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晉城的這段時間裏足以稱得上是風平浪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隻是讓人奇怪的是二皇子李文宣仍舊停留在晉城當中不曾離去,就連本以為會插手其中的皇後和太尉的人也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一切都透露著不同尋常。


    “崔大人今日怎麽有此雅致?”


    晉城很大,自然就很熱鬧,但太守府門前很清靜。


    晉城太守崔崖思手段很辣,辦事果決,為人幹練。


    雖然他的狠辣隻對敵人,這些年死在他手裏的長林修士數不勝數,大唐往東一方太平七成功勞都在崔崖思手上。


    此刻太守府內,書房當中,李文宣看著滿臉認真寫著書法的崔崖思出聲問道。


    雖說大唐最大的麻煩都在南北兩側,東方相對來說要輕鬆很多,但身為一方太守身上總是有著做不完的事情。


    尤其是今日李休剛剛離去不久,估摸著行程過兩天應該就到子午穀了。


    “吳王客氣了,下官隻是一時手癢而已,哪裏來的雅興?倒是殿下今日看起來心情似乎不錯。”


    崔崖思沒有抬頭,因為他手上的那副字還沒有寫完。


    “崔大人雖然遠在晉城,但是您的字可是聞名京都,就連子非的字和您的比起來都是遜了半籌。”


    李文宣走到桌案之前低頭打量著那副還沒寫完的字,眼神微亮,出聲誇讚。


    子非的字很好,這一點許多人都清楚,無論是三聖齋還是小南橋到處都有他的筆跡。


    相較來說崔崖思留下的墨寶就要少很多,也珍貴的多。


    對於兩個書法水平均可稱之為大家的人來說,寫得少的自然要比寫的多的值錢一些。


    這個就叫奇貨可居。


    崔崖思微微一笑,覺得這話甭管真假聽起來倒是極為入耳。


    “子非為人如同蒼穹皓月,下官可是不敢與其相提並論。”


    天下人無不敬仰子非,這話或許太過絕對,但可以代表絕大對數。


    “子非離開書院翌日便趕


    往了小南橋,鎮守至今,更是在前不久的危難之中與關鍵時刻破境成就宗師力挽狂瀾,如果將此次小南橋戰役之功勞分做三份,子非便占其中之一。”


    李文宣輕聲道。


    這話倒是並沒有說錯,並不是在刻意的吹捧。


    “那不知殿下覺得下官這幅字與子非數年前在皇宮裏寫的那副有何差別?”


    崔崖思卷袖收筆,看著自己寫好的那副字,臉上帶著滿意之色。


    如果要品一幅字的好壞不能單單隻看外表的書法造詣,許多大家的造詣基本都是不相上下因此看字首重內涵與神韻。


    今天的天氣不錯,書房的窗戶開著,陽光帶著清新無比的空氣從外麵吹拂進來,桌上的紙翹動著邊角。


    李文宣邁步走到了他的身側,低著頭仔細的打量著這幅字,臉上的滿意與欽佩之色越來越濃。


    “君子不爭,好,好,好!”


    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李文宣的眼神很亮。


    “好在哪裏?”


    “好在形,好在意,好在其深意。”


    這就是三個好字所包含的內容。


    “當年母後過壽,子非便寫了這一副字作為壽禮,現如今還在皇宮之內高懸堂上,每每看到都讓人心曠神怡,不能自拔。”


    李文宣拍了拍手,有些感歎。


    “當年子非仍是書院的學生,還未曾去過邊疆,因此寫這幅字的為了更重其意,君子不爭四字搭配上子非獨有的灑脫與傲意顯現出了世上少有的風骨,還有睥睨天下的意氣風發。”


    “本王在書法一道也算是浸淫許久,但論起形意神來說,差子非遠矣。”


    搖了搖頭,他的嘴角揚起了一抹苦笑,而後指了指桌上的這幅字繼續說道:“至於崔大人這幅字與子非則是大不相同,雖說都是同樣的君子不爭四字,但無論是筆法還是筆力都截然不同。”


    “子非的字如同梅嶺內飄飛的花瓣,狂風下彎曲的綠草,隨性而為,水到渠成,從不刻意所求,信手拈來,注重意和神,往往能夠在不經意間將整幅字推到


    一個讓人無法企及的境界。”


    “而崔大人下筆蒼勁有力,筆畫剛正,筆鋒犀利,整幅字上的鐵血氣息撲麵而來,完全是軍中的手法,君子不爭四字就像是鋒利的長刀一般直入人心,好,實在是好字。”


    李文宣正色道:“小王雖然眼拙,卻也能看出崔大人此幅字並不遜色子非那副,二者難有高下之分。”


    他的神情很平靜,臉上甚至還有笑容殘留,看起來就像是真的很欣賞這幅字一般。


    崔崖思看著這一幕,心下微沉,口中卻是笑道:“殿下過謙了,如果在書法上沒有很深的了解的話,是絕對說不出在這樣一番評價的,索性今日閑暇,下官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不知殿下可否解惑?”


    “崔大人但說無妨。”


    窗外的風卷過枯黃的葉子在院中晃蕩,一位端著水盆的下人看了一眼然後匆匆而過,片刻後便又有一人拿著掃帚趕了過來,將飄忽不定的葉子掃走。


    院內重新恢複平靜。


    崔崖思舉起了那副字,然後看向了李文宣。


    “殿下可知曉君子不爭四個字有何含義?”


    這四個字很好了解,便是街邊僅是粗通文墨的代信先生也能知道,更遑論唐國二皇子呢?


    “自然知曉。”


    李文宣的眼神有些變化,臉上的笑容並未消失。


    “既然知曉,那殿下為何還要去做呢?”


    君子不爭,指的自然是那個位子。


    無論是當初子非所寫還是現在崔崖思所寫指的都是同一件事。


    大唐很強,所以隻能從內部瓦解,如果君子不爭,皇後放手,整個大唐上下一心的話,李休又何必來走這一遭?


    那些人又怎麽敢堵在兩開河與子午穀?


    “這天下的道理有很多,知道這些道理的人更多,但遵守道理的又有幾人呢?”


    李文宣側目看了過去,臉上的笑容愈濃。


    兩個人的視線彼此對視著。


    “何況君子不爭,本王也算得上君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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