掉他——起碼沒吃掉衣服包裹的部分。


    早已不能再用的鋼筆被放迴骨骸中,陸離走到門前,推向破損房門。無法承受用力推動,房門向後倒去,能傳到街道上的巨響在落滿灰塵蛛網的陳舊長廊迴蕩。


    維持安靜聆聽片刻,沒有其他聲音響起,陸離邁出房間。


    塵埃未落的走廊沒有奇怪腳印,這棟建築許久無人問津。


    陸離來到空蕩街道,這裏同樣沒有任何活物存在的痕跡。


    眺望蘇加德山上延綿的建築,沒有瑪瑙湖營地,沒有漩渦之地。


    沿著無名的街道向港口步去,路上什麽也沒發生,仿佛貝爾法斯特早已失落,遺棄已久。


    被人類遺棄,被怪異遺棄。


    來到海風吹拂的臨海街道,陸離走進因風吹雨打褪色的安雷斯兄弟維修站。邁過倒塌腐爛的木架,來到最深處。


    褪色的壁畫於幽暗中若隱若現,這堵牆壁堵住陸離的去路,


    摸索、敲擊牆壁,摸不到洞孔、牆壁傳出實心的悶聲。


    沒有調查員基地。


    從昏暗的維修站走出,遼闊的海灣吹來海風,羅德斯特港外拋錨船隻孤寂地飄蕩在海麵。


    這裏的人都去哪了?


    陸離從海岸街道向山頂步行,沒有遇到幸存者,也沒遇到怪異。沿途經過普利斯貴族學院,陸離站在爬滿鐵鏽的圍欄外注視這棟曆史悠久的古老建築。


    沒有奧利弗和喬喬。


    從貝爾法斯特地表建築凱爾薩斯大教堂的崩頹大門與失落墓園外短暫停留,在猶如頹廢畫家的鉛筆下的素描世界、無聲訴說往日繁華的商業街走過,攀爬被貝爾法斯特人親切稱為“小麥克唐納山”的山丘,站在蘇加德山第二峰眺望無邊無際的海洋。


    找到自己所在位置的陸離來到一條街區外的貝爾法斯特圖書館。


    那場大火將這座知識殿堂付之一炬,而政客的推脫讓使人傷感的殘骸無人問津。


    踩著焦黑泥土留下足跡,陸離鑽進危險廢墟,推開塵封的鐵皮門,灰塵簌簌落下,幾節石階延伸進不可目視的幽暗。


    陸離將從廢墟撿來的炭塊拋進黑暗,幽暗深處響起迴聲,除此以外什麽也沒有。


    沒有奧菲莉亞。


    離開圖書館廢墟,然後,陸離來到達芬奇街區23號。


    安蕾夫人藝術畫廊坐落於此……


    本該是這樣。


    眼前,應是安蕾夫人藝術畫廊的建築成為一間航運公司的辦公室。


    陸離踩著倒塌的房門走入辦公室,繞過歪斜、倒塌的書桌,來到最深處的房間。


    忽略桌角鎖死的保險櫃,陸離看向書桌玻璃板下壓著的一張文件。


    打字機打印的字體無法辨認,隻有右下角模糊潦草的字跡能夠辨認出是一個人的名字。陸離抬起玻璃板,想要拿出文件,但玻璃板下湧動的潮濕洇痕將紙張撕成一片碎絮。


    水毀壞了文字,也保存了文字。


    陸離走出辦公室,沿著街道向前,在航運公司旁的25號看到一間畫廊。


    畫廊正門的鐵門鎖死、鏽死,陸離挽起袖子,從破碎的窗台爬進畫廊。


    嘭——


    落地聲在長廊迴蕩,皮鞋踩著泥濘而幹涸,雕塑破碎形成的塵土汙漬,陸離踏入這間與記憶無關的藝術畫廊。


    往日需要藝術造詣和學識才能品鑒的藝術品如今歸於塵土,與泥灰為伴。


    名貴的油畫歪斜掛在牆壁、躺在地上,無一例外因雨水潮濕變成扭曲、渾濁。成為無法辨認、融化蠟像般的油畫。


    陸離來到記憶中的所在,一幅畫框扣在地板,被他掀開。


    封閉讓這幅油畫保存不錯——一名站在農莊前拿著農叉的農夫。


    沒有安娜。


    陸離眼眸微垂,將畫框放迴原處,沿著迴蕩腳步的幽靜長廊繼續向前。


    沒有雕塑,沒有德古拉。


    長廊盡頭的陸離原路返迴,微微駐足後從窗台翻出無名畫廊,走到開闊的十字路口,他抬頭眺望向蘇加德山——那裏也應該沒有約瑟夫男爵。


    現在,能去的地方隻剩最後一個。


    水手街區。


    迴憶最多的地方。


    臨近傍晚,陸離來到低矮長屋前。


    房門與窗戶被木板訂死。但因潮濕,木板早已腐朽不堪。


    陸離輕易掰下封死窗戶的木板,微光探入房間。


    掰掉第三塊木板時,陸離停下,望向透進光亮的房間。


    陳舊而陌生的布置眼前呈現。


    沒有光怪陸離偵探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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