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水聲隱約在耳畔響起。


    像是在瀑布附近,或者是河岸旁。


    嘈雜聲音衝刷進腦海,猶如一團團扭曲變幻的陰影,令人作嘔。


    緩緩醒來的陸離翻過身,帶著胸口撕裂般的疼痛翻身趴在冷硬岩石上,不停幹嘔。


    沒有嘔吐物,陸離想也許時間過了很久。


    嘔吐似乎排空了腦海裏的紊亂線團,意識緩緩變得清晰。


    陸離坐起,觀察周圍。他似乎在河流中心露出的岩石上,湍急河流包圍了周圍,又被黑暗所包圍。


    散發微弱光芒的油燈放在一旁,大衣鋪在身下,隔絕岩石,避免陸離身體變得和岩石一樣冰冷。


    胸口傷口也被處理過。襯衫被撕成一條一條的繃帶,纏繞在胸口傷口處,滲透的血水汙染了布料。


    嘩啦——


    異常清晰的水聲忽然響起,一抹黑影從水流裏鑽出,爬上岩石。


    那是一道全身被黑暗包裹的輪廓,油燈下仿佛披著微光。


    直到一雙白皙手掌從黑袍下伸出,一點點擰幹黑暗,形成層層褶皺的黑袍。


    “你好像並不詫異我的出現?”黑袍裏傳出年輕女人的聲音,普通的幾乎沒有辨識度,但陸離認出了她。


    一位老朋友:星期五。


    陸離眼眸微垂:“昏迷的我不會點燃油燈,也不會處理傷口。”


    “所以你似乎很失望?”


    拖著滴淌河水的黑袍,星期五赤腳走到油燈旁,放下同樣滴水的油燈盤坐下:“失望自己還活著,還是失望看到的是我……”


    陸離的黑眸凝結,注視黑袍下的陰影:“你都知道?”


    星期五像是擦拭頭發般,偏頭攥幹一側的布料,沒有迴答。


    “然後發生了什麽。”


    星期五偏向另一邊,繼續攥幹左側布料。


    陸離沒再問她,安靜迴憶先前發生的一切。


    他離綠洲隻剩幾裏,但安娜出現襲擊,胸口被長槍刺入,墜進深淵……


    啪——啪——啪——


    清脆拍掌聲忽然從旁邊傳來。


    “女主人翁為了保護男主人翁,情願成為沒有理智自我的惡靈,幫助男主人翁掙脫束縛。男主人翁也在最後掙脫束縛的擺弄,寧願被女主人翁殺死也不肯殺死女主人翁——”


    星期五披著皺皺巴巴的黑袍,拍手稱讚。


    “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話本。”


    陸離平靜望去,有了些猜想。


    “海邊小屋裏的身影是你?”


    他想到阻止理查德奪取舊日者軀殼後,歸途路上見到的那些話語,還有在海邊小屋裏沉入夢鄉時,走進小屋放下“燈塔”的黑袍輪廓。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星期五攤開手掌。“我隻是在說這本小說。”


    啪——


    一本濕漉漉的書拍在油燈邊,書的褐色封皮上寫著簡介。


    【女主人翁為了保護男主人翁,情願成為沒有理智自我的惡靈,幫助男主人翁掙脫束縛。男主人翁也在最後掙脫束縛的擺弄,寧願被女主人翁殺死也不肯殺死女主人翁——】


    某種奇異的巧合?


    陸離目光落向星期五帶迴的油燈,伸手拿起它。


    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意識到什麽,陸離翻轉油燈,底座刻著兩行銘文。


    【人性的光輝在燈芯中聚攏】


    【它應在其所在之地】


    “燈塔。”陸離看向星期五。


    “我剛在水下撈上來的,看來是你的東西?運氣還不錯。”星期五輕吹了聲口哨。


    陸離不再追問,環視周圍的漆黑夜空:“我們在舊河道裏嗎。”


    “不。”


    星期五搖頭,拿著點亮的油燈站起,舉過頭頂,顯露反射水光的潮濕岩壁。


    她在岩石邊緣行走一圈,而岩壁從四麵八方將他們包圍。


    “我們在地底。”


    陸離因腦袋的突然刺痛而皺起眉頭,昏迷前的記憶被星期五激活,如潮水湧來:他跌入深淵,不知下落多久,砸進青石板路麵般堅硬的水裏,陷入昏厥。


    捂著傷口爬起,陸離從星期五手裏拿過油燈觀察周圍。


    就像星期五說的,他們在地底岩石層形成的狹小空洞裏。地下河從邊緣衝刷而過。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陸離問重新坐下的星期五。


    “應該是我這麽問你。”星期五捏起書丟到角落,抬頭反問道:“我比你來得更早。看到你被水流衝來就把你拖了上來。如果我動作慢上一點你就被水卷到更下麵了,不用謝。”


    “謝謝。”


    陸離蹲在湍急暗河旁,捧起清澈冰涼的河水抿了一口。好消息是這些地下水是可以飲用淡水。


    壞消息是他們被困在這裏了。


    “這裏離地麵有多遠。”


    “誰知道,也許我們離地心不遠了。”星期五迴答,她的語氣裏聽不到被困在地底的絕望。


    陸離停下探索,迴到岩石中間。除了岩石和水這裏什麽都沒有。


    “你怎麽來的。”他問身份詭秘的星期五。


    星期五坦然靠上岩壁,講述自己的遭遇:“我跟隨征討寂靜之時的船隊。他們失敗後我就跳進河裏,被河水帶進荒野裏無處不在的深淵裏。你呢?”


    “和你一樣。”陸離簡短迴答。


    他低頭檢查傷口,星期五在一旁附和說:“你的傷很重,救你上來時幾乎摸不到體溫。我簡單包紮了下,以為要和屍體生活在這裏了,沒想到你還能醒來。”


    “謝謝。”陸離再次道謝。


    盡管星期五身份神秘,行蹤詭譎,像怪異多過人類——但陸離從不因身份產生偏見。


    尤其是星期五第二次救下陸離。


    “我需要休息一陣。”陸離坐進大衣鋪成的毯子裏,額頭浮現與河水同樣冰冷的冷汗。


    也許因為失血過多或是失溫,他難以維持思緒,並感覺疲倦困乏。


    “現在?在這裏?”星期五環視周圍黑暗。“你會凍死在睡夢裏的。”


    冰冷岩層裏的一切都在掠奪體溫。


    “醒著不會讓情況變得更好。”陸離隻是迴答,握住失而複得的“燈塔”。


    “燈塔”綻放陽光般和煦溫暖的光芒,照亮岩層,驅散周身寒意。連星期五也感到愜意與舒適。


    但陸離沒過久燃燒光輝,十幾秒後,陸離鬆開手,在光輝餘韻中蜷縮起身軀,沉沉睡去。


    寧靜地仿佛在等待長眠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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