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蘭道夫忙了一天,匆匆趕迴家裏時,就聽見一聲響亮的、字正腔圓的‘汪’——


    他還以為妹妹買了寵物。


    不應該啊?


    “柯林斯先生今日到訪過。”


    特麗莎親自服侍,為他脫了風衣和圍巾,掛好帽子和手套,順口將今日發生的種種一一說給他聽。


    雖然小泰勒和柯林斯的關係很近,但究竟好到什麽程度,特麗莎心裏也沒個準數。


    老女仆邊說邊觀察蘭道夫的表情——直到精明的商人先生發現了這一點,出言調侃。


    “特麗莎,你可是看著我長大的。”


    老女仆聳聳肩,像個孩子一樣白了蘭道夫一眼:“…那又怎麽樣?我可得小心點,這年紀被趕出去,就得凍死。”


    蘭道夫笑道:“泰勒先生會用馬鞭抽我。”


    “他如果舍得,我早就能照顧上小小泰勒了。”


    特麗莎話裏話外都在明示。


    或者也算種親密的牢騷。


    因為她從年輕時就跟隨蘭道夫的父親,到了如今,幾乎是蘭道夫的半個家人了。


    她看著蘭道夫和貝翠絲出生、長大,一些擔心無可避免。


    比如貝翠絲的‘病’,比如…


    蘭道夫·泰勒什麽時候結婚生子。


    “泰勒家該有繼承人了。”


    蘭道夫揮揮手,讓湊過來的仆人散開,踏上地毯,一屁股坐進沙發裏,懶洋洋地翹起腿。


    “您麵前的就是。”


    看著在自己麵前還像個孩子一樣的男人,特麗莎長長歎了口氣,小碎步繞過長桌,到櫃麵的盒子裏給他拿了根雪茄。


    遞過去後,剪開頭,又用銀錫打火器幫他點上。


    “我現在隻盼死前,能見您結婚。”她說。


    蘭道夫夾著雪茄,美美吸了一口:“…你不知道,特麗莎,我還挺招淑女們喜愛的。”


    “隻‘招惹’,卻不結婚。”特麗莎放下打火器,把他領結摘了下來,又替他解開領扣,鬆鬆勒了整日的脖子:“泰勒先生來了兩次信,我看,您逍遙的日子快要結束了。”


    “逍遙?”蘭道夫咧了咧嘴,不禁抱怨:“我可是每天都為了泰勒家忙忙碌碌。而你真正的主人卻跑到波爾蒂,整個冬天都不迴來。”


    特麗莎麵無表情:“起碼他生了孩子。”


    蘭道夫:……


    “特麗莎,我認為,相較女人,我更該先著眼於泰勒家族的發展——”


    老女仆笑吟吟地點了下頭:“我很想同意您的觀點,先生。作為仆人,為了避免尷尬,該和主人一同犯錯。”


    蘭道夫撇嘴。


    他說不過特麗莎,尤其是這人越老,嘴就越厲害。


    她看著自己長大,幾乎清楚他的一切。


    “我讓莎莉離開了。”


    特麗莎忽然說。


    “莎莉…”蘭道夫側臉迴憶了片刻,還是沒記起這名字:“…誰?”


    “新來的仆人。”


    特麗莎說。


    她將浴室外發生的事,詳細給蘭道夫講了講。


    “…伱做得對,泰勒家不能出現另一個‘蕾’。你要幫我盯好這些人。”他撣撣膝蓋,翹起腿,直直盯著壁爐,陷入沉思,“關於那件事,我不在意,特麗莎。”


    他指的是今日羅蘭帶來的——那個被詛咒的褐膚女人。


    “我說過,羅蘭是我的朋友。”


    蘭道夫不希望特麗莎在這件事上揣摩自己的心思,明確地告訴老女仆:“他是我的朋友,我願付出我的真誠和友誼。因為在此之前,他已經給過我同樣的東西了。”


    特麗莎輕輕頷首:“我知道了。那麽,關於照顧、治療貝翠絲小姐的仆人,您想好接替人選了嗎?”


    由於那中年女仆身體不適,準備請假迴家,一些年輕的躍躍欲試,紛紛找到特麗莎求情,說想要成為貝翠絲的貼身女仆。


    特麗莎表麵上答應,轉頭卻一句話都不幫她們說。


    泰勒家,當然是姓泰勒的說得算。“我不常在家,特麗莎。”蘭道夫捏捏眉心,麵露疲色:“…哦,你之前提過的,那個家庭教師…怎麽樣?”


    “勃朗特小姐?那的確是個合格的人選。”特麗莎點點頭:“她有十足的耐心,也有著兩段不短的教學經驗——說實話,貝翠絲還挺喜歡她的。”


    “貝翠絲不需要教學經驗。”蘭道夫藍眸閃爍:“隻要她喜歡。”


    勃朗特…


    “讓我見見她,特麗莎。”


    …………


    ……


    當勃朗特被領到客廳時,蘭道夫正無聊地翻著一本薄薄的詩集。


    紅酒杯裏的酒液和壁爐中的火焰一樣所剩無幾。


    這證明已經很晚了。


    “泰勒先生,恕我失禮。”


    勃朗特梳著兩根粗大的辮子,她剛清洗完,頭發還濕漉漉的——這是道歉的原因。


    實際上,仆役(包括家庭教師在內),日常中是不允許做出這樣打扮的。為了方便幹活以及保持外觀上的整潔,這些下人們必須將長發盤起來,再用夾子固定好。


    當然,這個時間,蘭道夫也不太在意這點小事了。


    他邀請她坐下,和她談起貝翠絲的事。


    出人意料的是,這位勃朗特小姐給她的感覺十分…


    十分沒有…


    個性?


    不,應該說,她謹慎極了。


    這是個‘戴著麵具’的女人。


    “我看您年紀並不算大,勃朗特小姐。”蘭道夫雙手交叉握著,放在腿上,“是什麽使您樂意到泰勒家做家庭教師的?我聽特麗莎提過,您之前服務的那戶人家可是貴族。”


    蘭道夫說。


    “…坐落在遍布鮮花綠葉的山坡上,您隨時能欣賞那穿過山穀的清澈溪流,說不定還能偶爾由仆人服侍著到林蔭處野餐。”


    “我聽來都覺得美妙。”


    勃朗特露出標準的笑容,雙手並攏貼在腹間:“因為家庭原因,我和我的妹妹們到了倫敦。先生,我要照顧她們。”


    “原來如此。”蘭道夫也不深究,端起酒杯飲了一口。


    當然不是。


    勃朗特心裏說。


    如果不是那自大的、沒禮貌的男孩總試圖用叉子刺自己的胳膊;如果不是每次發生‘意外’,她母親都淡淡地敷衍‘他還是個孩子’;如果不是某一次,那幾個男孩女孩,偷偷點著了自己的床。


    不是這種種‘意外’,她還挺樂意取悅這些無法無天的小混蛋,換來每周幾個先令的工資。


    但前提是,她得確保自己能活著,把錢帶迴家裏。


    “我妹妹有點‘孩子氣’,勃朗特小姐。”


    蘭道夫看不出麵前的女教師在想什麽,那張臉幾乎就和他手裏的紅酒一樣,隻能映出自己。


    “一點點‘孩子氣’。比起教那外國語言或高貴的藝術,我隻願您能常同她說說話…如果再能接受她活潑的性格就更好了。”


    勃朗特規規矩矩答道:“我很喜歡貝翠絲小姐,先生,能成為她的老師,該是我的榮幸才對。”


    蘭道夫看了她一眼,展開詩集,低頭翻了一頁。


    “我會讓特麗莎關注您的,勃朗特小姐。雖然您出身平凡,但您的所作所為,應該能比您的出身更加高貴,對嗎?”


    他話音裏透著警告。


    勃朗特攥了攥手,笑容依舊,緩緩起身告辭:“當然,泰勒先生。那麽我就先…哦,順便一提,您這本詩集的作者是萊斯利?”


    蘭道夫手指一頓,翻過來,看了眼作者。


    驚訝。


    “…你也喜歡他?”


    勃朗特微微躬身,後退:“並不。因為已有證據表明,他的全部作品都來自身邊朋友——他是個可恥的抄襲者。”


    蘭道夫:……


    女仆笑容燦爛,退出客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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