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拔除’治療,羅蘭可幹不來。


    分別給安切爾夫婦以及老宅裏的仆人們檢查了一番後,發現這些人幾乎都處於‘前期’——也就是說,珍珠僅食著他們的情緒。


    他們都有救。


    「搖人吧。」


    羅蘭確實得找人幫忙了。


    這方麵,有個人遠勝他。


    “我們迴去通知烏鴉。”


    烏鴉先生所研習的偉大之術能夠更改樣貌,取出耳朵裏的異種大概也算不上什麽難事。


    不過,在此之前。


    他們從約翰·安切爾嘴裏,聽見了另一個不好的消息。


    “…我怎麽知道這東西會要了人的命?!倘若真危險,我絕不可能把它分享給朋友…”


    自聽了羅蘭的話,開始不安的少年,再也不敢對父親發火了。


    他坦言交代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剛開始他隻是覺得,自己作為幫派首領,總得拿出點夠酷的,讓人心服口服的‘新鮮玩意’…


    誰知道這東西會讓人死?


    誰知道會死?


    是的。


    作為‘幫派首領’,約翰·安切爾把這東西分給了許多人。


    有免費給的,有收了錢的。


    老安切爾沒有發脾氣。


    他已經絕望了。


    羅蘭倒有個問題。


    數量上的問題。


    蚌殼裏的珍珠並非取之不盡。除了某個並不清楚身份的儀式者,借約翰·安切爾的房間施展了儀式,從海妖手中獲取了‘一部分’珍珠,並抹去了他的記憶外——其他珍珠從哪來的?


    “…有個太‘快活’的姑娘,從窗子摔下來,斷了脖子。”


    約翰縮了縮腦袋,有些忐忑:“哈維從她耳朵裏發現了一些,後來,又有幾個人死了…”


    托馬斯·哈維。


    壞小子幫的二把手。


    “死人了。”


    羅蘭沉吟:“可哪怕死了人,你也不覺得這東西會真正要人命——你認為,那是‘意誌不堅定’的人才會出的問題,隻要不去高的、危險的地方,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是嗎?”


    約翰·安切爾不喜歡這種警察式的質問。


    他狠狠瞪了羅蘭一眼,又在對方抬起頭前,迅速挪開了眼睛。


    仙德爾心情愉悅極了。


    跟著羅蘭,總能看到一些遠比劇院裏要有意思的故事。


    “…這本是你們來的目的,你們該做的。”


    約翰·安切爾不再能維持強硬的口氣,可說話仍不怎麽好聽:“…你們收了錢,總…總得治好我吧?”


    “如果錢能買來一切,我的朋友早就是國王了。”


    羅蘭拍拍膝蓋,起身:“沒準他錢不夠多,沒準。”


    安切爾一家的治療是個大問題。


    除此之外,他還要來紙筆,讓哈莉妲記錄下學校裏使用過珍珠的孩子——他究竟把這東西給過多少人?


    “…最開始,隻有七八個。”


    發現屋裏的所有人都用無比憤怒的眼神盯著自己,安切爾悄悄往上拽了拽毯子:“…後來,我親手賣了幾個給女王學院的姑娘,又送出了幾個。哈維賣了多少、給出了多少,我不知道…”


    羅蘭有點頭疼。


    也就是說,這東西幾乎到處都是了。


    “這讓你覺得自己了不起,對不對?約翰·安切爾先生。”


    聲音沒有起伏。


    “你的‘了不起’,或許會導致數十或數百人的死亡。他們的腦袋會越來越沉,長滿珍珠。像那姑娘一樣快活的從樓頂跳下來,或者,拿著刀,在餐廳裏大開殺戒…”


    “我想,每一個下地獄的人都會在地獄裏感激約翰·安切爾曾經的‘了不起’——你可幹了件大事。”


    戲謔而鋒利的聲音讓房間裏的氣氛更加壓抑。


    安切爾夫人張了張嘴,想要替兒子說幾句…


    可女人還算有理智,清楚自己的孩子幹了什麽‘大事’——倘若這時候再為他講話…


    她還能為他講什麽呢?


    自己和丈夫都差一點被害死。


    她開始懷疑,往常對待約翰的方式,究竟哪部分出了錯…


    他可一直都是受人誇讚的好學生。


    “我、我還能治病嗎?”


    約翰·安切爾天真且愚蠢的問題,讓老安切爾痛苦地別開了臉。


    誰能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可是,太愚蠢了,約翰。


    “交給我吧。”


    仙德爾給哈莉妲使了個眼色,拉了拉羅蘭的手。


    “你們去聯絡費南德斯,清理切滕漢姆和女王學院的異種,這邊交給我。我會通過克拉托弗先生的關係尋找烏鴉,讓他盡快趕過來…”


    “相信我,羅蘭。即便沒有烏鴉,我也能找到其他研習過「器官學」的儀式者。”


    仙德爾的手掌溫暖有力。


    就這樣,三個人決定分頭行動。


    仙德爾留在巴西爾登,通過聽差向自己的爺爺傳遞消息,同時,看守這裏的感染者,禁止他們踏出房門,以免造成更多的悲劇。


    羅蘭帶著哈莉妲則徑直前往審判庭。


    …………


    ……


    坦白說,安切爾夫人和約翰·安切爾,母子二人都不大相信一個姑娘有什麽辦法——即便是老安切爾,也更希望讓那位金眼的先生留下來,換這灰發的小姐去乘馬車。


    但他們現在‘會傳染’,誰也別想提任何要求。


    仆人們被支使著騰出空房,在一層,留了最大的一間給仙德爾·克拉托弗。同時,他們也被男主人下令,不允許離開安切爾家的別墅,至少一周之內。


    不允許出門。


    “我能不能請問,您和那先生的身份?”


    顯然,老安切爾的‘服從’不僅源自對耳中簇響的恐懼,也來自一種可怕的猜測。


    倘若沒有身份,兩個‘流浪’的驅魔人不會幹這種事。


    ‘你去聯絡費南德斯’——


    老安切爾心中默默祈禱,這兩位千萬不要是那些隻會燒人的。


    應該…


    不會吧?


    否則幹了這種壞事,他的兒子早該被燒死了。


    “我們?”


    客廳裏,妻子和兒子也隨著男主人的話偷偷豎起了耳朵。


    “我們勉強算警察,老先生。勉強…算。”仙德爾柔聲答複。


    安切爾鬆了一口氣。


    勉強。


    那麽意思就是,事情還不到無可挽迴的地步。


    “我還是要說,小姐,我還是要對您說謝謝。感謝您和柯林斯先生的幫助。我明白安切爾家供交換的東西不多,您和您的朋友能向我提供幫助,已是天大的幸運…”


    仙德爾笑著搖頭,說但凡正派的、掌握超凡偉力的人類,不會對此悲劇視而不見。


    這話卻讓安切爾剛放下的心再次懸了起來。


    他總感覺這女孩和其他人不同。


    冷著臉的時候相對安心,可一旦溫柔笑起來,就讓人不寒而栗。


    “我們…”


    他揉搓著指頭,輕聲試探:


    “不會經治療後,再受什麽處罰吧?”


    他指焚燒那樣的懲罰。


    “懲罰?不,當然不會。”


    “一點都不會?”


    “半點都不會。”


    “可我的兒子幹出了這等事,難道就…”


    “難道就不會受罰嗎?”仙德爾的笑容就像她那條紅黑相間的格子裙一樣漂亮明豔:“哎呀,那懲罰已經結束了,親愛的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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