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整個上午,文都在一種激動的、充滿期盼的心情中度過的。中午的時候,他約好了眉,兩人一起來到了玫瑰餐廳,在二樓的中餐廳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命運有時很奇怪,在十多天前,也是在這個位置,文曾陷入痛苦的漩渦裏苦苦掙紮過,如今,在同樣的位置,文麵對的是一個因愛情的滋潤而愈加清秀的純情女子,眉。兩人默默的吃著飯,不時的用眼神交流著,文第一次發現眼神的交流竟然是如此的讓人陶醉,如此的值得珍惜,以至於時間的流逝 ,都不曾察覺。

    到了下午兩點半的時候,文帶了眉驅車前往芙蓉閣,文的心頭有點忐忑,不知道又會有怎樣的命運在等待著他。下車前,他下意識的摸了下胸口,那溫潤、清涼的感覺仍然在,這麽多天來,那塊玉如意一直陪伴著他,默默的給文以親切感和一絲溫情。剛到芙蓉閣所在街道的拐角處,就遠遠地看到小白一身素衣的站在門口,絲綢的月白的料子,鑲著紫色的花邊,讓文頗感意外的是,芙蓉閣的大門外,竟然掛起了息業的牌子,員工一個都不在,顯然已經放了假,小白這樣的鄭重其事,讓文的內心充滿了感激和不安。大家都是熟人,進門的時候,小白含著笑意味深長的看了嬌俏的眉一眼,倒把眉鬧了個大紅臉。正是盛夏,園中的荷花開的正豔,皎潔的碩大的花骨朵兒,在夏日的驕陽下,在碧綠的亭亭的荷葉的映襯下,顯得那樣的風姿綽約,一進院內,輕風就把荷的清香傳到你的鼻內,讓你有了一絲涼意,心情頓時開朗起來,淡泊起來。

    三人沿著荷塘邊一條曲折多變的石徑一路往內院走去,每變化一個角度,在三人的麵前就呈現出不同的畫麵來,或假山重疊,或一株丹楓,幾棵瘦竹,或一池碧荷的一角,文每次到來,都有不同的感覺,而看似簡單的一條石徑,實際上卻是整個院落設計的中心,這一中心擺脫了傳統意義上的中規中矩,而體現出了一種創新,而各種布局所體現出來的不同的美,全都可以讓你一路行來而盡收眼底,看來這院落的設計,深得中國園林建築之味而又有所創新啊。看著文若有所思的樣子,小白淡淡的笑了。

    石徑的盡頭,就是上次到過的後廳“聽竹”,那古樸秀雅的大字,每次都令人迴味無窮,但小白一路穿過了後廳,向左一拐,不見了身影,當文驚詫之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另一個天地,依稀可見一條小徑,隱沒在兩邊重重疊疊的翠竹掩映的陰影裏,光線從竹葉的縫隙裏透過,把圓圓的光斑投到地麵上,一陣風來,光與影變化多端,而那重重翠竹,更是搖曳多姿,雖是盛夏酷暑,但人到了這裏,陣陣涼意,一路走來身上所出的汗水,早已蹤跡全無。小白在前麵現身,微笑著招手,當走出翠竹的懷抱,眼前豁然開朗,三間簡陋的雅室,一字排開,出現在眼前,文注意到,房前屋後,都植滿了梅花,古樸的枝椏,書寫著歲月的滄桑。文在內心裏,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慨。而眉一路走來,俏臉上也滿是驚羨之情。

    激動人心的見麵是文一直期盼的,在居中的一間陋室裏,放著一張很普通的八仙桌和幾張椅子,桌麵呈暗紅色,除了一套茶具外,再無旁的東西。室內的光線有點昏暗,當小白把文和眉引進門內的時候,從東邊的一間屋子裏,走出了一個麵容清瘦的老人,高高瘦瘦,頭發還沒有全白,兩眼清亮,步履輕快,全沒有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的樣子。

    一陣寒暄後,幾人圍桌而坐,小白親自斟來了茶水,菊花茶清涼芳遠,喝著解渴的茶水,聊著家常,文也慢慢的從最初的拘謹中走了出來。老人微笑的眼神不時的注視和打量著文:“聽小梅說,你從你老師那裏得到了一塊古玉,可否讓老朽一飽眼福啊?”

    文知道小白的大名叫白梅,聽到老人這話,忙說道:“白梅姐早和我提到了這件事,這塊古玉是我的恩師最後留給我的,說是和我的身世有關,請爺爺過目。”文一邊說著,一邊把胸口掛著的那塊玉如意取了下來,遞到了老人的身前。那塊玉如意,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潤澤的光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老人顫微微的用雙手接過,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起來,讓文更感意外的是,那雙清亮的眼睛竟然流出了淚水:“阿寶……阿寶……”老人麵色激動,在文和眉驚訝的注視下,眼前這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再也掩飾不住,熱淚奔流、號啕大哭起來。那哭聲先是壓抑著,接著如洶湧的洪水一樣奔流起來,宣泄著內心的孤寂、苦痛、悲哀、欣慰、懷念。文又聽到了另外一人的哭聲,那是小白極力壓抑的哭聲,幽怨而哀痛,傷感而喜悅。在文和眉不知所措的時候,老人竟然一步跨過來,一把抱住了文的頭,阿寶啊……孫兒啊……孫兒啊的亂叫,老人抬起頭,麵對虛無,一疊聲的說道:“阿寶啊,你可以瞑目了,白家有後了,白家有後了,想不到我在有生之年,還能見到自己的孫兒,老天真是有眼啊,這真是命啊!”老人的眼淚流到了文的臉上,文的嘴裏。這一切是真的嗎,這就是我的家嗎,眼前的老人,就是自己的親爺爺嗎,那麽小白,該是自己的親姐姐了?命運真的好奇怪,真的讓人不可捉摸,個人的命運有時真的不能被自己的意誌所左右。文的內心有一陣子曾被巨大的痛苦淹沒,曾陷入迷茫之中而不能自拔,現在卻又被巨大的喜悅衝擊著身心,眼淚不可抑製的肆意奔流起來。

    “小梅……孩子你過來,把你的那塊玉拿出來。”老人止住了哭聲,轉過頭,對站在一旁的小白說道。

    兩塊美玉並排放在桌麵上,同樣的光彩,同樣的潤澤,文的那塊,白色中帶著幾點鮮紅,小白的那塊,白色中帶著幾點嫩綠,老人的雙眼溢滿了光彩,像慈祥的父親,看著新生的嬰兒,又像是愛情中的男子,脈脈注視著自己心愛的姑娘,那眼神裏有著愛,有著傷痛,有著對過去的留戀,有著對未來的期盼。文和眉的手不知不覺中緊握在一起,眉被眼前的一切所感動,秀美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兩人注意到,在小白那塊玉如意上,在那塊最大的嫩綠的浸色上,用古篆,雕刻著“阿秀”兩字。眉想,顯然眼前這兩塊如意,該是老人和一個叫秀的姑娘的定情信物了。

    老人慢慢的平靜下來,把小白叫到身旁,看著文的眼睛說:“孩子啊,這裏就是你的家,你就是這芙蓉閣的主人。想不到,這兩塊如意有相聚的這一刻。”老人麵對著虛無,大聲說道:“秀啊,你在天國裏,可以放心了,我們白家的孫兒,現在就在我們自己的家裏,看啊,孫兒和他的父親——我們的兒子多麽的相像啊;兒啊,你在天國,也可以安息了,我們都知道你的冤屈,這麽多年來你漂流在外,但現在,你可以安息了。”老人說到這裏,有點氣喘,過去那種沉重的痛苦的陰影,仿佛仍在眼前揮之不去。

    文終於明白,眼前的一切是事實了,看著眼前須發斑白的老人,看著身旁一襲素衣的小白,不,應該是白梅姐,看著窗外古樸的梅林和濃陰匝地的翠竹,那不爭氣的眼淚又來了。文的內心裏,產生了一種歸屬感,這兒,曾經是自己魂牽夢縈的地方,文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麽對這裏,對芙蓉閣的一草一木,對小白,有如此親切的感覺了,因為在他的身體裏,流動著白家的血液啊。

    “快叫爺爺……”老人顫抖的聲音中有著難以抑製的激動和期盼。

    文張了張嘴,卻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看到一旁的小白,期盼的眼神和緊握在一起的發白的手指,文的內心緊張到了極點,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巨大的幸福。眉在桌子底下,輕輕的握了一下文的手指,那是無言的鼓勵,是無言的信賴,是默默的支持。

    “爺爺……爺爺!爺爺!”到最後,文終於大聲的喊了出來,看到了眼前的老人綻放如菊的臉和激動欣喜的淚水。

    “梅姐!”“文弟”,姐弟兩人擁抱在一起,過去那種生死相依的感覺,比以往更強烈,更激動人心。

    窗外,林風的吹來了清泉的低吟,還有夏荷的韻味深遠的幽香。

    眉站在一旁,看著眼前心愛的人兒,看著命運之手怎樣的把一家人拆散後,音信全無的幾十年後又重聚在一起,這是怎樣的一個悲喜劇啊!而這樣的悲喜劇,還會不斷的上演,演繹出一個個悲歡離合的故事來。那麽未來,又是怎樣的呢?想到自己父母當年對愛的執著,看著眼前的一家人為愛而流淌的眼淚,眉的眼眶又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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