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另一人唱道:

    “天窮地窮是那個苦啊也沒怕,就怕白軍他把人殺。”

    這聲音一出,張家旺等眾人又是一驚。那人的口音,赫然就是定邊這一帶的。而從他唱歌的意思來說,顯示是漢人而不是迴民了。

    過了半晌,馬車才行進了些。

    張家旺等人頗為狐疑,而馬車上那兩人大露驚奇之色。

    張家旺提了馬前行兩步,正想問客人從何而來,路上有沒有看見迴民擄了蘇夫人兩母子。

    卻聽得馬車上為首一個前腦已禿,後腦隻剩一點白發的老者道:“各位在此,我想打探一下,姬塬鎮蘇家灣怎麽走?是這裏下坡後,沿左側河邊馬路走就可以到嗎?”

    果然不是姬塬本地人。李蕎花喝問道:“你到蘇家灣找誰?你是誰?”

    那老者道:“小妮子問得好沒禮貌。我年紀肯定比你爹爹還大,起碼也得先稱唿一聲大伯伯啊。算了不跟你計較,就告訴你也無妨,我們到蘇家灣找蘇三榮打架的。”

    眾人一聽,“啊”了一聲驚詫。對方這不是尋仇而來,來者不善嗎?

    張家旺心道:“此人口氣極大,顯然是蘇老爺子以前的仇家,卻又不知是何人,武功又如何。蘇三榮武藝高強,在定邊一帶享有盛名,而且又好打不平,結下的仇家極多,每年都有人上門來尋仇比武。隻不知他們又意欲何為?且需問個明白。”

    於是他便朗聲道:“聽口音閣下是塞北以外之人,不知怎麽稱唿?又如何與蘇家結下仇怨?”

    那老者大笑幾聲,笑聲中頗為淒涼滄桑。

    笑過一陣,問同車的人道:“你看,十年不到長城關內來,人們都不記得有塞外飛鷹脫木鷹了。”

    同車那人也道:“呃,你不想想,我迴到定邊老家,不也沒幾個認識的人嗎?”

    那人一說塞外飛鷹脫木鷹,張家旺等人都“啊”了一聲。

    張家旺想起父親平時說起,很多年前,蘇三榮與脫木鷹比武三天,初時是脫木鷹總是占上風,但一時還無法取勝。

    待到第二日再打,蘇三榮武功長進不少,已經可以和脫木鷹打個平手了,但雙方還是無法決出勝負。

    又等到第三日,蘇三榮已是武功大增,憑著幾個新創的招式勝了脫木鷹。

    脫木鷹本來想到長城南邊來求武功名聲,不想自恃武功高強,卻敗在了蘇三榮手下。

    威名沒得,卻得了敗名,一怒之下迴到蒙古,再也不曾踏足塞內了。想不到今番又卷土重來,想必功夫今非昔比了。

    張家旺不想與對方為敵,便道:“塞外飛鷹脫木鷹又再飛入長城關內,我等本該好好歡迎才對。隻不過蘇家主人蘇三榮他,他昨日已經被白軍殺害了。你們且迴去吧。”說道這,他神色頗顯黯然。

    馬車上兩人都大為驚訝,脫木鷹更是目瞪口呆,怎麽都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李蕎花卻道:“家旺哥你怎麽對他們這般客氣?他們明明是蘇家的仇家,說不定昨夜殺人,也是一夥的呢。”

    脫木鷹驚訝之下,連忙說:“且住,我們昨日還在定邊鎮上,今日才趕往姬塬蘇家灣,莫要冤枉!”然後轉向同車的人,驚詫道:“鐵法高,陝北有哪個迴民的功夫能夠勝得了我脫木鷹,可以置蘇三榮於死地?白彥虎?馬化龍?聽說他們在反朝廷,跟蘇三榮有什麽梁子呢?奇怪,奇怪?”

    脫木鷹表情凝重,眉頭緊皺,似乎真的全然不知蘇三榮遇害一事。

    但在李蕎花聽來,這明明是說反話,明明是殺了人假裝不知道,還要逞能一般。

    於是心下大怒,道:“你們一夥殺了人,還假惺惺裝作不知。快拿命來償還。”話音剛落,整個人就從馬背上飛身而下,直刺馬車上的脫木鷹。

    她身形矯健,身法極快,眾人都暗暗歎了一聲:“好。”

    唯獨張家旺大叫:“不要,不可!”

    脫木鷹卻未有絲毫慌亂,見飛劍刺來,隻一揚手中的馬鞭,便迅即卷了飛劍,甩上天空飛去了。

    順著鞭子落下的勢頭,又往李蕎花的身上打來。

    眼看一記勁道十足唿嘯而下的鞭繩就要打在李蕎花的身上,張家旺想不出法子,正要起身相助。

    但就在鞭子要觸碰到李蕎花身上的時候,轉了一下方向,“啪”地打在地上,卷起一道塵土,這才收在車上。

    原來是旁邊的鐵法高用手摁了一下脫木鷹的鞭頭,以致打不著李蕎花。驚駭之下,李蕎花跌落在地。

    此人乃大漠高手,氣度從容,目光熠熠,雙眉相連,貫成一字。

    此人道:“且不需對小娃兒一般見識,免得蘇三榮嘲笑我們度量小。”

    脫木鷹道:“我塞北飛鷹最聽不得有人誣蔑,我說沒有殺蘇三榮就沒有殺嘛!他迴民要反朝廷,我蒙古脫木鷹兩不相幫。脫某隻想跟蘇三榮打架又沒有說要殺他。”

    張家旺此時下馬扶著李蕎花,問道:“蕎妹,沒事吧。”李蕎花自知武功遠不是脫木鷹的對手,在眾人麵前丟臉,很不好意思。但見鐵法高出手相救,顯然他們並非敵意,心中不快消減幾分,說道:“沒事。”

    鐵法高聽了脫木鷹的話,嗬嗬笑了幾聲。

    脫木鷹此時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女娃兒脾氣可真差,本來我是非計較不可的。但既然鐵兄說叫咱們氣量大一點,那就大一點好了。免得蘇三榮知道了說我們的不對。”轉頭又向張家旺道:“你說蘇三榮被害,不是真的吧?你是想讓我不見蘇三榮,不打一場架,就飛迴草原去?我就這麽相信你,那蘇三榮又會說草原飛鷹太笨了。”這般說來似乎蘇三榮當年曾說過他太笨一樣。

    張家旺說:“本人所言句句屬實。脫大俠武功這般高,我騙不了你。你看那騾車上有三具屍首,便是趙老三一家的,也是今晨早些時候,讓白軍的馬朝元給殺了。”

    鐵法高失聲道:“馬朝元?那小子我十年前也見過,性格是兇狠了點,但是也不至於將蘇三榮殺了吧?”

    張家旺道:“你有所不知,蘇三榮老爺子昨晚帶著小舅子李雲龍在姬塬赴白軍設下的宴,本來說是和談的,所以就沒什麽防備的去了。不想卻中了埋伏,白軍中有好多高手,又有精良武器。蘇三榮老爺子二人縱然本領再大,也難免慘遭、慘遭暗害……”話沒說完,已是悲傷難抑,低下頭流出淚來。末了還補充道:“連我爹爹,她爹爹,也被殺了。”張家旺瞅了瞅身邊的李蕎花,頓時是雙眼流淚,泣聲連連。

    鐵法高與脫木鷹麵麵相覷,顯然張家旺的悲苦神情不是裝出來的。

    脫木鷹道:“這當真是奇怪得緊,蘇三榮也會被暗害。不過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你們的騾車上拉著三具死屍,咱們這馬車上也拉著一具半死的屍。唉,今天運氣還真真不好,想見的活人沒見著,死人倒見了幾個,晦氣晦氣。”

    鐵法高驚道:“哎喲,剛才忙著說話,也忘了運功,隻怕這小子真死了。”然後便掀開馬車後的包袱,赫然一個僵死的少年,雙目緊閉,嘴角流血。

    張家旺等眾人一見,齊齊地“啊!”了一聲,然後便有許多人搶了過來。

    “蘇二少爺。”

    “蘇玉首。”

    “是玉首啊!”

    大家各自喊著,有的抱,有的捏,忙成一團。

    脫木鷹奇道:“這小娃娃也姓蘇?怎麽大家這麽緊張他?難道,難道是蘇三榮的?”

    此時李蕎花已拾劍在手,一見蘇玉首躺倒在脫木鷹他們的馬車上,又聽他這般說風涼話,立刻又挺劍過來,叱道:“惡賊,你們把蘇二少爺也殺了,還來這裏假仁假意,今天我非報仇不可!”

    李蕎花劍快,脫木鷹來不及揚鞭,隻好側身閃過,衣服卻被“嘶”地一聲劃破。

    眼看李蕎花快劍又來,脫木鷹一躍而下,嘴裏猶道:“女娃兒再刺來,我脫木鷹的肚量可就不能再大了。”

    此時鐵法高見眾人爭唿車上的少年,便說:“他就是蘇玉首?十年前我見過他,也就四五歲還跑不快的娃娃。現在也長成少年了。”

    張家旺見他說些閑話,氣不打一處來,喝問:“玉首他,他便是你們害死的對不對?”

    鐵法高道:“那不知道,反正我們見他時,他還能說話。後來脫大俠給他運功,他就不能說話了。不過一路來我都有把脈,應該還沒死的。你們這又搖又捏的,不死也死了。”

    張家旺見他口口聲聲說是死了,更是悲憤無比,大怒道:“果然是你們尋仇來了。”卻見李蕎花跟脫木鷹鬥得正兇,而且已落了下風,就躍過馬車另一邊,與李蕎花聯手對付脫木鷹,一邊挺劍一邊罵道:“惡賊,拿命來償。”

    唰唰唰!三劍,劍影交叉。

    唰唰唰!又是三劍。

    張家旺和李蕎花劍法相配,齊攻脫木鷹。

    脫木鷹雙手對雙劍,看劍鋒來了,隻得先避過,在避的同時,卻施展擒拿功夫攻擊劍柄後麵的手腕。

    他輕功了得,騰起跳躍極快,所以張家旺李蕎花兩把快劍也奈何不了他,反而要時不時迴撤劍鋒來保護手腕。

    不僅如此,脫木鷹口裏還輕鬆打趣道:“找不到蘇三榮來打架,就跟你們小兩口打上一打,要不然架也不打就迴草原去,太不爽了。日後江湖上隻會說脫木鷹空手對雙劍,也不會有人說我以大欺小,哈哈哈。”

    鐵法高此時卻喝叱車旁的人道:“你們滾開,再搖他蘇玉首這小子就要死了。”車旁眾人卻怒罵:“是你們害死了他,是你們害死了他。”

    鐵法高顯然極為生氣,也不想辯解,便一馬鞭甩過來,“啪”地一聲打在車架上。這聲音極為刺耳有力,眾人嚇得退開兩步。

    鐵法高將蘇玉首重新平放安穩,以食指和中指著力到通天穴上一擊,再擊一下翳風穴,再迴擊在天通穴上不動,頓時蘇玉首頭部繚起白煙來……

    此時脫木鷹與張李二人鬥得正酣,脫木鷹又道:“跟小青年玩玩劍,倒也有趣。要是跟武林高手可不能這麽玩了,也沒有高手願意拿雙劍來讓脫某玩,我也玩不起。隻是這兩口子的劍玩起來就那麽有趣。”

    張家旺和李蕎花平素常一起習武,劍法上大有互補之意。

    一劍前刺,對方大掌閃開反擊,而另一劍又到了,大掌反擊不成又要迴撤自保,但迴撤的同時順手拿捏劍柄,但先前一劍又掉過頭刺了過來。這樣一來一補,一補一來,脫木鷹一時也奈何不得。隻不過他雙掌使得虎虎生風,出手極快,張家旺和李蕎花都怕手腕被他抓住,所以劍法上也不夠流暢了,一時也刺不到脫木鷹,脫木鷹腰間別著鞭子,一時間也無法施展鞭法。雙方倒成了僵持之勢。

    此時馬車上叫蘇玉首的少年似乎輕喘了一口氣,然後病微微地睜開眼來。眾人一見大喜,奔前來又是大喊:“玉首,蘇玉首。”“蘇二少爺。”

    鐵法高道:“我鐵某功力尚可,終不讓你死去,哈哈。”

    蘇玉首緩緩道:“多謝!”一開口卻溢出一大口血來,把胸襟都染紅了。

    眾人又一聲大喊,鐵法高趕緊抓住蘇玉首的手腕,再施功力。

    眾人則站一旁,既怕鐵法高的馬鞭,一時不敢近前,又擔心蘇玉首不能得救,隻能空自著急。

    蘇玉首聽到馬車另一側的打鬥之聲,又開口說一聲:“別打了。”但是聲音小的有如蚊叫。鐵法高大聲補充道:“別打了,他醒了,別打了。”車旁眾人也跟著喊:“別打了,他醒了,別打了。”

    脫木鷹已鬥得興起,而且已經占據上風,再施展幾招就可以抓住對方手腕了。此時聽得大家說不要打了,心下不過癮,眼見張李二劍迴收,露了破綻,便一出手迅速將兩把劍硬生生奪了過去。本欲拋向高空,卻見張李二人驚慌之情,心想不要過於玩弄,於是順手一拋,兩把劍都飛出一丈,穿進兩顆土豆裏,直釘入地中。

    張家旺見脫木鷹武功實在了得,自己根本不是對手,隻怕剛才對方也是手下留情的,一時慚愧,也不去拾劍,奔到馬車旁來看蘇玉首。

    餘大嬸道:“玉首,是誰害了你,是他們嗎?”然後用手指著鐵法高。

    蘇玉首緩緩道:“我,我被韓誌遠追殺,兩次,都受一個黑衣人所救,後來暈倒了,到現在才醒來。”這話一說多,口裏又溢出血來。

    脫木鷹道:“救人要緊,這架日後再打了。這小子受傷太重,我們內功也支持不了多久,要快點吃藥才行。大家快點帶路,找大夫來醫治。”

    鐵法高見眾人不解,便有說道:“昨天我們忙著趕路,正準備翻越一道山梁,忽地一道黑影一閃而過,之後便見這小娃娃在車上了。”

    眾人聽得事情原委,便紛紛在馬車周圍散了。

    張家旺接過李蕎花拾來的劍,說道:“我二人有馬先帶路,你們慢慢趕來。”眾人紛紛響應。

    馬車啟動之時,李蕎花問:“蘇二少爺,你在何處,被韓誌遠追殺?蘇夫人是否被擄走了?你之前跟她可在一起?”

    李蕎花問得著急,蘇玉首不知怎麽迴答,隻是:“我,我,我——”地應了三聲,嘴裏就噴了一口血來,登時不省人事,已昏厥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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