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你有什麽好主意,咱們的院子取什麽名兒好?”謝繡姬和妹妹們圍在謝伯媛周圍,她先就開口問。


    謝伯媛含笑問她:“你可有什麽好主意?”


    謝繡姬笑嘻嘻道:“要是阿姊不跟我們一起,那我就是姊妹們裏年紀最大的,肯定是要動腦子想名兒了,可是自從十五妹說阿姊願意跟咱們一起想院子的名字,找阿婆題匾了,我就不願意想名兒了,反正啊,阿姊在,靠著阿姊就行了。”


    一邊說著還一邊靠到了謝伯媛身上去。


    “你這懶東西。”謝伯媛笑著把她推開,順手再伸出一指去戳一戳她額頭。


    “哈哈哈哈!”眾姐妹見狀都一起開心笑起來。


    謝妙容尤其笑得開心,她覺得自從大姐出嫁以後,眾姐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聚在一起開心說笑了。


    大家笑過後,謝伯媛又問謝妙容:“十五妹,你早慧名聲在外,又得阿婆看重,你有沒有什麽給院子取名的好主意啊?”


    謝妙容倒想了一個,但是有大姐在跟前,她也不想說,於是像二姐樣推脫。


    “那好吧,你們這些懶東西,我就來拋磚引玉好了。”謝繡姬無奈搖頭道,她站起來在屋子裏慢慢走,一抬頭看見榻上放著的一冊書,那是她迴謝家後無聊常常翻看的一本詩經,心裏一動,走過去拿起來翻了翻,然後把書揚起來說:“你們看,用這本書上的一些名物命名可好?”


    “阿姊,那是什麽書啊?”謝繡姬搶先問。


    “這書,家學裏的老先生也教過你們的。”謝伯媛把書遞給謝繡姬。


    謝繡姬一看,念出來:“詩經?”


    謝伯媛點點頭,然後說:“詩經裏頭有許多花草樹木,你們盡可以選自己喜歡的為自己的院子命名。”


    謝妙容讚:“阿姊的這個主意好,詩經裏麵的名物,頗有古意,又風雅,給女郎們的院子起名正好。”


    其實,她想說,後世,誰家生了女孩子也喜歡從詩經裏麵找出詞語來給女兒命名呢。而且她剛才也想說的就是從《詩經》裏麵選詞來給姐妹們的院子取名字,簡直是又簡單又很高大上。


    其餘的姐妹們也讚同,於是謝繡姬就將手裏的書遞給謝伯媛:“那,阿姊,你是長姐,你先取吧。”


    謝伯媛卻沒有接,她說:“我不用看了,這本書我常常看,裏麵的許多名物我已經記得了。我喜歡……萱草,想叫我的院子叫萱草院。”


    “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謝妙容緩緩念出了這句,“諼草,又叫萱草,此句有忘憂之意,所以萱草也是忘憂草的代稱。”


    她看向了自己的長姐,似乎明白了她的心境。


    謝繡姬已經拍手笑起來:“極好!阿姊的院子就叫萱草院吧,又好聽,又合阿姊此時的心境。這迴了家,就要忘掉那些憂愁,從此以後歡歡喜喜的。”


    謝伯媛聞言也笑了,她心裏也是這麽想的呢,遂看向謝繡姬道:“九妹,現在輪到你了。”


    “哦,那我要看一看了,我對這書沒有阿姊熟悉呢。”如此說著,謝繡姬將手中的《詩經》翻開來,細細看起來。


    看了一會兒,她突然指著其中一處說:“就是這裏,我就叫這個吧?”


    幾個姐妹湊過去看,隻見她指著“荷華”兩個字,十三娘謝麗儀念出來:“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橋鬆,隰有遊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眾人等十三娘念完,俱都嘻嘻笑起來。


    主要是《詩經》裏的這首詩說的是一個如荷花美豔的女子去跟心上人約會,久等情人不來,於是就發牢騷了,說為嘛我的美男子還沒來啊,不是來一個狂生就是遇到一個看來油滑的小童。反正啊,這是一首比較跳脫幽默的情詩。


    這還真得比較符合謝繡姬跳脫不羈的性子。


    謝妙容盯著謝繡姬看,說:“還別說,九姐姐真是一朵美豔荷華呢。所以你的院子就取名叫荷華院嗎?”


    “對啊,我喜歡這個名兒,把這個寫上,我要叫阿婆給我寫這個。”謝繡姬有些得意地笑道。


    接下來輪到十三娘謝麗儀,她在五個姐妹裏麵身體最為嬌弱,喜歡看書作畫,所以她也沒有接過《詩經》去看,略微想了想,她就有主意了,徐徐念起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哇!十三姐!”謝妙容嚇了一跳,“你這是要以蒹葭來命名自己的院子嗎?”


    謝麗儀靦腆承認了:“是啊,我尤其鍾愛詩經裏的這首詩,喜歡白茫茫蘆葦花開,在水邊,遙望佳人……”


    謝妙容知道自己這位十三姐是個書呆子,特別多愁善感,頗有點兒她以前穿來之前形容的文藝青年的那種調調。但是這個時代,不但男子以文雅嬌弱為美,就是女子也是偏柔弱的才堪稱士族之家的模範女郎。所以,謝麗儀偶爾跟著祖母或者娘親一起出去走親戚,總是會引起許多要為自己家的郎君挑媳婦的婦人的注意。她的婚嫁行情很好,今年隻不過十二歲,已經有人家想預訂她做媳婦了,隻不過她娘劉氏以她年紀還小,要再過兩年議親給婉拒了。


    “哎呀,你們都隨隨便給自己的院子取好名兒了,我還沒譜呢,快給我看看,我該取個什麽名兒呢?”十四娘謝柔華站起來,急了,從九姐姐謝繡姬手上一把將那本《詩經》搶過去,著急地翻起來。


    她把書翻得嘩啦嘩啦的,十三娘在一旁道:“這就是平時不翻書,臨時抱佛腳,哎……對了,你輕一點兒,不要把書給翻爛了,這書可是阿姊手抄的,書頁也是精選的紙張……”


    謝柔華根本不聽她的,照樣嘩啦嘩啦翻著書,眼睛盯在書上,嘴裏還反駁她:“行了,十三呆,你以為人人都像你,成天癡癡呆呆,就跟書做伴兒呢。我最不喜歡你這個愛嘮叨的性子,而且動不動就喜歡嘮叨我,怎麽不見你去嘮叨九娘,十五娘,就隻愛嘮叨我一個人,我的耳朵都快被你念得起繭子了……”


    “別人都不像你毛病多,我去念叨她們作甚?”


    “哎,我的院子挨著你的真是何其不幸?來年,我一定要叫阿母給我換個院子,我再也不想挨著你住了……”


    謝妙容聽著兩位姐姐鬥嘴,已經司空見慣,也不去勸她們別掐了,當然她的兩位姐姐謝伯媛和謝繡姬也同樣知道這一點兒,所以她們同樣是無可奈何,也不勸。


    這麽多年了,十三娘和十四娘是見了麵必掐,常常鬧得氣鼓鼓的,可是隔天見麵又好了。這個鬥嘴和互掐已經成為了她們生活的一部分。


    謝柔華嘩啦嘩啦翻著書,好一會兒,終於翻到了一頁停下來,興奮地喊:“我就要這個了!舜華,那花最大最漂亮了!”


    十三娘謝麗儀立即在一邊念:“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薑,洵美且都……”


    念完古怪地盯著謝柔華看,說:“你值得被跟你同車的翩翩佳公子那樣讚美嗎?”


    “去你的!我不值得你值得啊?”謝柔華不悅地推了謝麗儀一把,差點兒把她給推倒。一邊的謝伯媛趕忙扶住她,教訓謝柔華:“說就說嘛,動什麽手,十三娘可是你阿姊,怎麽一點兒不知道尊敬她?”


    謝柔華被大姐教訓了,撇撇嘴,不說話了。


    謝繡姬見氣氛一下子有點兒冷了,就趕忙和稀泥,讓謝妙容趕緊想一想她該給自己的院子取什麽名兒,想好了,這就拿紙張來寫了,送到阿婆那裏去給她看。


    謝柔華嘴裏的舜華其實就是木槿花,那種花很豔麗,但卻不是荷華的那種豔,相對於來說要俗氣些。


    謝家眾姐妹裏頭,九娘和十四娘的容貌都稱得上豔麗,隻不過九娘如荷,要帶些淡雅,而十四娘如同木槿花,要帶些張揚。


    謝妙容在心裏這麽認為,她聽到九姐姐催她想院子名字了就故作沉思狀,其實她心裏早就想到給自己的院子取什麽名字了,因此停了停就說:“好看的花兒都被你們挑完了,我的院子就叫瓊琚院吧,反正也是詩經裏麵的名物。”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謝麗儀隨口問。


    “十五妹,為什麽你的院子不叫木瓜院,沒有花,也有果,這個也行啊?”謝柔華很認真地說。


    “木瓜?哈哈哈哈!”謝妙容大笑起來。


    其實木瓜在當今景朝也是個很不錯的果品,常常作為相愛男女之間的手信相送,不像是謝妙容穿來之前常常用來豐胸的水果。一說起木瓜,大家就會往那方麵想。


    “笑什麽笑,難道我說這個木瓜不你那什麽瓊琚好?瓊琚,聽起來像是窮居一樣,窮酸居處……”謝柔華反問道。


    “窮居就窮居,昔日顏迴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迴也不改其樂。又有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謝妙容搖頭晃腦答。


    “咦?十五妹,這後麵的什麽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的句子好生精妙,這是你做的嗎?”謝麗儀突然驚訝地望著謝妙容問。


    糟糕!一個不小心,竟然把唐朝詩人的詩句搬到這裏來了,怪不得會引起十三娘謝麗儀的注意呢?


    謝妙容連忙捂住嘴,訕訕道:“我胡謅的,那個,十三姐,你的字寫得好,就由你來執筆,把我們剛才商定的院子名兒寫上,給阿婆送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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