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要這麽做?九娘還沒及笄呢?”劉氏看著丈夫,提出了心裏唯一的顧慮。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先前我早就說趁早撩開手去,你不聽,反勸我要顧及九娘的親事,再等等。可你看,一等就等出了這樣的事情。一想起七娘在王家受的委屈,我這心裏就跟刀割似的,她在咱們手裏如珠如寶的長大,到別人手裏卻是如同死魚眼睛。我情願接七娘迴來養她一輩子,也不叫那些人糟踐她!”謝莊壓不住火氣道。


    “你要接七娘迴來,可萬一她不願意呢?要是她真對那王三郎沒情意了,她早就迴來了,可她……咱們這麽做,會不會有棒打鴛鴦之嫌?”


    劉氏盡管同丈夫一樣心疼女兒,但她是女人,會想到女兒的感情方麵可能還是舍不得那王鸞。


    “即便七娘還舍不得那王鸞,即便咱們棒打鴛鴦又如何?七娘是當局者迷,她年紀也不大,何曾經過這樣的事情。咱們是她的阿父和阿母,就要幫著她走出迷局。要是順著她的意思,那是害了她。在家裏呆兩年,跟那王鸞分開了,以後她再迴頭去看,就會覺得那王鸞一錢不值。到時候,再另外找個合適的人嫁了,未必就沒有好日子過了。”謝莊依舊堅持己見。


    劉氏聽了再無話說,她相信丈夫的眼光和決斷,錯不了。


    所以,接下來,她讓自己身邊的管事婢婦阿粟過來,讓她帶幾個能幹的婢女過去,就說自己病重,要看長女,讓她趕緊迴來。另外,讓她陪嫁過去的人也跟著迴來,還有首飾地契什麽的都一並帶迴來。


    謝莊一聽又來氣了,對阿粟道:“王家人要問起,你就說是我的意思,要七娘迴家養病。”


    又轉臉對劉氏說:“你何苦還跟那樣的人留什麽情麵,說自己病重咒自己。”


    劉氏搖搖頭:“兩家即便做不成親家,可這麵子上還是要走過場的。”


    遂吩咐阿粟還是按照自己先前對她說的理由跟王家人說。


    阿粟是劉氏身邊最信任最得力的人,謝伯媛在王家的遭遇她也聽劉氏提過。七娘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人,她當然是見不得她不好。因此,劉氏把她叫來這麽一吩咐,她二話不說,立即就挑了人出去坐了車去王府。


    王府和謝府隻隔著幾條巷子,所以,沒耗多少時間,也就個把時辰,阿粟就領著人到了王府。進了王府,先就見了溫氏,把劉氏說的那些話對她說了。


    溫氏盡管有懷疑,怎麽劉氏突然就病了呢,但是既然謝家派了人來接謝伯媛迴去,她也不好攔阻的。


    於是就令人帶著阿粟等去見謝伯媛。


    謝伯媛那時候還臥病在床,病還沒好。見了阿粟,聽她說娘親病重,想要見她,一下子就給嚇得坐了起來,連聲吩咐人收拾收拾,她要迴娘家去。


    阿粟因為溫氏派了人來跟著,也不好馬上就跟謝伯媛解釋說她才將傳的話是假的,隻能配合著謝伯媛,讓自己帶來的能幹的婢女跟隨著去收拾東西。


    謝伯媛認為迴娘家探病,隻需要收拾下換洗的衣物並一些簡單的首飾就好,所以拿的鑰匙也不是她裝陪嫁的財帛和地契的鑰匙。


    阿粟見狀,趁著上前去攙扶謝伯媛,就在她耳邊輕聲道:“夫人吩咐娘子把陪嫁和地契都一並帶迴去,這一迴恐怕要在謝家呆到夫人病好。”


    謝伯媛微微愕然,有些不解地看向阿粟,但是阿粟卻隻是讓屋子裏的謝伯媛的婢女快些給她梳洗換衣裳。


    一麵又向她使個眼色。


    盡管謝伯媛不明白阿粟到底是什麽意思,可是阿粟是她娘信任的人,當然她自己也信任阿粟。稍微頓了頓,她也就親自去找出來了兩把鑰匙交給她信任的婢女,避著溫氏派來的人,令她去開了箱子把陪嫁過來的財帛和首飾以及地契等都打個包袱包起來。她以為這是她娘考慮到她要迴娘家呆一段兒日子,怕她不帶陪嫁迴去,又被王鸞偷偷開了箱子拿去用了。


    風卷殘雲一樣,阿粟帶去的人配合謝伯媛陪嫁過去的婢女把謝伯媛的陪嫁的財物和首飾以及地契都包在了一個包袱裏。


    謝伯媛還想著要去向丈夫和婆婆辭行。


    阿粟說:“你阿姑那裏就不用去了,方才我們來先去見的她,你要迴去探望阿母的事情她也曉得了。”


    她是怕溫氏見了謝伯媛打包的那些包袱起疑心,到時候攔著不讓走,平白無故多出些麻煩事情來。


    謝伯媛聽了就由婢女陪著去書房見王鸞。


    彼時王鸞聽她娘的話,謝伯媛病了也隻是跑來敷衍了她兩句,以他娘說的怕過病氣給他為由,住到了書房裏頭。他書房裏原先也有幾個奴婢負責灑掃伺候筆墨,自從他在他娘那裏聽到要給他幾個通房後,膽子也就大了,把書房裏他看得上的兩個婢女給睡了,自己先給自己弄了兩個通房。


    有了新歡,他更是不往謝伯媛房裏去了。


    謝伯媛在病中,她身邊的人即便得知了這個消息也沒有告訴她,怕她聽了生氣,那病就更不容易好。但今日謝伯媛要迴娘家,去向丈夫辭行,她們也不能攔她。所以,謝伯媛到了書房,一眼見到的就是王鸞左擁右抱,正跟兩個婢女調笑,看他們衣衫不整的樣子,謝伯媛也猜到發生什麽事了。


    一霎時,她的臉色變得煞白,眼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王鸞見到謝伯媛,絲毫沒有收斂,漫不經心地看她一眼,那手還在跟前的美婢衣裙裏遊走,一邊問她:“你來做什麽?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何苦來自討沒趣兒。”


    謝伯媛抑製不住落淚,道:“我阿母病重,我要迴去侍疾,得耽擱一些日子,特來向郎君辭行。”


    “一個病兩個病的,真是晦氣。”王鸞不耐煩道。


    也沒有叮囑她早去早迴,反而是讓她速速去吧,見不得她哭哭啼啼讓人心情不好。


    謝伯媛傷心不已,轉身快步離去,她的心到如今可算是死了一大半,見到丈夫當著她的麵左擁右抱,她忽然明白在他丈夫的心裏,已經不把她當迴事了。


    她一路走一路哭,不曾想都已經走出了王府大門兒,正要登車時,她丈夫匆匆忙忙跑來叫住了她,她以為丈夫可能是想到他剛才做得過分了,特意跑來跟她說個對不起,又或者是叮囑她早去早迴的。


    沒想到王鸞跑到她跟前說得頭一句雖然是:“你甚麽時候迴來?”


    這讓謝伯媛心裏好受了一點兒,正要迴答他,可沒想到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卻是:“你要是過迴娘家一月兩月不迴,就把咱們屋子裏那箱子的鎖匙留下。”


    謝伯媛聞言笑了,隻不過是臉上掛著淚笑的,她從袖子裏摸出來兩把鑰匙,交到王鸞手裏:“都拿去吧。”


    王鸞歡喜的接過去,攥在手裏,想了想說了一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現如今我書房裏也收了兩個通房,這兩個就收用了,以後就不添人了……你早去早迴吧。”


    謝伯媛低頭,任淚水滾落,無聲哽咽。


    王鸞眉間微現厭煩之色,也不開解她了,反正現在他娘子的陪嫁已經到手了,更沒有必要敷衍一個整日哭哭啼啼,已經失去了嬌豔的顏色的病女人。


    所以他袖了鑰匙,灑然離去。他想,這下手頭可鬆動了,眼前也沒有厭煩的人纏著他,正好做東請些朋友風流快活……


    阿粟在一邊看得直歎氣,這王鸞沒想到竟然如此品性低劣。抬頭看一看王府那王家先祖龍蛇飛舞的題字的匾額,暗歎王家子弟不學無術,衰敗若此。


    “娘子,且別哭了,上車吧。你阿父和阿母在家等你呢。”阿粟一邊勸解謝伯媛,一邊扶著她上了牛車,然後自己上了另一輛牛車。


    謝伯媛上了牛車,掀開車簾子,看著越來越遠的王府,心中有個不好的預感,這一次迴去以後再跟丈夫相見,必定是形同陌路,甚至如同仇敵。


    因為她剛才一時生氣,把那兩把鎖陪嫁和地契的鑰匙給了丈夫王鸞,但卻沒有告訴她,箱子裏麵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想必他拿了鑰匙去開了箱子,看到裏麵沒有他想要的東西,一定會暴跳如雷。對她以後絕對沒有好臉色不說,還會更加冷落她,以至於收更多的通房來氣她。


    兩個人因為這些陪嫁最終落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讓她陡然有覆水難收之感。


    心有悲戚的迴到謝府,見到她娘時,她愕然發現她娘好好的坐在堂上,旁邊坐著她爹。這是怎麽迴事,她迴頭看一看跟著進來的婢婦阿粟。


    阿粟這才向她解釋,說這是她阿母接了她的信,和她阿父一起做的決定,把她接迴來養病,至於準備讓她跟王鸞和離阿粟卻是沒有說。她雖然猜測到夫人和郎主有那意思,但是畢竟沒有明說,她當然不能代替主人說出來。


    但是謝伯媛看眼前的情景,還有阿粟欲言又止的話,已然明白她阿母和阿父真正做的是什麽決定了。


    她淚落如雨,心有不甘,喃喃道:“不,我不想和三郎……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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