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勇麵露狠色,已是全力出手,此刻完全被怒火衝昏了頭腦的他,已經顧不上什麽長安司不長安司的了,這時候誰再敢攔他,他便殺誰,雖然不知那少年為何可以不受勾魂奪魄爪的幻象影響,可兩人之間的巨大差距,卻依然不是僅靠這一點就能彌補的。


    爪影翻飛,鬼哭狼嚎,森羅萬象,勾魂奪魄!


    一位三品武夫全力出手所帶來的壓力之巨,已經使得沈劍心幾乎喘不過氣來,可他依舊是緊咬牙關,挺身而立,竟是未退一步!


    自年幼時覺醒天賜武命,便讓他這一對眼睛可以看穿世間一切虛妄與幻象,而所修《太玄劍經》與這天賜武命的能力亦是相得益彰,可助他找到任何人所施展的任何招式中的破綻。


    所謂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縱然是孕育了天地萬物的蒼天,也會與人留出一線生機,此謂上天有好生之德,更遑論是凡間武夫們所創之絕學。


    就算是再完美的招式,也都有其破綻與命門所在,隻要能夠找到那關鍵之處,便可輕而易舉地將對手擊敗,這也是為何人人皆對自身所修絕學諱莫如深,就連至交好友也不會多言半句,而《太玄劍經》之所以能夠位列天品真經之列,便在於此。


    隻不過,就連沈劍心自己也清楚,光靠這個,還遠遠不夠。


    泰山壓頂的時候,縱使底下的人已經找到了破綻,但若無開山之力,又能如何呢?


    唯有出劍而已!


    沈劍心手持長劍向前連挑,道道劍氣隨劍而出,可單憑他的實力,就連破開一道爪影都很艱難,眼看著惡鬼撲麵,重重爪影臨身,欲行那勾魂索命之惡事,而黛芙妮娜卻被趙瑾所纏住,暫時脫不開身,後方的李輕塵更是已全無餘力再站起,至於旁邊的裴世雄與林慕白二人,一個是有心無力,一個是無心更無力,無人相助,他便要命喪梁勇之手!


    可就在這時,卻有一道顯眼的虹光直接撞破了雲海,從那遠處的百草峰頭,朝著這處戰場落下!


    一股溫和而不失強大,偉岸如高山仰止,威嚴似皓月當空的力量,正似那春風化雨,滋潤萬物,瞬息間便將梁勇打出的重重爪影消弭於無形之間,就連梁勇等三人,都被這道無可抵擋的力量給推到了一邊,卻又不傷他們分毫。


    另一邊,就連汴州鎮武司眾武侯從後方包抄而來都懶得多看上一眼的鬼郎中,此刻卻陡然間睜開了眼睛,一對白目瞪得滾圓,抬頭望向遠方,神色也變得極為凝重。


    他等待已久的人,終於來了!


    在場之人,無論是真武殿眾高手,還是來自三座鎮武司的武侯們,乃至於藥王穀這邊的所有人,皆心有所感,齊齊停下了手頭的事,就連原本正在搏殺的趙瑾與黛芙妮娜都隨之分開,然後一齊抬起頭,順著這道長虹朝其源頭望去,就見有一位老者跨坐在一頭吊睛白額虎的身上,穿透了百草峰上的雲霧後,踩著虹橋朝這千金峰腳下趕來。


    老者慈眉善目,和藹可親,宛如自家長輩,讓人一見便心生親近之感,雖然滿頭須發皆白,可臉上的皮膚卻如嬰兒一般白裏透紅,表麵全無皺紋與斑點,他身材高大,穿著一身與藥王穀門下弟子們一般的醫師白袍,隻是在邊緣處卻隱現一道金光,未戴方巾,滿頭白發皆整齊地束在腦後,身周雲霧繚繞,望之仙氣十足。


    老者坐下的那頭斑斕猛虎比之世間尋常惡虎更要大上一圈,那眼神就如人一般通靈,它望著底下的亂象,虎嘴微張,一道連綿不絕的虎嘯霎時間便響徹雲霄,陣陣霸道的威壓落下,就連四品武夫都禁不住生出心驚肉跳之感,兩腿酸軟,好似遇到了天敵狩獵,竟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去。


    長虹消散,猛虎落地,老者在從虎背上走下後,這頭前幾天才剛得了一場大造化的畜生環繞在老者身周,一對兇悍的虎目死死盯著眼前的真武殿眾人,微微朝前探爪,便有一股絕世兇獸的霸道兇威席卷而至,直驚得真武殿眾人齊齊後退,皆暗道這到底是哪裏來的妖怪,莫不是已經成了精,不然怎會如此可怕。


    老人伸手輕拍了一下身側的坐騎,這頭兇威無限的斑斕猛虎這才將那狂暴肆虐的兇悍氣焰給收斂了起來,再望向身旁老人的時候,就好似一隻小貓咪一般,眼神中滿是親昵之色,圍著老人蹭了又蹭,而周圍那些藥王穀的弟子們見狀,全都發出了驚喜的唿喊聲。


    “是師尊!還有虎師兄!”


    看到這些門下的弟子們不負所學,都在盡心竭力地救治著傷者,老人心中甚慰,麵帶微笑,一麵撫須,微微頷首,身側的斑斕猛虎則翻了個白眼,微微舒展了一下身子,翹起屁股,口中發出了一陣意味莫名的咕嚕聲。


    一幫小崽子,淨給老子丟臉。


    不過這幫小崽子們到底是喊了自己這麽多年的“虎師兄”,那都可算作是自己的小弟了,自己可得罩著他們,更何況這幫人都跑到自己家門口鬧來了,也太不把自己看在眼裏,本就是人間兇物的斑斕猛虎,哪怕因早年被藥王爺所救,故而甘願留在老人身邊為坐騎,又聆聽其教導多年,可這股子天生的兇性卻依舊還在,此刻看向對麵的眼神,極為不善,若不是被主人所阻,它早已撲上去將這幫人吞吃個幹淨。


    老人一手撫須,先是看向了被盧照鄰小心扶著,隻有一口氣佘著的楊興,頓時麵露悲憫之色。


    這光頭漢子先前為阻真武殿眾人上山,不惜燃燒自身的精氣神,強行打出了那比太陽更加耀眼的一拳,最後雖然成功將祿存重傷,可自身的血肉經脈皆已枯萎,此刻一副瘦骨嶙峋的淒慘模樣,哪兒還有剛才的風光,隻不過是被盧照鄰以靈丹妙藥強行給蓄著命罷了。


    在看見老人之後,楊興的臉上突然重新綻放出了光彩,不知從哪裏又生出的力氣,當即掙紮著從盧照鄰的懷中爬起,望向老人的目光中,滿是坦然與了無遺憾的灑脫。


    他此生作孽太多,最後累及家人,導致妻兒慘死,其實本不該繼續苟活於世,因被藥王爺所救,故而發願留在此地,守護藥王穀,希望以此來償還自己年輕時欠下的罪孽,如今為完成自己的心願而付出生命,他亦是無怨無悔,就算可以活,他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這一身修為已去,一切恩怨已了,人間之事,再與他無關,他終於可以坦然地放下一切,去追趕先走一步的妻兒,對他來說,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好事。


    楊興抱拳垂首,恭恭敬敬地道:“承蒙您多年照顧,某家已無遺憾了。”


    老人聞言,輕輕點頭,楊興放下手,心滿意足地閉上了雙眼,往後一倒,在盧照鄰的懷中,溘然而逝,離開人間的時候,這在人生最後一戰中絕對稱得上一聲“真豪傑”的大漢,臉上滿是解脫的笑容。


    送別了這位在自己門下待了整整七年,其實已有半個弟子名分的漢子,縱然是見多了人間生離死別的老人,也有些哀傷,畢竟很多事,不是見多了,就能習慣,似他這樣的聖人心性,總是能對人間疾苦感同身受,故而過的最是勞心勞力。


    再轉過頭,看向沈劍心的時候,他才好轉了些許,竟情不自禁地微微頷首,而且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便是由衷的稱讚。


    “世間能有你這樣的少年郎,我便知這世道是會變得越來越好的。”


    言罷,老人輕輕一彈指,一顆圓滾滾的丹丸便落入了沈劍心手中,不等沈劍心發問,老人便開口解釋道:“我姓孫,叫孫思邈,是一位人間的醫者,不過也粗通幾分煉丹之法,這枚丹藥還算不錯,你且放心服用,我來替你護法即可。”


    縱然在場的所有人,其實都早已在心中猜到了老者的真實身份,可當他真正說出自己的名字時,這些在外也曾叱吒風雲的江湖武人們還是吃了一驚。


    原來這位便是那人間醫道第一人,素有“大醫精誠”之稱的藥王爺孫思邈麽,在見到老人之前,每個人的心中其實都曾有過想象,這位盛名在外的藥王爺到底會是什麽模樣,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每個人早早地便已經構築了一個可能的形象在心中,可直到今天見到了真正的藥王爺孫思邈,眾人皆情不自禁地感歎,若人間有藥王,便正該是他的模樣!


    被享譽天下的藥王爺這樣當眾誇讚之後,又被贈予了一枚丹藥的沈劍心表現得有些局促,嘴上磕磕巴巴地道:“您,藥王爺,我,那個,您,您謬讚了,無功不受祿,還請藥王爺收迴此物吧。”


    說著,他便拱手將那枚丹藥托起,希望對方能夠將其取迴。


    卻不想,藥王爺道:“天下寶物,本就是有德者居之,這枚丹藥如果隻是放在那,便僅僅隻是一顆死物而已,隻有贈予給有德之人,才能發揮出它的作用,你吃下了它,修為突破了,將來便可以做更多造福人間的事,所以究竟是你不相信我的煉丹之術,還是說你不相信自己這顆赤子之心呢?”


    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沈劍心不得已,抿了抿嘴,趕緊躬身一抱拳表示感謝,然後便將那枚暗金色的丹藥直接吞服而下,緊接著便坐在地上,擺出五心朝天的姿勢,心神內視,開始全心全意地搬運周天,煉化那枚入腹的金丹。


    哪管他強敵環伺,自己隻需用心修行,絕不能浪費了這枚丹藥的藥力就行,反正有藥王爺在此,還需要自己來擔心什麽呢?


    故意以言語擠兌對方收下這枚“五轉金丹”的藥王爺見狀,更是覺得欣慰,當即笑道:“此孺子可教也。”


    言罷,他又望向了身旁的眾位弟子,包括那些自願守護藥王穀,甚至不惜與真武殿眾舍命一戰的武人們,這些人,都是為一個“義”字,不求任何迴報,便甘願付出生命,這樣的人,既可笑,也可敬,更可畏。


    “辛苦你們了。”


    此言一出,眾人立馬熱淚滿眶,哪怕是剛才被人了砍斷手臂都未曾喊過一聲疼的武人們,此刻卻一下子泣不成聲,藥王爺隨即手指連彈,一顆顆丹藥便落入了眾人手中。


    “這些都是我這幾年在百草峰所煉丹藥,有活血化瘀,固本培元的效用,剛好可助你們恢複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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