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氣外放著實沒什麽了不起的,脫去麵具的乾三笑雖然瞧著隻是一文弱女子,但能在這蛟龍紮堆,群狼環伺的長安城中做生意,除了得有一個極好用的腦子,以及八麵玲瓏的口才外,最基本的實力當然也是需要的。


    但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為李輕塵如今的實力而震驚。


    被定在原地難以脫身的乾三笑又是惱怒,又是驚訝,最後喟然長歎一聲,道:“難怪,難怪李兄一改往日性情,行事如此霸道,原來如此,天老爺,這才過去一年不到吧,李兄便已成功跨過了兩個大門檻,便是天縱奇才也不過如此吧?”


    李輕塵聞言,隻是輕笑了一聲,並沒有解釋。


    對於武人來說,天賦固然很重要,可他這一身實力卻不完全是靠天賦而來,而是實打實被一關又一關的磨難所打熬出來的,一般人受不得他的苦,自然也享不到他的福。


    他探出身子,笑眯眯地道:“怎麽樣,乾姑娘,我記得我曾說過,要想掙大錢,就得跟你們商家那位老祖宗一樣敢於下注,當年你幫襯的,不過隻是一位小小的五品武人,在這藏龍臥虎的長安城裏,屁都不是,但如今呢,再以後呢,乾姑娘,眼光無需太過長遠,因為我要走到那個高度,並不會需要太多時間,這便是我的自信!”


    真氣撤迴,乾三笑也隨之恢複了行動,返身坐迴原位,歎道:“有個屁用,除非你明兒就是武道大宗師,不然你能保得住我?說句不好聽的,李兄若再查下去,能保得住自己就不錯了。”


    李輕塵聞言,隻是伸手輕輕地敲打著桌麵,半晌,才道:“罷了,罷了,強行將乾姑娘拖進來,也的確是不講義氣,這樣吧,既然乾姑娘已經幫了我這麽多,那投桃報李,我也就再送乾姑娘一份禮物,一周之後的鎮武司演武會,我會參加,乾姑娘大可放心坐莊開台,不說賺多賺少,總之決不至於讓乾姑娘賠錢就是。”


    乾三笑當即頷首道:“李兄仁義,我嘛,就隻是個掙點辛苦錢的生意人,可惹不起那些大佛,一個弱女子,在這世道裏,光是活下去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李兄肯高抬貴手,小女子必定銘記於心。”


    李輕塵站起身,一抱拳,告辭道:“那乾姑娘,我們有緣再會了。”


    言罷,輕輕地拍了拍沈劍心的肩膀,笑道:“沈兄,還不把袖子還給人家,難不成還要帶迴去麽?”


    沈劍心聞言,這才迴過神來,趕緊將手中不慎扯斷的袖子丟下,語氣極無奈地道:“乾姑娘,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乾三笑白了他一眼,一次不是,那第二次呢,她隻是坐在原位,淡淡地來了一句。


    “恕不遠送。”


    二人就此轉身離去,剛走出大門,沈劍心便迫不及待地傳音道:“李兄,就這麽完了?”


    李輕塵朝他神秘一笑,道:“放心,沈兄,之後有她主動找咱們的時候,如今咱們還是先迴去長安司中,到武庫裏尋找一番摩訶心經的事再說,已經等了一年,不妨多等等。”


    沈劍心聞言,點了點頭,表示了解,李輕塵卻是趁機揶揄道:“怎麽,沈兄,還有些依依不舍?”


    沈劍心無奈一笑,道:“兩次冒犯,看來是要被乾姑娘記恨在心了。”


    ------


    雨花河中,一座名為青蓮庵的秀氣畫舫之內,一位生了一對極好看的桃花眼,笑容澄澈的男子從二樓遠望另外一頭那二人離去的背影,突然轉過頭,向身後一麵部滿是猙獰疤痕,份外可怖,若是在夜裏見著了,隻怕可以嚇得人轉頭就逃的醜陋女子道:“你看,我就說,我和他,是有緣分的,遲早會再見嘛。”


    黃花看著麵前銅鏡中,自己那張根本見不得人的醜臉,輕聲迴應道:“可看他的樣子,似乎公子先前所為,已全部付諸東流了呢。”


    魔羅迴過身,繼續看著這平康坊中的美妙風景,毫不在意地嬉笑道:“付諸東流嗎?我看不是,一顆種子埋在土裏的時候,誰也看不見,可要想它長成參天大樹,就得時常施肥,好生照料,若是隻澆上一次水便破土了,那才是真的沒意思。”


    黃花沉默了片刻後,喃喃道:“公子說的是,人隻要還存有一絲希望,就不會掉到最漆黑的深淵中,更不可能將深淵視為自己的歸宿,從此甘之若飴,乃至於心甘情願地守護著這座深淵。”


    黃花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支開窗戶的叉杆,合上窗,慢步走到楊花身後,伸出手,好似情人一樣溫柔地撫摸著她臉上的疤痕,噘嘴道:“別人這麽說,我不在乎,可小花你這樣說,我心都快要疼死了,來,你摸摸,是真的要死了。”


    黃花頭也不迴。


    “公子真有心嗎?”


    魔羅靠在她身上,用一隻手撐著下巴,做出一副努力迴憶的模樣,口中不停念叨著:“對呀,我的心,在哪兒呢,應該是死了吧,可它到底是什麽時候死的呢,是心愛的女子被沉河的那天,還是科舉落榜的那天,是被賣進娼館的那天,還是被打斷了腿丟出武館的那天,是與野狗搶食的那天,還是被摯友從背後捅刀的那天呢,是哪一天呢,到底是哪一天呢?”


    陡然間,他猛地一拍桌子,轉身指向屋中最後一人,喝問道:“來,你來說!”


    原本正在默默思考著該如何改進那含光五行盾的公輸恨被嚇得一抖,語氣極無奈地道:“大人,您就,就別開玩笑了。”


    魔羅聽罷,隻將臉色一沉,死死地盯著公輸恨,屋中氣氛一時凝固,而就在公輸恨正在猶豫到底是拚死一搏也要把這喜怒無常的魔頭給殺了,為人間除害,還是趕緊轉身跑了,隻盼這輩子都別再跟他碰麵的時候,魔羅驀然間又展顏一笑,語氣輕佻。


    “木工活兒做傻了,玩笑都聽不懂,真是沒意思。”


    公輸恨無言以對,他隻覺著,跟這個魔頭待在一起的每一天,對他這個正常人來說,都是一種無聲的折磨,他也時常在想,跟在這個人身邊久了,自己是不是哪天也會變得跟他一樣瘋癲,或者正如楊花姑娘剛才所言,心甘情願地墮入深淵,擁抱深淵,最後守護深淵呢?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魔羅背著手,在屋內踱著步子,轉來轉去,口中呢喃著:“沒了家人,他還有朋友,沒了朋友,他還有執念,可是一把好刀是不能有自己想法的,你們說對吧,可是該怎麽做呢?”


    公輸恨略微猶豫了一下,最後依然鼓起勇氣,道:“大人,咱們迴長安也有些日子了,您一直待在這青蓮庵中不出門,而我魯班門有幾位長老,是很想見您的呢。”


    這話也能算是公輸恨為數不多敢直說的威脅了,不,也算不上威脅,最多隻是提醒一下對方,沒有魯班門的勢力在背後相助,單靠你一個人,是成不了事的,之所以將你從那十方鎮魔獄裏救出來,是因為魯班門需要你,可你若是執意不聽指揮,四處生事,最後影響了大局,我公輸恨是個廢物,治不了你,可魯班門那邊自然有能治你的人,畢竟說到底,你也不過就是一個七品武人而已,能比普通人強上多少,而魯班門,可是有著擊殺神相境武人的法子,傳承千年的大勢力,可不是那麽簡單的。


    魔羅一扭頭,麵向公輸恨,雙手拉起自己兩邊嘴角,露出一口白牙來。


    “好說,魯班門不就是需要一條惡犬幫他們咬人嘛,我咬人可厲害啦,你看我這牙,咬死白驚闕,都不帶第三口的,你不信麽?要不你先來試試?”


    公輸恨藏在麵具下的臉上滿是無奈之色,跟這魔頭可真是連半句正常話都說不出,當下就隻能裝作聽不見,心中更對當初派他來的那位本家長老恨的牙癢癢,怎麽就把這倒黴差事落自己頭上了?


    該死的,早知今日,還不如乖乖留在山裏繼續做自己的研究,何必跑出來見識這花花世界呢?


    魔羅放下手,又隨手把沾染的唾液抹在了公輸恨身上那件水火不侵的長袍上,搖了搖頭,歎息道:“唉,算了算了,真是個無趣的榆木腦袋,走,小花,咱們去找那個祿,祿什麽的玩玩,這麽久不見了,他應該想我了吧?”


    公輸恨暗道,那吐蕃武人真是倒了血黴,被你給盯上,先是好一頓折磨,之後又逼著人家殺了自己上司,換做自己,隻怕連精神都已經崩潰了,沒想到如今還不肯放過他。


    魔羅轉過頭,看向還在發呆的公輸恨,招唿道:“快走呀,你不帶路,是要我又把十方鎮魔獄毀一遍?”


    公輸恨聞言,暗罵一聲,卻又不得不站起身,乖乖在前麵帶路。


    自長安一戰後,魯班門以魯班傳人的姿態,光明正大地來到了世間,並且在國舅爺楊釗蒲的引薦下,得到了當今的陛下賞識,成功與朝廷工部合作成立了一座單獨的衙門,是為“神匠司”,這半年來與鎮武司隔空打擂台的,也是他們,而這新的十方鎮魔獄,自然也由他們負責重建,畢竟當初建造這座專門用來關押武人的大獄的人,本來也是他們的先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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