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連雲山的大火已經熄滅了許久,連雲山也陷入了長久的沉睡。焦黑光禿的山脈再也不負當年的盛景,繚繞花海至此絕跡,飛雲峰露出裸露的黃岩,沒有了花海的映襯無比突兀地聳立在山脈之間。不少途經此路的人們懷想起那煙染如雲的花海,每每扼腕歎息。


    然而兩年前,荒蕪一片的連雲山突然被一陣初夏的風喚醒,光禿的土地上一夜之間冒出了無數脆生生的嫩芽,繚繞在韜光養晦了八年之後重新迎來了它的重生。在本該傾心盛放的季節,繚繞幼苗不斷瘋長,連雲山被一片純淨朦朧的綠意所籠罩,短短兩年之內漫山遍野的繚繞林又遍布了山脈的每一個角落。


    而這一年,繚繞迎來了重生後的第一個花期,仿佛要將這些年所積蓄的氣力全部盛放出來,大片大片的荼白將連雲山遮了個嚴嚴實實,百餘裏的山脈仿佛都置身於仙雲霧氣之中,讓人歎為觀止。


    飛雲峰上,當年的蒼雲劍派已在烈焰中化為了塵土,而今的雲漠崖旁卻有一座小小的竹屋,掩映在初生的竹林之間。


    風朗氣清,忽然有一聲聲唿喚由遠而近,向那一片竹林以及廣袤的雲漠擴散開去。


    “夕辭——白夕辭——”


    山風揚起輕而柔的衣袂,一個白色的身影自竹屋後轉了出來。雲墨逍已經把四周給轉了個遍也沒發現白夕辭的身影,終於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喊道:“白夕辭你快給我出來!”


    “幹——嘛——”俏生生的迴答自竹林中傳來,細細聽去竟然在半空。雲墨逍抬眼望去,不由得氣極:“你又爬到那樹頂去做什麽?”


    隻見那翠色深處露出一角荼白,猶如四下那片如雲的繚繞,白夕辭自叢生的竹彎之間探出頭來,手上還挎著隻小籃,朝著麵色不善的雲墨逍吐了吐舌頭。


    “下來。”雲墨逍簡直要被她氣死,自從傷愈能跑能跳以後就天天不讓人省心,不是上樹就是下懸崖,弄得雲墨逍整日提心吊膽,簡直想用繩子把她拴在身邊。


    白夕辭癟了癟嘴,順從地從樹上跳下來,一路小跑鑽到雲墨逍跟前遞上自己新采的嫩竹葉,討好道:“這是我新采的竹葉,之前存下來的繚繞葉也還有一些,我之前發現竹葉和繚繞一起衝的溪舞茶別有一番滋味,待會兒齊玄和霍柒尋來了正好可以嚐一嚐。”


    雲墨逍臉色稍緩,卻依然不滿地瞪著她:“仗著身體好了一點就各種胡鬧折騰,早知道就該讓你在床上多躺幾日,我也落得清靜。”


    白夕辭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整個人幾乎都掛了上去,耍賴道:“好了嘛,我這不是太興奮了嗎?自從我們迴到飛雲峰以來都沒人來看過我們,難得齊玄和霍柒尋要來,我自然要好好招待。”


    雲墨逍還想說些什麽,卻被白夕辭耍著無賴往竹屋裏拖去:“你快去做飯,我來做些糕點,可不能讓他們輕看了我們。”


    “為什麽你做糕點這麽在行,做飯卻一塌糊塗?它們不是一般難度的事情嗎?”雲墨逍自從吃了幾日她燒得飯之後,便對此事大為不解。


    白夕辭白了他一眼:“這當然不一樣,做糕點的難度可要比做飯難多了,我隻是不屑於去燒罷了。再說,你不也是隻會做飯不會做糕點嗎?這道理是一樣一樣的。”


    雲墨逍被噎得一時無言,這張伶牙俐齒的嘴倒是一點都沒變。看著她風風火火的在廚房忙碌著,然後把一大堆的菜推到自己麵前,他不由得有些無奈,心卻被填的滿滿的。


    在這不大的小廚房裏,過著普通人最為平凡的生活,擔心著柴米油鹽醬醋茶,除此之外,歲月安好。


    兩人正在廚房中忙著,門外傳來幾聲由遠及近的爭吵,屋內的兩人相視一笑,放下手中的活計便迎了出去。


    “我說了多少遍蕪柳劍不能用來劈石頭不能劈石頭!你到底聽沒聽懂我講的話?你當我的仙劍跟你那破刀一樣筋骨糙厚嗎!”霍柒尋氣急敗壞地衝齊玄吼道,夕夜刀發出一聲不滿的錚錚之聲,惹得霍柒尋又是一瞪,更為惱火:“連這破刀都敢跟我叫板了,我看你也快不耐煩我了是不是?!”


    齊玄賊兮兮地一笑,伸手摟住霍柒尋的腰,低聲笑道:“我哪敢啊,這破刀不聽話我迴去就削它,日後任您打罵絕不還口。我錯了還不行嗎,你的話我自然是最聽的,還不是因為滿腦子都是你,哪裏還顧得上其他的呀 ̄”


    霍柒尋狠狠踹了齊玄一腳,眼角瞥見不遠處赫然站著正捂嘴偷笑的雲墨逍和白夕辭,雙頰飛上一抹嫣紅,轉身氣衝衝地朝那竹屋走去。


    “多日不見,你們倆之間還是這麽熱鬧。”白夕辭偷笑著朝霍柒尋瞄了一眼,被後者一記眼刀給掃了迴來。


    齊玄從後麵趕上來,使勁地吸了吸鼻子,咋唿道:“喲,什麽味道這麽香?看來你們二位的小日子過得也很是逍遙啊!”


    “還好還好,也就是吃吃睡睡玩玩,哪能比得上你們兩個大忙人。”白夕辭這樣說著與雲墨逍對視了一眼,臉上滿是驕傲的笑容,全然沒有看出一絲謙虛的模樣。


    “這丫頭是越來越不禁誇了,逍你也別太寵著她,該管管了!”霍柒尋秀美的眉微微皺起,眼中卻毫無陰霾之色,清朗如今日飄著雲絲的蒼宇。


    “我給你們去泡茶,我新發明了一種茶,你們啊有口福了!”白夕辭一邊說著,一邊往屋裏跑去,手上一道漆黑的手環在暖陽下劃過一道閃光。


    霍柒尋一把推開一直往自己身上靠的齊玄,氣鼓鼓地跟了進去:“我正好渴了,你給我在門外反省!”


    雲墨逍一臉揶揄地看著齊玄,後者頗為無辜地攤了攤手,一副“我好冤”的表情,卻著實不能讓人信服。


    雲漠崖今日難得放了晴,沒有層層遮掩的雲幕,山下的飛雲城清晰可見,繚繞花海在微風中起起伏伏,偶爾一陣急促的山風將花瓣卷上山崖,落如雨下。


    “她今日看著大好了。”齊玄望著山下的花海,若有所思道。


    雲墨逍點了點頭:“這還要多謝你們。”


    齊玄笑著揮了揮手:“好說,不過這鎮魔鎖也並非萬無一失,當年魔氣已侵入她的心脈,離成魔不過一步之遙,我說不準什麽時候或許她還會魔性大發,你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垂下眼眸,無不憂慮地說道:“我不知道她為何如此抵觸魔性,對我來說無論是魔還是神都無所謂,隻要她好好地在我身邊,好好活著,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你能這樣想最好不過,但她對魔性如此激烈的抗拒也無法一時間化解,一旦入魔恐怕她的生念會被完全吞噬,到那時便隻能是一具行屍走肉。如今這是最好的辦法了,以後便要你去開導開導她,也算上輩子你欠她的。”齊玄笑得意味深長。


    雲墨逍轉過身來,目光中多了一絲探究:“你到底是什麽人?當初助我救迴真水,如今又拿出堪比神器的鎮魔環,這麽多年來你對我和夕辭處處相幫,總覺得你有很多秘密,也知道很多事情。”


    齊玄挑了挑眉,盯著雲墨逍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你不用變著法兒誇我神通廣大,氣度非凡!連小柒我都能搞定,這世上還有什麽能阻止我?”


    雲墨逍一臉黑線地看著得意得快要飛上天的齊玄,忽然覺得對霍柒尋這多年的兄弟一點都不了解。


    “嘿,真不是我自吹!就白夜澤那點術法,還有你蒼雲這劍術,我根本都不放在眼裏,這世間啊在我眼裏就跟過家家一樣······誒誒,別出劍!我跟你說我是不願意跟你動手,我要動起手來我連自己都怕!哎喲喂,你來真的!”


    雲漠崖上傳來齊玄一陣慘叫,隻見雲墨逍黑著臉,握著驚雲劍追得齊玄滿山跑,竹屋裏白夕辭放下剛泡好的溪舞茶,疑惑地聽著外麵驚心動魄的響動,問道:“怎麽好端端的突然打起來了?我們要不要出去勸勸?”


    霍柒尋不緊不慢地呷了一口茶,淡淡道:“不必,早該有人教訓教訓他了。”


    “哦。”白夕辭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見霍柒尋閉著眼睛細細品茶,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麽樣?比起以前的溪舞來是不是甘甜清新了許多?”


    “不錯,看不出你還有這般本事。”霍柒尋放下茶碗,難得地沒有打擊她。


    “我的本事可大著呢,當初在蒼雲你連正眼也不瞧我一下,處處與我作對,可少了好多大飽口福的機會!”白夕辭得意地努了努嘴,突然啊了一聲,拉過霍柒尋道:“對了,你來給我和麵吧!給你們這麽一耽擱天都晚了,得趕快做飯。”


    霍柒尋睜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地問:“你是說讓我來做飯?”


    白夕辭翻了個白眼:“我怎麽敢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霍掌教來做飯,且不說今日我們還能不能吃上飯,日後我和墨逍還指望著這間廚房過活呢。”說著指著台上的一團麵粉對他說道:“你隻幫我把麵揉勻了,揉軟了總可以吧?”


    霍柒尋盯著那盆麵粉,心中有些好奇地躍躍欲試,可臉上還是老大不情願地說道:“好吧,就幫你這一迴。”說罷擼起袖子朝廚房裏走去。


    於是今晚的飯桌上便出現了這樣的情景······


    齊玄盯著麵前一盆一團疙瘩還散步著點點暗紅仿佛被人吐了口鮮血的食物看了許久,拍了拍身邊的霍柒尋問道:“聽說這個東西是你做的?”


    霍柒尋黑著臉坐在那兒,瞥了一眼齊玄,話語間有些威脅的神氣:“是啊,你想說什麽?”


    在白夕辭和雲墨逍幸災樂禍的目光下,齊玄一張老臉憋得通紅,終於顫抖著伸出手豎起一個大拇指:“第一次下廚能安然無恙地出來,連灶台都沒少一個角,實在是不錯。至於成品嘛······不要難過,你有這份心為夫已經很滿足了。”


    “哦?我為什麽要感到難過?我覺得自己做得挺好的,你這麽說是覺得我做的豆沙包又醜又難以下咽,是這樣嗎?”霍柒尋側臉轉過來,笑意莫測地看著他,直看得齊玄背後汗毛直立。


    他忙賠笑道:“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做什麽都是極好的!這豆沙包······看起來凹凸有致,鋒芒外露,內裏實在,色澤鮮豔,一看就讓人食欲大增!你們說是不是?”齊玄朝對麵的白夕辭和雲墨逍擠了擠眼,卻氣急敗壞地發現兩人正一臉事不關己地樣子研究著麵前的白瓷酒壺,好像要從上麵摳下一塊金子一樣,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既然你都這樣說,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把這一盆豆沙包都賞給你吃了,你如果敢剩下一口就證明你說的都不是真心話,我定讓你生不如死。”霍柒尋十分溫柔地注視著他,說出的話卻讓齊玄打了個寒戰。他苦著臉打量著這一大盆至有分量的豆沙包,眼前一片黑暗。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夕辭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來,邊拍桌子邊笑倒在雲墨逍身上,齊玄憤恨地瞪了她一眼,抓起一個包子塞進她嘴裏。頓時,白夕辭的笑意僵在了唇邊,她麵色如土地朝霍柒尋投去一眼,望見他充滿殺氣的眼神,連忙壓下想要吐出的衝動,幾口把包子給吞了下去,噎得她直翻白眼。


    她接過雲墨逍遞過來的水,聽見齊玄幸災樂禍地問道:“怎麽樣,味道不錯吧?”


    “不······不錯。”她小心翼翼地迴答道,一邊又奪過雲墨逍麵前的杯子將其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雲墨逍心疼地為她順著背,涼涼地掃了齊玄一眼:“你可以開始吃你的豆沙包了。”


    齊玄認命地歎了口氣,抓起麵前的一個呈炸裂狀態的豆沙包塞進嘴裏,麵對著霍柒尋威脅的目光,幾口咽了下去,扯出一個笑容:“不······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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