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失敗了。


    李輕塵啐去口中殘存的血水,一時之間,因為剛剛的全力撞擊,導致神魂震蕩,受到反噬,故而精神還有些恍惚。


    叩開玄關本就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是要凝聚自身元神,單純以人力去衝破那道天人之隔,其中危險,實在是難以想象,就連之後的反噬都是針對魂魄而生,一個不小心,不是魂飛魄散,就是一生癡傻,故而這世上的上三品武人數量極少,很多人甚至哪怕知道叩關的法門與訣竅,都難以提起足夠的勇氣衝擊玄關,而想要在這個年紀便做到這件事,無疑是天方夜譚。


    想他自幼年起,便已在老辛等人的監督下跟著一起習武,又有韋陀每日幫著以密宗法門梳理經脈,打下了極好的基礎,可就算是這樣,也用了十餘年的時間,方才踏足五品境界,而如今才剛過去一年,他便已經開始準備晉升三品,哪怕是經過連番大戰與數次大機緣,卻也依舊不夠穩當,畢竟很多事,是需要時間的,並不是光靠天賦二字就能一躍而就的,哪怕武真一這等天之驕子,也經過了多年的積蓄。


    失敗才是正常的,若是一次便成功,那才不正常,到時候連李輕塵自己都要懷疑自己是否還未從那幻境之中走出了。


    不過,已經親眼見到了那座看似堅不可摧的大門,並且親自體驗了它的硬度,這就已經足夠了,最起碼,李輕塵清楚,它並不是真正堅不可摧的,雖然看著接天連地,無比巨大,可如果再多來幾次,就一定可以撞碎它,從此踏入新的天地。


    雖然很想盡快離開這裏,因為他還有太多太多惦念的事想要去做,可俗語都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修行路上,更是如此,欲速則不達,越是著急,隻會浪費越多的時間。


    搖了搖頭後,李輕塵便欲站起身,抬頭一看,小姑娘正揣著手,蹲在一旁,定定地看著他,神色有些古怪。


    李輕塵瞥了一眼地上的鮮血,下意識地伸手抹去了嘴角處殘留的血跡,然後大大咧咧地笑道:“沒事的,隻是一個沒忍住,心急嚐試了一下而已,休養一段時間,自然就好了,我連斷手都能再長迴來,更何況是這點小傷,不必擔心。”


    小姑娘點點頭,表示了解,在遲疑了片刻之後,突然提起勇氣,喊了一聲。


    “李,李輕塵。”


    李輕塵一愣,畢竟除了先前在幻境裏的那一次外,她可從來沒這麽直接地喊過他的名字,應當說,彼此雖然已經相處這麽久了,可她基本上從來沒有主動找自己搭過話,當下自然很是驚訝,不過依然趕緊答應道:“怎麽了?”


    小姑娘揣著手蹲在一邊,就好似一個很怕冷的小鬆鼠,聽到李輕塵答應之後,稍稍往後又挪了半步,猶豫了半晌,這才半垂著小腦袋,磕磕巴巴地道:“講,講講唄。”


    李輕塵疑惑道:“講什麽?”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皺著那好似柳葉般秀氣的兩撇眉毛,又過了半晌後,才小聲道:“就講講你。”


    說罷,又突然慪氣似地轉過身,聲音也愈加低沉。


    “算了,別講了。”


    李輕塵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這一直一副死氣沉沉模樣的小姑娘終於肯開口,倒也是件好事,她怎麽都算是自己的恩人,李輕塵當然希望她能如正常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一樣,能夠開朗一些,若像無心那樣,老是悶著,終究不好。


    於是李輕塵立馬撫掌道:“好啊,反正眼下肯定是沒法再去叩關了,得好生休養一下先,那敖烈暫時不迴來,咱倆也沒事幹,聊聊天倒也好,畢竟你我如今也算經曆了生死的同袍戰友,本就該多了解了解。”


    修行亦講究一個勞逸結合,他們是武人,又不是山上修道的,不必一閉關就是許多年,這閉門造車,向來都不是武人修行的重點,互相砥礪才是最快晉升的方法,聊聊天,並不耽擱什麽。


    “你現在已經知道我叫李輕塵了,不過你可不知道這名字究竟是怎麽來的。”


    經曆了幻境中老煙鬼一事後,李輕塵如今能夠愈加坦然地麵對自己的過去,反正這裏也沒外人,當下更是極為灑脫地侃侃而談道:“我自小就是個孤兒,在繈褓裏的時候就被人給撿迴了幽州鎮武司,最後是我那些幹爹們一起養大的我,那時候我們幽州鎮武司有個看庫房的老頭兒,就是他給我取的名字,沒法子,其他人最多也就看得懂拳譜刀法一類的,其他書沒讀過幾本,要說給孩子取名這種事,從幽州街頭隨便抓個穿布衣的都比他們厲害,當時其實還有準備給我取名叫牛猛的,倒不是他自己姓牛,就是覺著這名字霸氣而已,嘿,幸虧他們當時沒聽,不然頂著這名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出門了,你呢,三三姑娘,你這名字,是怎麽來的?”


    小姑娘麵朝著石壁,背對李輕塵,也不迴頭,過了幾息之後,才傳來一個很是低沉的聲音。


    “那不是我的名字。”


    李輕塵一愕,旋即一下記起了那老煙鬼所言,正欲開口道歉,三三姑娘又悶悶地道:“在鸛雀樓裏,我是第三十三名刺客,所以叫三三,沒有姓,也不需要。”


    不慎提起了人家的傷心事,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李輕塵想了想,突然笑道:“那不如與我一樣,也姓李,如何?給我取名的那老頭兒說,‘李’是大姓,出門跟誰都好攀個親戚,我們大洛的皇族不就姓李麽,咱們也沾點光。”


    話音剛落,小姑娘一下轉過身來,瞪著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極為認真地問道。


    “真,真的可以嗎?”


    李輕塵見她願意迴頭,頓時也高興了幾分,一下揚起拳頭,點頭道:“當然可以,誰敢管?”


    話說到這,小姑娘的眉梢總算是多了幾分喜色,可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神色突然一暗,又背過了身去,一言不發。


    李輕塵見狀,趕緊開口勸說道:“我們不是都已經從那幻境裏闖過來了麽,當時可是你鼓舞的我呀,不然我早就已經墮入幻境中無法自拔了,現在李三三姑娘自己怎麽倒是突然別扭起來了?”


    見小姑娘還是不說話,李輕塵便又道:“以前的事,無論是出身還是別的什麽,你我都沒有選擇的權利,可以後的事,要當一個什麽樣的人,要做什麽樣的事,我們都可以選,你我都還年輕,一切都來得及,對不對,有遺憾的,就要去彌補,有想做的,就要去做,虧欠了誰,就去償還,不必再執著於過去,我現在已經想明白了,老辛他們肯定也是這麽想的,所以自從十歲那年後,他們就再也沒逼迫過我努力習武,如今你如果問我後悔嗎,其實是有些的,不過從今往後,我已經打定主意,再不會辜負他們的期望,我會好好活的,李三三姑娘,你也一樣,畢竟,你我可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李輕塵一下站起身來,幾步便走到了小姑娘身後,一手叉腰,笑道:“你不振作起來怎麽行,光靠我一個,可打不過那武真一。”


    小姑娘聞言,忍不住嘟噥道:“他也沒想的那麽厲害。”


    李輕塵歎了口氣,道:“還是有些厲害的,畢竟他一個人便打過了我們所有人合力,如今卻不知我那兩位兄弟怎麽樣了,不過你我都沒事,他們肯定也沒事,隻是我那無心兄弟,唉,下山之後,我定要找上真武山,既要報仇,也要救出他才行!”


    沒來由的,他竟忽然想到了那一直莫名其妙地跟自己作對,又喜以男裝示人的趙瑾,迴想起當時那一幕,真是到現在也沒想通自己為什麽要舍身救她,早知道是這個結果,還不如任由這臭婆娘死了才好。


    李輕塵心中暗罵,正在這時,小姑娘也忽然轉過身,頭一次調侃起了李輕塵來。


    “切,你就算破關成功,也隻是三品而已,那穿紫衣服的,可厲害哩,到時候又要靠誰來救?”


    李輕塵聞言,一下揚起頭,看向頭頂雲海,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道:“所以你更要努力修行了,不然誰來救我?”


    小姑娘俏臉微紅,李輕塵卻未看見,隻是自顧自地道:“怕什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遲早有一天,我一定可以超越他,敖烈不是也說了麽,我有這份運氣,將來若是超不過他,那才是奇怪了。”


    說著,他低下頭,雙手一下按住了小姑娘兩邊肩膀,眼中放光,神色興奮,小姑娘身子猛地一顫,差點沒下意識一拳揍在他臉上,一開口,聲音小得就跟蚊子響一般。


    “你,你做什麽?”


    李輕塵大笑道:“看來上天還是待我不薄,雖然失去了很多,不過也得到了不少,沈兄能為我,從長安一路跑到藥王穀來,你先救了我一命,又能與我並肩戰鬥,還有無心兄弟,也是一樣,等下山之後,我看咱們四個可結為異姓兄弟,四妹,我定會護你一生平安的!”


    在他看來,三三姑娘左右年歲不會超過十三,當然年紀最小,這麽可愛一位小姑娘,卻遭受了這麽多苦難,心中自然升起一股憐惜之情,乃至於將當初對駱仙兒的虧欠,也一並落在了她身上,方才乃是真情流露,故說出如此之語。


    當自己下山之時,便是三品之身,已可算是世間高手之列,再加上沈兄弟與無心,先前一見,應當是各有機緣,而且並不比自己差,未來必然可以一切攜手攀登武道,有他們三個哥哥在,保小姑娘一世平安,從此無憂無慮,又有何難,他暗暗發誓,絕不可讓鹿兒鎮的事重演,從今往後,自己一定要努力修行,以雙拳保護好身邊之人!


    李輕塵心裏如此想著,就算小姑娘一時還不能從過去走出來,倒也無妨,人心是可以改變的,自己便是最好的例子,自從幽州鎮武司陷落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又有了如親人般的感覺,心中高興,低下頭,正要再說一番肺腑之言,卻猛地被一拳揍在臉上,被打得倒飛而出。


    “撲!”


    李輕塵一下落在地上,雙手捂著鼻子,疼得那是齜牙咧嘴,隨之而來的,更是滿腹委屈。


    “四妹,你,你怎麽連天賜武命之力都用上了?”


    小姑娘眉眼含煞,又氣又惱,隻差沒有衝上來,再補上一拳,口中更是惱怒道:“誰是你四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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