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能被各大豪族世家收入囊中的,多半都是沒什麽背景的武人。


    或因為隨之帶來的錢財地位,或因為覺得背靠大樹好乘涼,或是出於覬覦這些大家族能提供的高品絕學與兵刃丹藥,他們早早便脫離江湖,加入這些大家族中,並且在之後的很多年裏,都會一直得到所屬世家門閥源源不斷的資源供給。


    運氣好的,如果能夠入贅豪門,成為自家人,倒也不錯,但大多在族中仍隻能算作半個奴仆,隻不過,這武人的上三品境界卻是一個界限,一旦跨過了這一步後,便已很難再用常理去揣度他們的力量,故而任何一位上三品武人,就算是在皇家也能做一方供奉,又豈能以尋常護衛論之呢?


    單就這區區兩個字,便讓裴藍有些看不起他了。


    真正的強者,不管去到哪裏,都是會被人尊重的,而懂得去尊重他們,本身也是世間規矩,就連裴冬生這般顯赫的出身,平日裏稱唿家族中那幾位外姓的上三品武人,也都是以叔伯相稱,請教問題,都要執弟子禮。


    他的父親裴藍,身為京畿道四大家族之一,河東裴氏的家主,手中所握權勢不比朝廷一部尚書小太多,可也從未有說對這些人頤氣指使過,尤其是裴冬生自己身為武人,再聽到顧西河這話後,他便不禁覺著這人是否真以為世俗權利在武人麵前真的很好使?


    看清了顧西河此人草包的真相之後,裴氏父子便不再多言了,而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的顧西河也自覺說錯了話,於是也未再不識趣地湊上去攀談。


    場下一時寂靜無聲,就隻聞演武場外,雙方的簇擁正一刻不停地為各自所擁護的一方呐喊不休,更為有趣的是,這兩個陣營竟有極其明顯的男女區分,看起來是涇渭分明,但凡是女人,無一人支持白依依,而但凡是男人,也無一人支持無心。


    不過讓人不得承認的是,無心不光是自身五官精美尤勝長安花魁三分,而且身上還有著一種極為獨特的氣質,那種感覺,既如夜裏清幽明月一般遙不可及,高不可攀,拒人於千裏之外,又好似從古老密林之中走出的黑豹一樣,優雅十足,又富有純粹的野性,就仿佛是一把精美又致命的尖刀,既讓人害怕,卻又忍不住被其所吸引。


    哪怕是久負盛名,而且一向都看不起多少人間男子的白依依,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真就宛如一位謫仙人,就連她,都有些嫉妒其容貌,不過更多的,還是對於他性子的不滿。


    “我大洛所舉辦的武道會,旨在讓一代代年輕武人們可以互相切磋交流,講究的是點到為止,所以你的做法,我很不認同。”


    在白依依這位長安司武督之女看來,像無心這種好苗子,那的確就該被吸納進他們長安司,未來為長安司辦事,但無心此人哪怕是在明裏暗裏有著很多規矩的擂台上,也一直保持著招招取人要害,從不手下留情的習慣,似這種人一旦下了擂台,再無人看管,那得為他們長安司惹出多大的禍事來?


    所以她才想要教教對方,到底什麽是世俗的,對方必須遵守的規矩,因為在她看來,這是她身為長安武督親女兒的職責所在,未來總歸是要靠她來繼續帶領長安鎮武司的。


    隻不過讓她極為不舒服的是,對麵的無心依舊保持著一副神色木然,似乎根本就沒在聽的樣子。


    不過她卻不知,其實他完全聽得懂對方在說些什麽,因為從他被那一身道袍都快洗爛了的老道人給帶出森林之後的這幾年裏,學的其實全都是識文斷字,幼兒蒙學之事,而無一絲武藝或是道法道藏等等,所以他隻是不太會與人交流,也不願意交流罷了。


    當然了,若不是打不過那老道人,他甚至就連識文斷字的事都是不願去學的,畢竟在他看來,這種東西對於生存毫無用處,有這個時間,還不如把自己的爪子和牙齒磨得再鋒利一點才好。


    用老道人的話來說,他是野性未消,但道觀也是一處世外之地,其實教不了他太多東西,真要從無心到有心的境界,他還是得去塵世中去尋找,但就算是野獸也知報恩,長安司替他治過傷,而他也知道對方是長安司的人,這就是恩情,故而他哪怕對對方的道理嗤之以鼻,卻也什麽都不會說。


    白依依見他不說話,不禁皺起眉頭。


    哪怕是武侯們出門辦事,持有朝廷令牌,一路通行都會被給予最大的方便,但他們也依然需要跟各種人打交道,哪怕是裴旻這種木頭人,最起碼與人交流也是無礙的,因為這裏是人間,可她又怎會想到,這世上竟會有無心這種奇葩的存在。


    她冷哼了一聲,道:“你不願聽,倒也無妨,因為我自有辦法讓你聽進去!”


    說罷,她突然一俯身,雙手持匕,腳下一蹬,隻是瞬間便將自己的速度加快到了極致,一個閃身之後,便已經到了無心的麵前,從她握著的雙匕之上,忽然騰起比匕首本身更加鋒銳的真氣,然後朝著無心的胸口處便是狠狠一紮。


    她這一招雖然極度的幹淨利落,簡直堪稱完美,但無心的反應何其之快,尤其是在吃了彌左衛門的大虧後,他現在對於這種突然襲擊更是防範備至。


    真正能在危機四伏的森林中存活下來的野獸,都有一個很重要的特質,那就是它們從不會把同一個錯誤犯兩次。


    眼見那一對匕首朝著自己胸口紮下,然而他卻並未直接退開,因為無心清楚,這一退,那就等於將先機拱手相讓,之後對方隻需要步步緊逼,持續對他施加壓力,便可一直將他死死壓製住,所以這先機絕不能丟。


    雙手往外一翻,無心近乎蠻橫地架開了白依依伸出的雙手,接著雙爪前伸,直接朝著白依依那對傲然的胸脯而去,當然了,這在他看來是毫無問題的,因為無論是擂台上的演武還是真正的搏殺,在他看來,都是一樣的東西,既然都是為了贏,那怎麽都可以。


    在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的森林中,如果舍不下身段,那就隻有死路一條,隻要能夠活下來,哪怕是再惡心的事,也得做。


    當然了,他的心中本就沒有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這種說法。


    不過白依依到底還是一位妙齡少女,雖然身為武人,從小便知道這比試中的磨蹭磕碰是在所難免的事,但之後的實戰卻幾乎都是正常的比試,她從未遇到過這種敢針對女子敏感部位的對手,眼下大庭廣眾之下被人襲胸,羞澀感占據了上風,她選擇立即後退,同時漲紅了臉,輕啐了一聲道:“卑鄙小人!”


    話音剛落,無心完全沒有放過她的意思,而是繼續緊跟其上,他就跟一頭真正的野獸一樣,如果不徹底地咬死對手,他是決不會鬆口的。


    五指如抓,一身真氣似無意,似有意地射出,就仿佛是十把鋼刀一樣掛在他的手上,他抬手下揮,這一下隻怕是連磨盤大的石頭也要被其切成一堆碎塊。


    “哢!”


    白依依見狀,不敢怠慢,趕緊收拾心神,迴歸到比試上來,她雙手持匕上抬,於間不容發之際架住了對方下壓的雙手,與此同時,腿上“啪啪啪”地跟無心在瞬息間又連對了十幾招,成功地讓對方無功而返。


    這一場戰鬥哪怕僅僅隻進行了十幾息的時間,卻遠比先前那兩場來得更加精彩,因為雙方雖分男女,但卻都屬動作敏捷,長於進攻的類型,並且都擅長最為兇險的貼身戰,雙方閃轉騰挪不停,動作極其靈活,而且表麵上勢均力敵,在短時間內,完全看不出到底哪一方占據上風,哪一方已有敗像。


    無心是以手為刀,而白依依則是手持兩柄黃品匕首迎敵,不過她使用兵刃的技巧,卻還遠在沈劍心之上,沈劍心是直接以自身劍氣灌注其中,卻不知長劍本身根本就承受不住,可她不一樣,她是以匕首的本身為骨,自身真氣為血肉,以自身意,得其形,附著其上,再與無心搏鬥,這樣便可以極大地延長這兩把匕首的使用時間,保證拖下去也不至於兵刃直接損毀,導致落敗。


    之後整座擂台都好似成了他們的戰場,這黑白兩色已經完全攪在了一起,再難分彼此,眼力勁稍微弱些的普通人,甚至包括一些下三品的武人,大多都隻能聽到一連串的兵刃碰撞聲,然後就是一團黑白二色的影子滾動不止,一會兒出現在場地中央,一會兒出現在擂台邊緣,雙方碰撞不停,一時間鬥得是難解難分。


    絕大多數人都被這場精彩至極的比試所完全吸引,一個個看得那是目不轉睛,腦袋都在隨著場中那一團影子在動,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在叫好之後,就連嘴巴都忘了閉上。


    “啪!”


    雙方陡然間分開,原是白依依以雙腿纏住了無心的脖頸,然後猛地一使勁,便要以毒龍纏柱的招式將他給絞殺,然而無心卻是順勢騰起,之後人在空中便已掙脫開來,反倒是一腳蹬在了白依依的身後,接著極為從容地落在了後方。


    雙方皆有真氣護體,再加上互換一招都不算要害,故而都未受什麽傷,不過是移形換位,互相站到了對方原來的位置罷了,而下一刻,這兩個身影便再度轉過身,迎麵朝著對方殺去。


    黑白兩色,再度纏鬥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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