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人十分謙恭,”愛瑪說,“不過,他能肯定哈裏特有意嫁他瑪?”


    “這個嘛,他有意向她求婚。你說行嗎?前天晚上她專程到阿比來向我請教。他知道我對他和他家庭非常敬重,我相信,他認為我屬於他最好的朋友之列。他請教我的意見,問我這麽早便成家是不是魯莽;問我是不是認為她太年輕。總而言之,問我總的來說是不是讚成他的選擇,他心裏擔憂的是她的社會地位高於他,尤其因為是你提高了她的地位。我對他說的話感到非常高興。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任何人表達的良好願望比羅布特·馬丁更真誠。他談話時總是十分中肯爽快,直截了當,而且判斷正確。他把一切都講給我聽了,告訴我他的情況和計劃,還把他結婚時的家挺安排告訴了我。他是個傑出的年輕人,既是個好兒子,也是個好兄長。我毫不猶豫的讚成他結婚。他向我證明說,他又能了結婚。我深信,處在他的地位上,他不可能做得更好了。我也讚揚了那位漂亮姑娘。最後在非常愉快的氣氛中送他出門。可能他先前沒有重視過我的意見,不過這一次他肯定對我高度重視。我敢說,他離開我的房子時,心裏認為我是他有生以來最好的朋友和顧問。這件事發生在前天晚上。現在,我們可以相當有把握的推測,他會不失時機地與這位女士談。由於他昨天顯然沒有談過,今天他到戈達德太太那裏去就不是不可能的;她或許會被一位訪客纏住不能脫身,心裏根本不知道他等的難熬。”


    “請問,奈特裏先生,”愛瑪在他談話的大部分過程中心裏都感到暗自好笑,“你怎麽知道馬丁先生昨天沒有說過?”


    “當然啦,”他迴答道,心裏覺得吃驚,“我並不很清楚。但這是可是推斷出來的。她昨天難道不是整天跟你在一起嗎?”


    “好啦,”她說道,“為了迴報你對我講的這一切,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情況。他昨天說過了——或者說是他寫過了,而且受到了拒絕。”


    奈特裏先生要求重複這話,最後才終於相信是真的。他又驚訝又難過,站起身的時候臉都起的漲紅了,說道:


    “那她準是個大傻瓜,我以前可沒想到。這個愚蠢的姑娘到底要幹嘛?”


    “啊!”愛瑪嚷道,“男人從來就弄不明白一個女人為什麽會拒絕男人的求婚。在男人的想象中,一個女人會嫁給向她求婚的任何人。”


    “胡扯!男人才不會想象出這種事情呢。但是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哈裏特·史密斯拒絕了羅伯特·馬丁?如果這是真的,那簡直是瘋狂。我想,你該不是搞錯了吧?”


    “我看著她寫的迴信,再不能的清楚了。”


    “你看著她寫迴信?你還替她寫了吧。愛瑪,這可是你常有的作為。是你說服她拒絕了他。”


    “我絕對不會允許自己那麽做。不過,假若我真的那麽做的話,我也不會認為自己錯了。馬丁先生是個非常值得尊敬的年輕人,不過我不能認為他配的上哈裏特,而且我對他居然厚著臉皮給她寫信感到極為吃驚。照你的說法,他似乎還有些顧慮。真可惜,他居然克服了這些顧慮。”


    “配不上哈裏特!”奈特裏先生激烈地大聲喊起來。稍過片刻之後,他以比較平靜而卻十分尖刻的聲音補充道:“不錯,她的確跟他不匹配,因為他的理智和地位都比她高的多。愛嘛,你對那個女孩子的寵愛蒙蔽了你的眼睛。你從哪裏得出她比羅伯特·馬丁優越——不論出身、本質還是受過的教育?她不過是個不知名人物的私生女,也許生活本版無著,再說,她肯定沒有受人尊敬的社會關係。在大家心目中,她的身份不過是個普通學校的寄宿生而已。她不是個有理智的姑娘,也根本不是個有知識的姑娘。她學到的全都是些沒用的東西,她本人太年輕,太單純,靠自己不可能學到什麽東西。在她這個年紀上,不可能有什麽經驗。靠她那點可憐的智慧,決不會捉摸出對自己有益的事情。她長的好看,脾氣溫和,不過如此而已。我向他提出忠告是唯一的顧慮是替他著想,因為她配不讓他,而且跟他並不門當戶對。就財產耳輪,我認為他本來該娶個更富有的姑娘;在尋找有理性的伴侶和有用的幫手方麵,他也不會找到比她更糟的對象了。可我不能對一個正在戀愛的男人如此推理,再說,我也深信她對這樁婚事無害,因為她的天性得到像他那樣的正確指引或許非常容易被引上正途,得到非常好的結果。我感覺到,從這樁婚事受益的完全是她;直到現在,我都毫不懷疑,如果大家得知她居然獲得這麽好的運氣,準會大聲讚歎。我甚至肯定你對此會感到十分滿足。我當時立刻就想到過,你不會為你的朋友離開海伯裏感到遺憾,以為她的終身大事定得這麽好。我還記得當時自言自語說過:‘雖然愛瑪那麽偏愛哈裏特,可是就連愛瑪也會認為這是一樁非常匹配的婚事。’”


    “你對愛瑪了解得這麽少,竟然說出這種話,讓我不能不深感詫異。那是個什麽人啊!想想看吧,一個農夫能配的上我一個最親密的朋友,馬丁先生就算有各種優點,也不過是個農夫而已!讓她嫁給一個我絕對不願結識的人,她離開海伯裏的時候我還不會感到遺憾!真不知道你怎麽會認為我可能產生這種感情。我肯定你我的想法大不相同。我不得不認為,你的說法實在不公平,你對哈裏特的說法有失公允,其他人和我都有非常不同的評估;在他們二人中,馬丁先生或許比較富有,但是,在社會階層方麵,他無疑比她低。她活動的圈子高高在他之上。假如結婚,那可是屈身下嫁。”


    “一個無知的私生女子高攀一位受人尊敬、知識豐富的紳士農場主也能算下嫁!”


    “要說她出生的情形,從法律角度講,也許她算不得什麽重要人物,但這並不影響人們正常的認識。她不能為別人的錯誤付出代價,她的社會地位不能因此便低於養育她的人,幾乎可以毫不懷疑地說,她父親是個紳士,而且是個富有的紳士。她的生活費非常充裕,凡是能保障她生活舒適地位改善的東西,從來就不缺少。她是個紳士的女兒,這一點在我看來不容置疑。她與一位紳士的女兒關係密切,恐怕這一點誰也不能否認吧。因此,她比羅伯特·馬丁先生優越。”


    “不論她父母是什麽人,”奈特裏先生說,“不論她的保護人是誰,反正他們顯然沒有參與把她介紹進你所謂的上流社會。在接受過完全不同的教育之後,她被送到戈達德太太的學校,盡她的可能提高——簡而言之,就是按照戈達德太太的方式活動,認識戈達德太太的熟人。她的朋友們顯然認為這對她已經足夠不錯了,而且也的確足夠好的。她本人沒有更好的願望。在你選擇她做你的朋友前,她對自己的生活方式毫無不適之感,也沒有產生過超越這種方式的願望。夏天,她與馬丁一家在一起生活時,感到無比的幸福。那時她並沒有什麽優越感。假如她現在有了這種東西,那就是你強加給她的。愛嘛,你不是哈裏特·史密斯的朋友。假如羅伯特·馬丁沒有確信她如此傾心與他,他絕對不會邁出這樣大的一步。我非常熟悉他。他的感情大真摯了,不願跟那種心血來潮的自私女人交談。至於說高傲,就我所知,他比任何男人都更加遠離這種品質。相信我吧。他有一種能振奮人心的精神。”


    對這種斷言,愛瑪感到最好不直接迴答。他再次接著自己剛才的話題說:


    “你是馬丁先生非常熱心的朋友。可是,我剛才已經碩果了,這對哈裏特不公平。哈裏特追求更佳婚姻的要求,並非像你描述的那麽卑鄙。她不是個聰明的姑娘,但是她的意識比你想象的要好,她的理解能力也不該受到如此輕蔑的評論。不過,且不說她的理解力了。權且認為她如你描繪的那樣,僅僅是個相貌漂亮、脾氣吻合的姑娘,讓我來告訴你吧,就她擁有這兩種東西的程度,在打入這個林林總總的世界時並非微不足道,因為她實際上非常漂亮,一百個人裏肯定有九十九個有這樣的看法。在男人們關於美的觀念變得比一般情形更加哲理化之前,在男人們愛上的不是漂亮的麵孔而是知識豐富的頭腦之前,一位像哈裏特這樣漂亮的姑娘肯定還是會受到崇拜和追求,她有能力從許多男人中選擇,這是個很好的權利。她溫和的脾氣也並不是個微不足道的因素,她的脾氣和禮貌從來都是那麽甜美、態度又非常謙恭,極其願意對別人的好意作出愉快的反應。假如你們男性不認為她是漂亮的,不喜歡女子具有的這種最好的天姿,那我可真是大錯的錯了。”


    “的確,愛瑪,聽了那套濫用的理由,幾乎也讓我產生同樣的想法。寧願沒有理性,也不要那樣濫用。”


    “可不是嘛!”她玩笑般嚷道。“我知道你們都有那種感覺。我知道哈裏特這樣的女孩子的確是每個男人都喜歡的。立刻就能迷惑住他們的感官,滿足他們的判斷。帕!哈裏特要隨意選擇。假如你自己要結婚的話,她對你再合適不過了。她年方十七,剛剛開始生活,剛剛開始為人所知,難道因為她受到第一封求婚信表示不同意,就該受人們的責難?不,請你允許她有點時間,觀察自己周圍的環境吧。”


    “我從來都認為這是一種愚蠢的親密關係,”奈特裏先生說,“不過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現在,我認為這種關係對哈裏特簡直非常不幸。你會以它自身的美和她的要求把她吹捧起來,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覺得自己周圍的人對她都不適合。虛榮心能在弱者的腦瓜裏紮下根,產生各種惡劣影響。要讓一位年輕的女士提高自己的願望,比什麽都更加容易。盡管哈裏特·史密斯小姐是個漂亮姑娘,但是並不會發現有人連續向她求婚。有理智的男人們不論你怎麽描述他們,反正他們不會選擇愚蠢的女人做妻子。出身名門的男人也不會十分喜歡與這麽一個出生低微的女子結為連理——最穩健世故的男人會擔心她神秘的父母一朝被揭露,害怕自己卷入那種不便和不雅的處境。讓她跟羅伯特·馬丁結婚吧,她會因而的到安全,受到尊敬,永遠過上幸福生活。假如你鼓勵她期待一樁了不起的婚姻,假如你教導她隻有與一位有勢有錢的人結婚才能滿意,那麽她可能一輩子都要在戈達德太太的學校當住宿生——或者說,至少在她變得無法忍受之前一直是這樣,因為哈利特·史密斯總會嫁給個什麽人,最後不得不抓住那位書蛀蟲主人的兒子。”


    “我們在這個問題上的觀點絕對不一致,奈特裏先生,看來繼續深入談下去毫無疑義了。否則我們隻會使對方越來越生氣。不過,要我允許她跟羅伯特·馬丁結婚是不可能的。她已經拒絕了他,而且態度非常堅定,我認為,這樣做的目的是防止他第二次嚐試。她必須承受拒絕他的後果,不論那是什麽樣的後果。至於說拒絕,我也不假裝說自己對她毫無形象能力。不過,我向你保證,現在我或者任何人都很難有所作為。他的外表對自己那麽不利,他的舉止那麽惡劣,假如她能對他產生好感的話,現在也肯定不能。我可以想象得到,在她到比他越的人之前,或許還能忍受。他是她朋友們的哥哥,他竭力討好她。由於在阿比水磨農場的時候沒有更好的人選——這對他是個有利條件——她或許發現他並不討厭。但是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她現在知道紳士是怎麽迴事,除了受過教育,風度優雅的紳士之外,哈裏特不會找其他人。”


    “胡說,從沒聽說過這種毫無根據的胡言!”奈特裏先生嚷道。“羅伯特·馬丁的風度富有理性,態度誠懇,充滿迷人的和藹;他思想中的紳士氣度哈裏特·史密斯根本不了解。”


    愛瑪沒有迴答,表現出歡快和漠不關心的樣子,不過她心裏很不好受,希望他快點離開。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並不感的悔恨,依然認為自己在判斷女性權利和女子的微妙心理方麵比他能力強。然而,她對他總的判斷能力有一種習慣上的尊崇感,正因為如此,他才大聲反駁她,現在有怒不可遏地於她對視著。這種情形非常令人不愉快。幾分種不愉快的沉寂過去了,愛瑪找機會談論一下天氣,但是他沒有迴答。他在思索。思索的結果終於變成了下麵這段話:


    “羅伯特·馬丁沒有受到什麽大的損失——希望他能這麽考慮。我希望他用不了多久便會這麽想。你對哈裏特的看法最好保留在自己心裏。不過,由於你為人做媒的嗜好不適秘密,猜測一下你的想法、計劃和設想並無不可——作為一個朋友,我要向你提示,假如那個男人是埃爾頓,我看那是枉費心機。”


    愛瑪笑著否認了。他繼續說下去:


    “相信我的話吧,埃爾頓不成。埃爾頓是個非常好的人,而且是海伯裏非常受人尊敬的教區牧師,找配偶根本不可能如此冒失。他比任何人對一筆好收入的價值都更加明白。埃爾頓講話的時候可能很帶感情,但是他的行為是非常有理智的。他對自己的權力清楚的就像你對哈裏特的權力知道的一樣清楚。他知道他是個非常漂亮的年輕男人,也知道不論到什麽地方,他都是個非常受歡迎的人。在隻有男人的場合,從他毫不保留的談話中,我深信,他並不想隨意拋棄自己。在他妹妹的好朋友家裏,我聽他對於多年輕女士繪聲繪色地談過話,那是個平均都有兩萬鎊收入的家庭。”


    “我非常感謝您,”愛瑪再次發笑說著。“假如我打定主意要讓埃爾頓和哈裏特結婚,能讓我了解這麽多事情正是太好了。不過,目前我隻想讓哈裏特陪著我自己。我不打算再給人做媒。我不可能超越我自己在朗道斯宅子的成就我要見好就收。”


    “祝你晨安。”他說著站起身,突然離去。他非常惱怒。替那個年輕人感的失望,為自己是這件事受到激化,還不得不認可而感到悔恨,他深信愛瑪在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尤其讓他感到憤怒。


    愛瑪也苦惱了好一陣子,不過她苦惱的原因比他更加曖昧些。她並不像奈特裏先生那樣,市場對自己感到極為滿意,深信自己的意見是正確的,而對手是錯誤的。他走出去時帶著的高傲得意的神態比她的更甚。不過,他的沮喪並沒有維持太久,片刻之後哈裏特返迴來,氣氛立刻恢複得相當正常。哈裏特在外麵呆了那麽長時間,已經讓她感到不安了。那個年輕人如果去戈達德太太那裏與哈裏特會麵,以自己的方式向哈裏特請求,這種想法讓她感到驚慌。對這種失敗的恐懼構成了主要的不安因素。哈裏特迴來了,並不是因為那種原因遲遲不歸,她於是感到滿意,這事不但讓她安心,而且是她確信,她做的事情沒有一樣是與女人之間的友誼和感情相悻的,管他奈特裏先生怎麽說或怎麽想。


    他關於埃爾頓先生的說法讓她吃了一驚,不過,當他考慮到奈特裏先生不可能像她觀察的那麽仔細,不可能具有她這樣的興趣,也不可能在這種問題上具備像她一樣的觀察能力,再說,他實在憤怒中匆匆講出來的,她於是有理由相信,他說出的是自己心裏惡狠狠的希望成為事實的東西,而沒有真憑實據。這是必須有她自己來判斷,而不能由奈特裏先生冒充內行。他當然比她更有可能聽到埃爾頓先生相當開朗的交談;埃爾頓先生在金錢問題上也許不會魯莽草率從事;他自然會頗為謹慎而不是采取相反的態度。不過,奈特裏先生沒有談起戰鬥般的強烈激情和各種有趣的動機產生的影響。奈特裏先生沒有看到過這種激情,當然也就像想不到其效果了。可是她卻對此屢見不鮮,根本不會懷疑它能克服一切疑慮,合情合理的謹慎不免產生這種疑慮。她相信,超出合理範圍和程度的過分謹慎並不是埃爾頓先生的特征。


    哈裏特的歡樂麵孔和態度感染了她。她迴來的時候不實在思念馬丁先生,而是在談論埃爾頓先生和小納什小姐對她講的多事情,她立刻興致勃勃的複述出來。佩裏先生曾經去戈達德太太那裏診視一個生病的孩子,納什小姐見過他,他對納什小姐說,昨天離開克雷頓公園時曾見到埃爾頓先生,極為驚訝的發現埃爾頓先生正在去倫敦的途中,雖然今晚是橋牌俱樂部聚會的日子,可他計劃明天才迴來,以前他可以一次也沒有錯過這種聚會。佩裏先生努力勸阻他,說他是最好的橋牌手,沒有他的出席大家該多麽失望,竭力勸說他推遲一天行期,可是沒有奏效。埃爾頓先生決意要走,說是為了一個特別的原因,他要去辦個事務,任何事情都不能誘使他推遲。那是一件非常令人羨慕的使命,他本人負擔的任務是保護一件極為珍貴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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