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中留下的年輕武人變得越來越少,不過裏裏外外圍觀的普通人,倒是變得越來越多了。


    對於長安城內的百姓們而言,每三年一度的武道會,倒也算是一種另類的消遣,更何況誰又不喜歡看這些天資非凡的少年少女們在這小小的擂台上以命相搏呢?


    穿著強行讓下屬幫著洗過的幹淨武服,老王嘴裏叼著一根從路邊隨便拔來的雜草,站在一邊。


    雖然在在場負責主持武道會各項事宜的所有長安司武侯裏,他無論是在長安司內的資曆職位,還是己身的修為都算最高,但向來做慣了甩手掌櫃的他,還是習慣性地待在不怎麽引人注意的地方。


    眼看著離這一輪正式開賽就隻剩下一小段時間,心思完全放在等下怎麽去偷走黛芙妮娜剛買來的濃香肉餅上的老王,耳邊卻是突然響起了一道傳音。


    “王大人,李兄怎麽消失了三天還未出現?”


    老王不用轉頭,隻是一聽便想了起來,這是那個在客棧裏遇到的,極會說話的後生,所以隻能強行把一句“老子哪知道”給硬生生地憋了迴去,卻也不願將實情完全告知,隻是含含糊糊地道:“放心,不會讓他錯過這輪演武的。”


    雖然他嘴上這麽說,但其實心裏也直打鼓,畢竟對於武庫裏那位神秘莫測的袁老,他所知不多,僅有的了解,無外乎就是實力強,而且是很強,他心裏估摸著或許已經超越了一品的神相境,因為在對方的手上,他別說反抗了,就連說句話,那都得鼓足勇氣。


    如果袁老真的是看中了這個後輩,想要收為弟子啥的話,那還需要參加什麽武道會麽,畢竟他的資曆,可比現任的長安司武督大人都要老呀,他想讓誰進,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想到這,他不由得伸出了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覺得有些頭疼。


    不能讓楊府的人奪武魁,進而名正言順地踏足兵部,乃是長安司與那些背後的大人物們所共同商定後的結果,眼下如果李輕塵不來,是否得重新挑選挑戰狂龍的人了,隻不過眼下還來得及麽?


    老王暗暗思疇著,無心如何?


    那小子不光是實力不錯,而且也的確已經跟楊府結下了梁子,再加上又是個沒腦子的,看著可比李輕塵那臭小子要好騙多了,最起碼,他應該不會以一本天品真經再加上一本玄品法決作為條件吧?


    不過這邊的沈劍心一聽老王的迴答,依然還不死心地傳音道:“王大人,您到底帶李兄去長安司做了什麽,整整三天了無音訊,而且直到現在他都還未過來,等下輪到李兄上場的時候,該怎麽辦?”


    老王被問得有些心煩,語氣變得有些冷冰冰地迴應道:“用不著你來操心,我們長安司會安排好的。”


    沈劍心抿了抿嘴,清楚自己就算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故而隻得強行按下了繼續詢問的念頭,轉頭四顧,希望能看到李輕塵朝著演武場趕來的身影,隻可惜依然沒能看見。


    正在這時,演武場兩邊,各有兩位紅衣力士上前,敲響了戰鼓,這是代表時間到了。


    老王不願出麵,其他人基本上也是同樣的想法,眼下自然隻能讓裴旻代勞,他挎劍飛身上前,一抱拳,朗聲道:“大洛武道會第五輪演武正式開始,願諸位,武運隆昌!”


    話音一落,這次輪到金發少女前往擂台之上,作為這一場的裁判,宣布對戰名單。


    到了這一輪,就沒有同時舉行幾場比賽的情況了,接下來的比賽,全部都是一場結束之後,再開始下一場,這既是在為李輕塵過來拖時間,同時也是一直以來的一個規矩。


    黛芙妮娜操著一口地地道道的長安口音,高聲道:“甲子,第一場,無心,對戰,彌左衛門,雙方入場!”


    被叫到名字的無心依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一步一步,穩穩當當地走上台,而名字叫做彌左衛門的那位扶桑武人,則是早早地從底下直接躍上了台,正背著手,站在擂台中央,笑眯眯地等待著。


    雖然任務落在了自己頭上,但黛芙妮娜其實對主持什麽演武的並不感興趣,叫完了名字後,餘光一瞥,看到那邊老王正在偷偷摸摸地抹嘴巴,心中一急,趕緊撂下一句“開始”,便輕輕一跺腳,離開了擂台。


    話音剛落,趁著黛芙妮娜的身形還在雙方中間,並未徹底離開擂台的時候,那一直背著手,笑眯眯的,似乎極為友善的彌左衛門突然間麵色一寒,殺氣迸射,手握匕首,朝著前方猛地刺出。


    真氣裹挾,全力以赴,這一出手,便是絕對的殺招!


    場下觀戰的楊巳看著台上這情況,不禁暗暗點頭。


    這彌左衛門,自然就是他代表楊府所找來的幫手。


    要想完成義父布置的任務,穩穩當當地奪下武魁之位,這不光是需要他們這四個明麵上的楊府義子一路過關斬將,攜手並進,這背後所要布置的暗棋更是不能少,尤其是對那些有可能威脅到己方的高手,更是不能放任不管,開始隻是恐嚇收買,但如果收買不成,便是直截了當的暗殺,哪怕舍棄幾位義兄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而若是連暗殺也不成,就會輪到這種情況。


    這彌左衛門,剛剛十八歲,雖然隻是區區五品入境的修為,而且就連所修煉的絕學算起來也隻能說是普通的玄品罷了,但有一點,那就是他可以在一種秘術的加持下,在一瞬間爆發出足以威脅到五品大成,乃至於四品入境修為之人的實力。


    當然,代價也不少。


    更讓楊巳滿意的是,身為一個扶桑刺客世家出身的武人,哪怕是在這規矩重重的演武場上,他依然成功地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刺殺機會。


    在攔在兩人中間的黛芙妮娜所閃身離開的那一瞬間,借著對方視野上的不便,一柄匕首便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無心的麵前。


    匕首,乃刀劍之祖,是最為兇險,同時殺力也是最強的一種兵器,而刺客之道,也與匕首最為契合,一匕刺出,有死無生!


    對麵的無心反應雖快,但到底還是慢了一瞬。


    不錯,無心的確十分擅長感應周圍的殺機,但身為一個刺客,對方最擅長的,便是隱藏自己的殺意氣機,一旦收起殺機,就可以跟一塊路邊的石頭一樣不引人注意,他族中的高手甚至可以做到在夜裏從對方身邊經過,都不驚動對方的地步。


    兵祖曾言,“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這便是他們這些扶桑武人最核心的武道。


    平時不動,殺意收斂,這一動,便是全力出擊,一身真氣,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包裹在這柄最為普通的匕首上,一往無前地兇狠刺向了無心心髒要害處。


    簡單,直接,但也正因為如此,這一招的威力,被瞬間催發到了極致。


    眼看匕首臨身,無心完全不需要去思考,或者說在他的戰鬥中,本來也沒有思考這件事,他的一切行為,都是發乎本能。


    微微側身,匕首下落,上麵尖銳的真氣瞬間便突破了他體內渾厚,但完全不成章法的真氣封鎖,刺破了他的肺部,狠狠一絞,與此同時,無心麵無表情,仿佛絲毫感受不到痛苦一樣,一手穩穩地抓向了對手的咽喉處。


    但就是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彌左衛門突然甩開了手中握著的匕首,然後以一口流利的大洛官話喊道:“我認輸!”


    無心仿若未聞,手依然抓向了彌左衛門的咽喉要害,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殺了對方。


    這一刻,就連場外的楊巳都已看得屏住了唿吸,同時忍不住在心中瘋狂地呐喊!


    成了!


    無論如何,總之成功地重傷了這小子,其實就已經足夠了,而眼前所發生的一幕,正是他另外的算計,那就是如果對方動怒,在彌左衛門已經喊出了“認輸”之後,依然不管不顧地想要攻擊他,那就是違背了武道會最基本的規矩,之後無心便會被迫退賽,他們楊府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鏟除一個棘手的敵人。


    而當無心的手成功扣到彌左衛門喉嚨的時候,後者也已經坦然地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想他此行隨著扶桑使團的大隊伍來到大洛朝見中原天子,為的就是能在武道會上靠實力嶄露頭角,讓大洛朝廷看到他們的價值,可以在與高句麗的戰爭中支持他們,現在楊府既然已經答應了他們的條件,那他就算死了也無妨。


    對於他們這些扶桑武人而言,這樣死去,是極為光榮的,他整個家族,都將因此而得到厚待,這很值得!


    隻不過下一刻,無心的手便動不了了。


    裴旻死死地握著他的手腕,轉頭看向他,沉聲道:“夠了!”


    可就在這時,誰也沒想到,那原本已經認輸的彌左衛門突然一個猛烈地蹬腿,一腳死命地踹在了依舊插在無心胸膛上的匕首手柄處,猝不及防之下,那柄匕首整根透體而出,而無心亦是隨之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場內場外,頓時一片嘩然。


    陡然遭受此重創,無心那原本冷寂如冰原高山一般的雙眼之中,罕見出現了怒火,他不退反進,正要直接扭斷對方的脖子,卻不想眼前一黑,竟一下栽倒。


    瞬間便從演武場點將台的邊緣成功挪移到了這邊的老王,一手提著被他打暈過去的無心,一手抓著彌左衛門的腦袋,後者心中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大恐怖,趕緊掙紮大喊了起來。


    “我認輸!我已經認輸了!快放開我!”


    他的確不怕死,但任務既然都已經完成了,他沒必要無意義地去死,畢竟能活著,總歸是好的。


    楊巳在底下看到這一幕,並沒有出頭,因為在他看來,這就隻是一場交易罷了,他不需要為對方的生命負任何責任,況且那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扶桑武人罷了,彌左衛門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了錯事,現在為他出頭,隻會讓楊府的名聲在長安變臭,這實在是得不償失。


    裴旻一隻手緊緊地拉住了老王的肩膀,沉聲說道:“算了,先帶他去療傷。”


    雖然是彌左衛門主動壞了規矩,但依照條例,必須得先帶迴長安司受處罰,更何況彌左衛門的身份也有些不一般,到底是扶桑使團的人,要想處理他,就算是長安司也需要先向使館備案。


    老王鬆開手,裴旻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他最清楚老王的性子,這個人一旦瘋起來,是不會管你什麽規矩不規矩的,而老王如果真的是打定了主意要幹什麽,在場的,還真沒幾個人能攔得住他,他裴旻自然也不行。


    這邊的彌左衛門見這位長安司武侯放開了自己,也隨之麵露劫後餘生的喜意,正要抱拳離開賽場,突然有一柄長槍兵魂從老王背後飛出,同樣是從前麵穿透了彌左衛門的胸膛,然後將他整個直接帶著飛出,死死地釘在了旁邊演武場的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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