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凜冽的寒風裹挾著一片片冰冷的雪花,在外唿嘯翻湧個不停,天地之間,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麽也看不清,這樣惡劣的天氣,若是選擇留在外麵過夜的話,隻怕連生了一層厚實毛皮的牛羊們都要被活活凍死。


    對於在這片遼闊的草原上世代以放牧為生的牧民們來說,這個冬天,恐怕是不會好過了。


    李輕塵怔怔地望著洞口處洋洋灑灑,不斷飄進來的細碎雪花,如此想著,尤其是等到他們成功地刺殺了突厥金帳汗王之後,突厥族前線必然大敗,到時候,肯定又是一片生靈塗炭,不知多少人會因此而死,隻怕人與戰馬的屍體堆積起來,比那座祁連山都要高了。


    不過,屆時這些草原上的牧民們或許反倒該感謝這場罕見的暴風雪,因為若非有此天威橫欄,大洛王朝的軍隊借著勝勢一路肆虐過來,那就不是簡單死幾個人可以結束的事情了。


    ------


    擁有“風伯”這等無影無形之絕佳探查手段的老六,依然孤身一人待在這處山洞的最裏麵,繼續依靠著這獨特的天賜武命為隊伍收集著外麵的情報,總之,從對方那無畏風雪的筆直行進路線來看,這人必定是衝著他們這邊來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這麽糟糕的天氣還敢在外麵瞎晃悠,並且還恰好看見了被他們特意做了遮掩的山洞,也想進來躲避風雪的概率,可能比他老六這輩子最後成功登頂武道之巔的可能性都要小,更何況,在這種環境下,遇事先往最壞的方向想,多做一些防備,總是沒錯的。


    未雨綢繆嘛。


    雖然到現在他們依舊不清楚自己等人為何突然就暴露了蹤跡,被人這麽大刺刺地找上門來,但意外之所以被稱之為意外,就是因為它們從來都不在人們的預料之中,它的出現,就是為了打那些自以為準備完善,算無遺策之人一個措手不及,在這種時候,任何抱怨都是沒用的,麵對意外,唯有盡力化解罷了。


    除開老六,包括李輕塵在內的四人之中,老辛是守在最前麵的一個,而這也是他的職責所在,畢竟他是這一行人裏,武力最高之人,如果連他都擋不住對方,那其他人最起碼在他的拖延之下,還是可以逃走的。


    當然了,如果連他都做不到拖延對方片刻的話,那這一行五人肯定就是團滅的下場,也無所謂誰先誰後了,這時候也不可能讓弱者先以命去消耗敵人的體力,再由他來收尾,因為來人實力未知,做這種無謂的犧牲是完全沒必要的。


    一個隊伍五個人,必須各司其職,無論少了誰,接下來的路都將變得非常難走。


    ------


    “唿————”


    好似無數把小刀子匯聚在一起般鋒利的寒風還在不停地肆虐著,大片的雪花從外麵不停地打進來,落在老辛的腳上,身上,乃至於臉上,可他一直都沒有動用體內的真氣化去身上的雪,而是就這麽安靜地眯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貼在山壁邊上,認真地盯著門口,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近了!


    更近了!


    很近了!


    遠處密集的風雪之中,已經隱約能夠看到一個身材極其高大,健壯得如同一尊鐵塔般的恐怖黑影了,四周狂暴的風雪於此人而言,是那麽的微不足道,完全不足以撼動其萬一。


    沒有做什麽額外的交流,他們之間配合起來甚至連個最基本的手勢都不需要,眾人在這瞬間便已經真正準備妥當,其中長於拳法,內功修為最為深厚的老辛守在門口處,伺機出擊,而同樣身材高大,體格強健的馬麵則是一聲不吭地站在了老辛的另外一邊,顯然是想要作為副手與之一起阻敵。


    這兩人一左一右地站著,就仿佛是兩尊壁畫門神一般,要將一切妖魔邪祟都給攔在外麵。


    至於那個雙臂長得不似人的瘋猴子這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倒吊在了山洞頂上,屏息凝神,將自己的氣息完美地融於四周的黑暗之中,同時默默地搬運著體內的真氣,按照自身修習的獨特絕學行走周天,伺機準備著偷襲,至於老六,則依舊還在利用風伯不停地探查著四周,防止還有其他隱藏的敵人存在。


    李輕塵站的位置,就在盤膝打坐的老六前麵一些,其實已經算是較為遠離洞口了,他的任務,就是要守護好老六的肉身,防止有人趁機偷襲心神完全沉浸在駕驅風伯的老六。


    哪怕明知道有一場必見生死的大戰即將到來,但他的唿吸卻依舊保持得非常平緩,麵色也依然是那麽的平靜,完全沒有對於危險和未知的恐懼,亦沒有一絲一毫對於戰鬥的興奮。


    簡單點說,那就是他冷靜得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郎,無一絲花木向陽的朝氣,倒像是一口深不見底,寒意森森的古井。


    自小在幽州鎮武司長大的李輕塵倒是從不覺得這是什麽了不起的本事,畢竟任何一個人在生與死的邊界上來迴走的次數多了,再麵對突發情況的時候,自然就要表現得比平常人冷靜一些。


    老實說,他的心髒,打從第二次出任務之後,便不會再緊張得砰砰地亂跳了,因為他現在尤記得小時候那位經常會偷偷給自己買糖葫蘆吃的糙漢子在臨死前囑咐自己的那句話。


    “心亂了,出手就會慢,快慢之間,就是生死之別,切記,在真正動手之前,萬不要露出你的牙來,那隻會讓敵人警惕,可一旦你決定要出手了,那就必須得一往無前,一擊斃命!”


    這些話,他記了很多年,因為他知道,這是他們幽州鎮武司的武人們用自己的性命去換迴來的金玉良言,每一句貌似普通的告誡背後,興許就是一個武人一生的縮影,故而此刻他不但保持著心如枯井的狀態,就連渾身的肌肉都很鬆弛,就像是一頭正在打盹的老虎,毫無威脅。


    突然間,李輕塵眉頭微微一挑,心中突然又是一沉,原來是一直守在洞門口的老辛和這位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已經交上了手,但又在瞬間分開了,而且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再拚上第二招。


    已經分出了勝負麽?


    應該不是。


    可惜因為山洞裏沒有生火,而山洞外密集的風雪又遮住了陽光,再加上算算時間,現在本也已經到了夜裏,而且他還站在山洞靠裏麵的位置,所以李輕塵其實看不太清門口具體發生了什麽,隻能通過聲音和體型來做出判斷。


    就見門口那原本好似兩尊門神一樣分列兩旁的老辛和馬麵突然換到了同一邊,而來人則是占掉了馬麵的位置,站在了另外一邊,而且,這個人的輪廓,讓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越看,便越和記憶裏的某個身影,漸漸地重合了。


    “是我。”


    正在這時,來人突然說話了,他的聲音模糊而沙啞,可謂是難聽到了極點,就仿佛是有兩塊破皮革被人按在一起劇烈摩擦所產生的那種噪音,但李輕塵卻在這一瞬間感覺到了一股溫暖的親切感,這一刻,好似身子都暖和了一些。


    無他,蓋因此人乃是他們幽州鎮武司中排名第二的高手,原姓韋,具體名諱不知,隻知道整個幽州的武人都稱其為“韋陀”,就單聽這個諢號,也知其實力非同一般,畢竟行走江湖的,從來隻有爹媽給錯的名字,可沒叫錯的諢號。


    在佛門的教義之中,韋陀天乃是佛門護法神之一,法力高強,隻一人鎮守靈山入口,便教天下邪祟不敢侵擾之,其護道之心,可謂舉世無雙,而此人亦是修行佛道之人,曾在廟中受過戒,之所以後來加入了最不守規矩,亂象最嚴重的幽州鎮武司,據他自己所言,是想盡一份力,護此地一方太平,這是他的修行。


    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修行之道,正在於迎難而上。


    而他的聲音之所以這麽難聽,是因為年輕的時候與兇徒搏殺,喉嚨不慎受過重傷,當時挨了一刀差點丟了性命,雖然之後僥幸傷愈,並且還一路成功地修行到了三品入境,成為了煉神境的武人,但依舊落下了這個毛病,據聞若想完全地脫胎換骨,修複舊身,唯有超越一品,進入傳說中的境界才行。


    同為幽州鎮武司之人,而且對方又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李輕塵那自然是認識他的,再說這一路風雪兼程,頂著這麽惡劣的天氣趕路,吃不好睡不好,辛苦那自然是辛苦,說不辛苦都是騙人的,這時候陡然見到故人了,自然就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親切感。


    他雖然不是修出神意的煉神境的武人,無法通過更可靠的方式來確認對方的身份,但韋陀這獨特的聲音卻很難騙過人,不過出於謹慎,他沒有說話,畢竟是在敵國腹地見到了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不得不多提防一下,何況不管任何時候,都得以隊長為先。


    守在洞口,與對方隔著五步距離默默對峙的老辛卻依舊沒有放下那擺好的拳架,看那樣子,似乎是隨時打算出手的,顯然,老辛這種老江湖遠比一般人更謹慎。


    也對,在這種地方,先動手的,總比死了還不還手的強,不過他也沒有貿然動手,畢竟眼前這位,的確是幽州鎮武司的老朋友了,雖然此人一向獨來獨往,天天在屋中念些莫名其妙的胡經,其實誰也不待見,但畢竟是自己人,所以他還是用傳音入密的手段問道:“閣下可知道,幽州有哪三奇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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