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落在我頭頂上的那玩意到底是什麽,我也講不清楚,像鼻涕,黏性,乳白色,含有灰白色凝塊,滴得我一頭一臉,一大包混在腦袋上,沉重得很,讓我根本無法唿吸,在水中撲騰了好久,感覺肺部的氣體根本就無法供應大腦,窒息過後的那種無力感,讓我感覺黑暗侵襲,世界緩慢地停止,四肢無力,仿佛即將就要死去一般。


    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到脖子被人小雞一般地拎了起來,脫離了水麵,微微一抖落,那玩意便一撮一撮地掉落下來,接著我瞧見了是我師父。


    他盯著我的瞳孔看了一眼,確定我還有神誌之後,便將我給放在了八卦池中那突出水麵的陰陽魚上,接著朝旁邊跑去。


    在我旁邊的不遠處,是主持陣法、最後受到那透明四角魔物重創的李道子,此刻的水麵已經有一大片的鮮血暈染,我師父衝到了水池中,伸手一撈,將李道子給扶了起來,放在我旁邊。


    我低頭,瞧見剛才還宛若天神一般的李道子此刻臉色發青,嘴唇發紫,雙目緊閉,一副有進氣、沒出氣的模樣,心中頓時就焦急了起來,帶著哭腔喊道:“師父,師叔祖他這是怎麽了,他不會是為了我……”


    那話兒還沒有說出口,師父的手便一把將我的嘴巴給捂了住,沒好氣地說道:“幫你改命,此事隱瞞天機,迷亂命運,的確是一件危險至極的事情,而且你的命還如此特殊,獨一無二。不過你師叔祖福大命大,怎麽可能會玉石俱焚呢?剛才李師叔布陣,將八卦池完全開啟,便已經與這個洞天福地都隔絕開去,外麵一片混沌,什麽也探知不得,你且與我所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也不敢隱瞞,當下便將進入八卦池中之後的所有事情,都與他一一說來。


    當聽到那無邊無際的陰氣,以及萬千手臂之時,師父他的臉色如常,並不驚訝,然而當得知上空竟然出現了一道裂縫,而那個像我夢境魔神一般的透明人與李道子交手的時候,他的臉終於變得一陣黑色來:“原來如此,我道李師叔為何會這般慘淡,原來竟然是那家夥分神而來。”


    我滿腦門的霧水,不曉得他到底在講什麽,連忙問他,說師父,你知道那家夥到底是誰麽?


    師父看了我一樣,幫我將濕漉漉、黏糊糊的頭發給捋了捋,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那家夥其實也是此間中人,不過我們這會兒,乃末法時代,天地靈氣日漸萎縮,而它則時逢亂世,應劫而生,又乃遠古大巫,故而能夠與中原逐鹿,然而以殺證道,到底不是正途,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最終兵敗身亡,被處與車裂而死。然而此身雖死,卻已入魔,自此超脫於世,倒也樂哉,卻不想它又要惹是生非,攪動風雲,實乃人間大劫。誌程,這一次你師叔祖可是豁出了性命,壽元都會折損十幾年,你可得記住這份恩情。”


    我點頭,說那是自然,弟子一定牢牢記住,至死不敢忘。


    的確,捫心自問一下,我是什麽身份,不過就一苗疆山裏一小子,而李道子又是什麽身份,他如今是天下間頂級道門中的傳功長老,而在幾十年前,就已經是譽滿天下的符王。


    這樣的人物,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就算是見到一麵,那都是天大的福分,兩者之間,一個地下,一個天上,根本就沒辦法比擬,然而他卻願意為了我而死去,一想到這樣的結果,我心中不但沒有歡喜,反而多了許多的誠惶誠恐。


    小子何德何能,竟然能夠讓李道子他老人家來給我擋災呢?


    然而就在我心情激蕩的時候,旁邊卻傳來一句清冷的話語:“你可別瞎感動,我這樣做,並不僅僅隻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更多的人,不會因為渡不了劫的你而死。你剛才也看到了,那個盯著你的家夥,到底有多可怕,所以呢,你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能將他給放出來,倘若是你堅持不住了,告訴我,我會親手將你給殺了,免卻了許多的麻煩,你可曾曉得?”


    這煞風景的話兒自然是蘇醒過來的李道子說的,他雙手撐地,努力的站起來,我適時扶起他,他並沒有拒絕,我師父問道:“師叔,你感覺怎麽樣?”


    李道子掙紮著站了起來,長長地伸了一下懶腰,眉頭一皺,又咳出了幾口黑血來,完畢了之後,這才說道:“我還沒死呢,你們別擔心。”


    說完這話,他對我師父說道:“事情呢,差不多算是辦完了,這孩子也算是度過了此劫,不過後麵的路到底怎麽走,這個真的很難說;我的事情完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至此之後,我封山五年,如果沒有至關重要的事情,就不要過來打擾我了——五年過後,會有一個小孩兒入山,到時候你帶他過來見我便是。”


    他說完這話兒,身子微微一動,直接越到了八卦池之外,接著從地上收拾起幾張殘破的符籙,仰天大笑道:“原世上逍遙客,若許年間愛自由。將相從來多鳥事,愛權貪利是賊頭。飄飛前世番番樂,散落今生處處仇。成恨隻因一念起,塵間恩怨幾時休……”


    李道子身受重傷,卻能踏歌而行,一把推開殿門,看著門口分立兩旁的符鈞和楊坤鵬,也不理會,拂袖高歌,身形漸行漸遠,接著宛如謫仙,飄飄乎不見了蹤影。


    我和師父一直目送著李道子離去,他談了一口氣,然後伸出兩根手指,搭在了我的手腕之上,閉目傾聽了好一會兒,這才對門外的兩位徒弟說道:“你們兩個,將你們大師兄扶迴房中歇息吧。”


    我在清池宮中的道舍裏有一間單獨的房間,符鈞和楊坤鵬趕忙上前來扶我,臨走之前,師父吩咐我道:“你累了,先迴去歇息,明日我來找你。”


    我曉得今遭也算是度過了此劫,心中感激淋涕,不過卻曉得師父不願意在其他人麵前提起此事,於是也隻是躬身問好,然後在兩位師弟的攙扶下離開。之後的情況我有些迷糊了,不過那是我睡得最安穩的一夜,感覺身上的枷鎖給解開了,整個人放鬆到了極點,沾床就睡,唿嚕唿嚕。


    到了第二天早晨的時候,我感覺到鼻頭癢癢,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跟著就聽到有銀鈴一般的笑聲,一個女孩子奶聲奶氣地說道:“蕭師姐,虧我們昨天還給他念了一晚上的經,他自個兒卻睡得跟小豬一樣,哼……”


    我一聽到這聲音,頓時就是一激靈,睜開眼睛,瞧見英華真人座下的三位弟子,居然全部聚集在了我房間的床頭,正看著唿唿大睡的我呢,而小顏,則一臉倦意地看著慌張爬起來的我,臉上笑盈盈的,十分開心。


    要曉得,人剛起床,總會有一些倦容,形象難免不是很好看,我心中有所企圖,抱著被子,卻也不想在小輩的麵前丟了麵子,出聲反駁道:“昨日死裏逃生,竭盡全力,難免會困倦異常。”


    小欣怡則不滿地講道:“誰信?我們昨天也很辛苦啊,為你祈福到半夜,特別是蕭師姐,整整一宿都沒有合眼呢。”


    這女娃娃的話兒雖然是在責備我,不過聽到我的心中,卻是暖洋洋的,沒想到小顏居然真的在二仙殿內給我祈福到天明,又急衝衝地趕到了清池宮來打探情況。這情誼讓我激動得難以自已,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師弟符鈞從外麵過來,對我說道:“大師兄,你趕緊洗漱一下,師父已經到了講經殿,要準備講解早課了。”


    這話兒一說,小顏便拉著口無遮攔的小欣怡和程莉向我告辭,紅著臉,像一隻受驚的小鳥兒,我還未換衣,倒也無法送客,隻有叫符鈞幫忙代送一下。


    洗漱完畢,我趕到了專門講經授徒的講經殿,瞧見符鈞和楊坤鵬已經在那兒了,正在誦念《登真隱訣》上半闋,十分認真,而我師父則負手而立,時不時打斷,仔細講解注意的口音和錯誤。


    這便是有師父的好處,遠遠不是自我摸索所能夠比擬的,而且現在茅山剛剛開院,這般基礎的東西也隻能由掌教真人來親力親為了。


    師父見我過來,吩咐兩位師弟一句之後,朝著我招手,待我來到了旁邊的一處隔斷,對我說道:“你的基礎打得牢,我就不用從頭教你了,前幾日我和李師叔曾經對你的事情進行過探討,他告訴我,說他在你體內種下了一滴精血,妨礙了你的修行,昨日已經將禁製解開了,往昔的道經你皆可以修行觀想,厚積薄發,此為其一;其二,種魔經還有上篇,名曰道心,我也將傳授於你,算是補漏……”


    我點頭應諾,而後師父開始給我講解起了《道心種魔》的功法來:“世上之事,原本一片混沌太極,並不陰陽,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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