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足夠優秀的後生,的確會讓他們生起愛才之心,哪怕他們在世人的眼裏,都是與洪水猛獸無異的魔道之人,可也依然會想要有人能夠繼承自己的衣缽傳承,可若是對方的實力與潛力皆已經超越了簡單的優秀二字,乃至於到達了另外一個層麵,卻不是他們所願意見到的了。


    他們自認為能夠馴服一頭桀驁的猛虎,卻心知肚明並不能駕驅一條蛟龍,若是強行捉來馴化,日後的結局除了被蛟龍反噬,生吞活剝之外,絕無第二個可能,故而不管是五毒童子也好,還是周宇夫婦也罷,心情此刻都有些複雜,再提不出什麽將對方招攬至門下,或是收為義子的話來。


    一時間,拳殺逍遙客後,站在高處的李輕塵再度成了眾矢之的。


    其實這種簡單的道理李輕塵又如何會不懂呢,隻是眼下形勢所迫,他卻不得不施展雷霆手段鎮殺這幾次三番出言惡心自己的逍遙客,因為他清楚,周圍這些人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貨色,如果自己不能展現出足夠的實力,隻會被他們小覷,進而被欺辱,隻有當自己展現出與他們對等的,乃至於更強的實力時,才能保證不被他們惦記,這不光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駱仙兒的安危。


    趁著眾人還未從逍遙客身死的事情中緩過勁來,李輕塵趕緊從屋頂一躍而下,再度迴到了駱仙兒的身前,雖是滿身血汙,可駱仙兒卻絲毫不嫌棄,反倒是一下撲在了他的懷中,低聲抽泣不止。


    對於此刻的她而言,唯有眼前之人,是可以依靠的。


    正在這時,那邊的胖頭陀突然開口問道:“少年郎,你到底師承何門何派?”


    他是好奇,畢竟如此年紀便擁有這般實力,能以下三品之身,隻手錘殺中三品的武夫,這已不能簡單用驚才絕豔四個字來形容了,像這樣的人,本不該是藉藉五名之輩才對。


    李輕塵聞言,轉過身,無奈道:“不瞞幾位前輩,在下無門無派,亦不以江湖人自居,現在我承諾諸位的事已經做到,還懇請幾位前輩高抬貴手,就放在下二人一條生路吧。”


    千手無常孟良在一旁幽幽地道:“無門無派?那就有意思了,不知小哥到底是修煉了何等厲害的絕學,為何能讓你這連真氣也沒有的小子可以那麽輕鬆地擊殺逍遙客呢?要知道,這繡花枕頭雖然實力是差了點,但好歹也是一位五品武夫呀。”


    此話一出,眾人看向李輕塵的眼神一下子便變得極為火熱。


    與一個完全不知真假的傳言相比,顯然是貨真價實的東西更為吸引人,這血魔老祖的傳承,其實說到底也就是他們自己在那胡亂猜測罷了,就算是從地方鎮誌上看到了幾行字,卻也未必能做的了真,但李輕塵剛才所展現出來的實力,卻代表他一定身懷一本極為厲害的武道絕學,他們又如何能不動心呢?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他們看向李輕塵的眼神,就好似看到了一座還未發掘的金山一般炙熱。


    李輕塵不由得在心中暗罵了一聲這老東西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過依舊是無奈一笑,心平氣和地解釋道:“實不相瞞,在下並非是什麽下三品武人,隻是在練功之時走火入魔,中丹田與體內奇經八脈一並碎裂,導致真氣流散,可一身體魄仍在,故而僥幸勝過了他。”


    此言一出,其餘人頓時麵露了然之色,難怪此人一直說對血魔老祖的傳承不感興趣,原來是這個原因。


    尤其是那想要收他為義子的周宇夫婦更覺可惜,畢竟斷臂之傷固然影響日後行功,此生成就有限,可經脈徹底斷絕,中丹田碎裂,那此生都無法再入中三品,更別說上三品了,可以說這一輩子就隻能是個廢人罷了,若是這種事發生在其他人身上倒也還好,可落在這本該擁有大好未來的少年郎身上,卻是不得不讓人扼腕歎息。


    那原本一直在暗自想著要如何擊殺李輕塵的黑白二煞當即彼此對視一眼,頓時鬆了口氣,若真是如此,那這少年倒也不足為懼了,一個廢人而已,能怎麽樣?


    可就在這是,那千手無常孟良卻又笑眯眯地道:“哦?此話當著?那小哥可否讓老朽探查一番,確認真假,也好讓大家都絕了那暗地裏的心思。”


    讓一個居心叵測的外人以真氣來查探自身內府?


    李輕塵聞言,咧了咧嘴,緩緩道:“嗬嗬,老前輩說笑了,在下所言,的確句句屬實,天地可鑒,這什麽絕學異寶,在下一個廢人也完全沒有興趣,還望各位今日能夠給一條生路,此等恩情,在下來日必將舍身相報!”


    涼州漢子周宇神色複雜,本不願再為李輕塵而出頭,可在妻子傳音之後,卻還是主動開口喊道:“小子,你帶著那姑娘一起走吧,今日之事,已與你無關!”


    李輕塵心中一喜,正待感謝兩句,突見那一直在旁沉默不言的歐陽翎羽竟站了出來,大喝道:“可笑!我等不遠千裏前來此地,甚至不惜屠戮千人,難道就要前功盡棄?時間拖得越久,等下若是襄州鎮武司的人得到消息趕來,大家又能討得好麽?既然要取血魔老祖的傳承,自當有那魔教巨擘的狠絕心性,攀登武道,本就在一個‘爭’字,不爭者,自然當被淘汰!”


    言罷,他以雙手拽起鐵鏈,成名雙刀瞬間落入手中,竟直接朝著李輕塵兇猛攻來,看那樣子,是不殺李輕塵誓不罷休!


    可正在這時,陡然間大地巨震,院子中央的血池中一陣翻湧,接著就見池中粘稠的血液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仿佛底下正有一頭巨鯨在大口吸水一般,等到血池見底之後,竟從中又升起了一座石質高台,上方皆雕刻有血魔鬼影,詭異可怖,卻不似人間之物!


    等到上方那些黏糊糊的血液完全流下之後,頓時露出了石台上麵的東西,卻是一個封閉的石匣,上麵還另有一頭猙獰恐怖的天魔雕像,展翅欲飛!


    靠得最近的黑白二煞頭一個反應了過來,頓時忍不住驚唿道:“是天魔化血功!”


    這一瞬間,眾人齊動,一下朝著中央血池掠去,想要搶奪這部大名鼎鼎的地品神功,甚至包括原本迅猛攻向李輕塵的歐陽翎羽,也立馬手持雙刀,轉向而去,生怕落於人後。


    李輕塵見狀,一隻手護著身後已經被嚇呆的駱仙兒,低聲在其耳邊急喝道:“仙兒!快走!”


    此時再不脫身,更待何時?


    駱仙兒一下驚醒,她亦是聽話,沒有多言,趕緊咬著牙,雙手提著裙子,轉身朝外迅速跑去,二人就這樣一同離開,再不管身後的廝殺聲如何慘烈。


    一直跑出去了老遠,直至已經離開了鹿家祖屋後,駱仙兒才驟然間哭了出聲來。


    試想,一位比李輕塵年紀還小的小鎮少女,突然經曆了這種事,相依為命的父親,自幼相伴的朋友,皆被一夥來曆不明的惡人抓來,並且當著她的麵,放血殺死,她是該如何的崩潰,要知道,在這之前,她對江湖的印象,還隻存在於俠義小說中的鮮衣怒馬,打打鬧鬧,又何曾想象過,乃至於親眼見過如此真實而可怕的世界。


    隻是先前卻容不得她再為忘憂哥哥添麻煩,故而努力硬撐,可是一顆心緊繃了這麽久,終於逃離魔窟之後,卻是再也堅持不住,情緒一下子便崩潰了。


    可饒是如此,她依然在努力地朝前奔跑著,因為她明白,這是忘憂哥哥用命給她搏出來的生路,可在跑出一陣之後,她突然間迴頭,卻發現背後並無無李輕塵的身影,少女一下子慌了神,趕緊駐足,畢竟李輕塵可以說就是她如今在現世裏唯一的精神支柱,李輕塵若是不在了,她該如何是好,尤其是眼前遍地死屍,都死不瞑目地,好像正在看著她,她頓時更覺雙腳酸軟,如何都走不動了。


    好在下一刻,她心心念念的忘憂哥哥終於在拐角處出現,不過卻是臉色慘白,一隻手撐著牆,無奈一笑。


    “仙兒,你跑的好快,我差點沒跟上呢。”


    話音剛落,他整個人突然晃悠了一下,然後一下朝前栽倒,撲在了地上。


    奇經八脈全部斷裂,中丹田破碎,連真氣都留不住,這等傷勢對於肉身體魄的損害也是極大,因為一旦少了真氣滋潤,原本強橫的肉身就會漸漸萎縮,而且剛才他先是主動生撕了一條手臂,胸口又被人給一劍洞穿,雖然避開了要害,但對手的劍氣卻留在了體內,一直在肆虐不休。


    他沒有真氣傍身,無法自行驅逐,就隻能是強撐著沒有倒下罷了,再之後以雷霆之勢拳殺逍遙客,更是已經到了身體的極限,也正是因為知道自己撐不久,他才會選擇速戰速決,最後當歐陽翎羽撲來的時候,他更是已經絕望,本想以命相搏了,好在最終還是逃了出來,可出來之後與駱仙兒一樣,原本緊繃的心神一鬆,各種傷一並迸發,在跑了一陣後,卻是再也支持不住,直接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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