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已至,芒種剛過,離夏至還有些時候。


    西北甘涼與東南浙閩的案子剛了一個月有餘。大內眾人先後迴宮繳了令兩方由皇上鐵龍旗令,定南王與鎮北王一南一北前去傳旨,處置了天道亂黨之後,兩撥人便返迴了宮中。


    皇上照例賞了兩撥人,還是一如既往,讓辦案的人們推舉誰為頭功,多行賞賜一次。如此,陳仁海等人一致推舉龍翔天為西北甘涼案之頭功,蒲沐等人推舉的則還是蒲沐。八人都被賞賜了一串瑪瑙珠子,蒲沐與龍翔天被額外賞賜了一百兩黃金。


    龍翔天在受賞賜時交出了一封密信予皇上過目,那封密信為於青的親筆信。於青這個名字,皇上還記得。洞庭府官員貪汙案時此人未有歸案,皇上詢問了內閣大臣與皇子,隨後讓大內中人處置了五湖三幫與貪汙官員後便未有追究於青的罪責,可皇上未想過此人竟又會流竄到天道中對抗朝廷。


    那信中提到的宮中皇子,正是三皇子。信中所說的是洞庭府之案了結之後,於青前往湘西會見宮中皇子心腹,心腹說皇子要銀錢一萬兩,可於青那時出逃洞庭,隻帶了三千多兩的銀票,故無法給到如此多的銀錢。皇子心腹說皇子已為其找好了住處,在巴渝府下的一個縣城當中,但需讓其改名換姓,至於銀錢的事,讓其在巴渝府中做生意賺錢之後再將錢送來便是。


    於青感激皇子未有為難自己,可在送其上路之時,於青在一夜中聽聞了殺機:那些心腹說到了在洞庭府判案之時,皇上聽取了皇子們與內閣大臣於此案的看法。此舉看似皇上是聽取眾家之言,以便判處犯人罪責與命令大內斷決,實則是看皇子的是否有保洞庭官員之心,還好三皇子表明一定要處決涉案官員與江湖人士,否則定會招致皇上懷疑。除此,那些心腹還說到金蝶莊之事,此事三皇子做得絕了。


    之後於青便欲出逃,可受到那些人的追殺,好在被天道中人救下。隨後,他便寫下了這封書信。


    皇上雖收取了信件,可還是未有任何話語應答,隻讓其退下,自己再細細想來於青為何寫這封信,是為了揭露宮中三皇子,還是其他的緣由?若是入了天道,這封信也沒了自保的意義。於青定然不會無緣無故寫下這封信,難道是為了在大內查案時,讓其看到?這樣的猜測想來是難以斷定於青生前的意圖。故皇上如那次在刑部一般,還是未有下論斷。


    京城的夏風不似南方那麽炎熱,可城中的熱浪也依舊不減。禦花園換了花,香額湖的一角已滿布荷花。


    宮中各處的巡宮侍衛額頭臉頰上都沾著汗珠,夏至還未來,可炎熱卻已到了許久。


    月龍閣當中,龍翔天活動著自己漸漸痊愈的手臂。王羽望著牆壁上所掛著的輪值圖,在平定東南亂黨時,他的右腿也被亂黨的刀給砍傷了一處,腿上還綁著止血的布條,傷口上敷著太醫院這幾日一直送來的藥。此行的統領當中,蒲沐也受了傷,左手臂纏著細麻布條,他也被亂黨砍傷了。


    五月的禦馬遊園皇上沒有舉行,各皇族雖如期至了皇宮,可禦馬遊園未有進行,皇上隻是在香額湖旁的清怡閣中設宴款待來皇宮之中的眾位皇族。


    禦馬遊園乃先皇所設的皇家夏季禮。每年到了五月夏日,皇上便要邀請眾皇族來宮中禦花園遊園賞花,禦花園當中有特修繕的馬道,白日裏禦馬遊園,傍晚便在清怡閣當中用晚宴,順便看夕陽下香額湖的美景。


    皇上未與皇親國戚們直接說明了今年不再禦馬遊園的原因隻說今年的禦馬道失修還在修繕,故不禦馬遊園,隻在清怡閣賞歌舞,香額湖賞荷花,之後用禦宴。


    如此過了三日,皇宮中又恢複了日常。蒲沐迴到月龍閣當中,道:“眾皇親國戚已出了京城,這三日兄弟們都值守得太辛苦了,今日過後恢複日常,想來會好些了。”


    龍翔天道:“今晚我重布暗哨,屆時將口令告知各位。”


    段幹詭風隨後也進到了月龍閣中,段幹詭風道:“城北的皇親國戚們都送走了,六皇姑還賞了我這個”說罷,他將一對通透青綠的玉佩放在桌案上。


    蒲沐笑了笑,道:“這乃皇親國戚所賜,段幹兄還需保管好了,如此這般丟在桌案上,若有了閃失,可是大罪一條啊。”


    段幹詭風道:“六皇姑嫁予冀北藩王多年,先皇在世時就將其遠嫁了。我這玉佩便是藩王讓六皇姑賞賜與我的。蒲兄這幾日可否去定南王府拜會過佳人?”


    王羽迴頭望了望,龍翔天嘴角揚起,這兩人都沒向段幹詭風顯出這般的笑容。王羽道:“蒲兄有佳人愛慕,且自己也有些情愫,這是好事一樁。別同我一般,義父已替我做下主了。”


    蒲沐聽後吃了一驚,道:“王將軍做事果真是雷厲風行啊,不知王兄所婚配的是哪家的女子?”


    “兵部劉侍郎之女。”王羽道。


    “那在此恭賀王兄了”段幹詭風道。


    王羽苦笑道:“義父今日就在宮中與皇上說此事呢,我今年已二十有三,大內中人弱冠娶親,想來皇上定會賜婚的。”


    蒲沐道:“兵部劉侍郎之女,與虎賁王將軍之義子,大內離位統領;門當戶對,皇上豈有阻撓


    之理?”


    說話間陳仁海與郭玉迴到了月龍閣中,陳仁海道:“恭喜王兄了”


    王羽道:“喜從何來,蒲兄還可與佳人相互談天,互生情愫。我呢?天地一拜,兩人便就是夫妻了。”說罷,王羽搖了搖頭。


    郭玉道:“我等今日去勤政殿交六部官員核審卷宗時聽聞王將軍正在求皇上賜婚。想來便是王兄的婚事了。王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皇上與我等說過,隻要我等娶了親,每月有五日可在宮外與妻小相聚。如此來說,王兄很快便可有假了。”


    陳仁海道:“郭兄所言極是,且我等大內中人娶親,統領有一個月的假。這樣一來,王兄可快活很多時日了”


    “諸位兄弟不要與我說笑了。蒲兄,不過多久你也是弱冠之年了,想來與佳人的婚事也快了吧。”王羽道。


    蒲沐笑道:“讓你們不要與說笑吧,如今說到我頭上了”


    一眾人歡聲笑語時,王將軍到了月龍閣中,眾人立馬起身拜會了王將軍。王將軍笑臉上前,道:“諸位統領,馬上爾等就有喜酒喝了”


    段幹詭風道:“王將軍,恭喜恭喜。不知我等何時能喝到王兄的喜酒?”


    王將軍讓左右隨從將喜帖到這幾人手中,道:“皇上已賜了婚,下月初四為你與劉姑娘生辰八字所配的最佳之日,皇上恩準於那日讓你與劉姑娘成親。”


    王羽沒有向與其餘人說話的那般,隻對王將軍道:“多謝義父為孩兒之事操勞。”


    王將軍揚手示意,道:“你我父子之間別說這個。對了,這些請帖都是給大內各官員的。你的婚事還需你自己多行事,將喜帖到眾官員手裏,以表家裏的誠意。六部的官員,義父已差人去喜帖了,那日的事宜,將軍府中都在籌備。皇上已在京郊為你批了官邸,等你娶親半年之後,想來官邸也就建好了,之後你與你妻子便去那裏居住了。”說罷,王將軍拍了拍王羽的肩膀。


    王羽聽後立即下跪行禮,道:“多謝義父操勞”


    “讓你不需如此了”王將軍扶起了王羽,繼續道:“我的那兩個兒子都已成婚兩年,他們雖沒你有出息,可家和人滿,算得和睦。有你這麽個義子,乃義父一生之幸事。還要記得,娶親那日迴,我等要設靈祭你生父生母,讓他們知曉他們的孩兒已成家立業,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王羽迴了話後,王將軍便道:“諸位統領,小兒大婚之時,各位務必要來府上”


    眾人皆應了聲,之後王將軍便出了月龍閣中。


    郭玉道:“白兄、李兄今日在太學收取學士們整理的卷子還未歸,等他們來時再與他們吧。”


    王羽看著這滿桌的請柬,歎道:“靈藥司、糾察司、侍衛隊……還有十一算師。如此多的請柬……”


    “這是好事,為何王兄看上去無精打采?”陳仁海問道。


    王羽道:“婚事如此之快,真是猝不及防。且我根本不知曉那位女子,就這樣要將其娶進門,著實不妥啊……”


    陳仁海道:“自古以來的婚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許多人的婚配都是如此,其許多人也都如此走過了一生。眾生如此,王兄又何必如此自惱呢?”


    段幹詭風道:“對,世上本無事,庸人方自擾。何必再想這麽多年後的事?且那女子說不定是個大美人,否則劉侍郎怎敢與大內統領攀親家?”


    王羽指著段幹詭風道:“段幹兄這張嘴啊……”


    蒲沐活動了自己的傷手,道:“段幹兄所言不差,我等大內行事,吃了前一日的飯,後一日是否能吃到都尚未可知,又何必去想太遠的事。”


    “哈哈哈……蒲兄,想來等我成親之後,便是蒲兄了吧。”王羽道。


    蒲沐道:“我的事,當容後再議吧”


    月龍閣中陷入了一片歡笑當中。這是他們少有的歡愉時光,他們的歡笑能暫時讓他們不要想那些煩心的事宮中勢力,天道殘餘,這些事情都未能消散。如此短暫歡喜的事情出現,可讓他們暫時丟棄那些令他們緊張而煩惱的事。


    龍翔天出了月龍閣,他該去重布暗哨了。宮中的暗哨很多,且至關重要,他將各處布置完後便又路過了萬花殿。他望著萬花殿駐足了一會兒,萬花殿外的侍衛以為龍翔天來查侍衛的崗,便立馬上前拜會,道:“龍統領”


    龍翔天這時才覺得自己在門口站得久了,道:“爾等在此守衛,務必多加小心,千萬不要再讓容妃有所閃失。”


    侍衛們都迴了令,又立馬迴到了萬花殿門口。龍翔天對著萬花殿歎了一口氣,對手下的侍衛們道:“走”


    他隻留下了一個字,又多對萬花殿看了一眼。他頭頂上的月亮照耀著他,月已顯了殘相,在他迴到宮中之時月是滿的,如今又過了一個輪迴。他布置好了最後一道暗哨,邁著步子出了禦花園。


    月龍閣中,歸來的李德飛與白楊看到了喜帖,見到王羽在值守。白楊便上前道:“恭喜王兄了,馬上便可抱得美人歸了。”


    “是啊,我大內中人齊聚宮中已快到一年了。王兄娶親,算我大內中為的喜事。甚


    至比破獲了那些案子更要令人愉悅”李德飛道。


    王羽抬頭道:“我娶親,何故眾人要愉悅呢?”


    白楊道:“自然要愉悅了,以喜事衝衝那些晦氣之事。”


    “晦氣?”王羽疑問道。


    白楊道:“入秋後相聚於宮中,我等翻貪汙案,查容妃小產,除天道叛逆……不知沾了多少血在手上。如今王兄逢喜事,我等也想借著這喜事好好衝一衝在我等身上的晦氣。”


    “對,我常聽人言,紅白喜事最可衝晦,想來我等一定與你好好熱鬧一番”李德飛道。


    王羽看著兩人笑道:“若是如此我那婚事倒也有些用處了。如此甚好”王羽拍了拍桌案上的請帖,繼續道:“明日我便差人將喜帖盡數送到大內各處”


    殘月緩緩躍過也了夜空的最高處,雖是殘月,可當殘月一出,滿空的星鬥卻沒有那麽耀眼了。夏夜已有了蛙鳴,蟬聲也漸漸起來。雨季快來臨了,還需過些時候,京城便就會時常有雨水降臨,除了春日後的雨水節氣,夏季則又是一個雨季密集時段。


    隻說到了下個月,初四這日,便是王羽娶親之時。王羽三日前便就告了假,若是依民間的法子,新郎三日的準備確實有些短,可王羽身居大內要職,不能太早離開統領之位,故皇上讓其婚前三日迴到將軍府再行準備。


    不過將軍府早已一月前便開始籌備婚嫁,一切物件都已準備妥當,隻用等待娶親便是了。


    月龍閣今日也掛起了燈籠紅綢,以表大內當中有人婚嫁之喜。早晨之時,眾人點卯後,七位統領與其餘大內官員便聚集在了月龍閣當中,所有人皆著好了官服。龍翔天將侍衛長們也都聚集於月龍閣當中。龍翔天道:“諸位,今日為王統領大喜之日,王統領的喜帖諸位已收到了。諸位身居要職按理不該於宮中參加這等喜事,可皇恩浩蕩,準許昨夜未巡夜的侍衛長今日前去赴正午婚宴,今夜巡夜值守;昨夜巡夜值守之人,今日赴娶親正宴”


    如此龍翔天將兩次宴會當中的人悉數分好,道:“諸位還需記清楚各自所赴之宴,未要走錯了場次。”


    蒲沐繼續道:“靈藥司、十一算師、糾察司眾同僚,爾等都也收到了王兄的請柬。今日為王兄大喜之日,我等雖能去赴宴,可不能於宴會當中酗酒嬉戲,不守主人家的規矩,失了朝廷禮數。尤其我等不可過度飲酒,謹防宮中有急事生,我等無法處理。”


    其餘官員皆應了聲。說罷,陳仁海繼續道:“今日我等隻可在將軍府中參與宴會,若無皇上之令,我等隻可在宮中與將軍府,諸位可否知曉了?”


    眾官員皆應了聲,迴了令。


    說罷,眾官員上了馬悉數離開了宮中。宮中隻留下了下午去參娶親正宴的侍衛長,侍衛長們出了月龍閣中又分別繼續了巡宮與值守。


    將軍府今日早已張燈結彩,四處皆是喜慶的氛圍,今早王將軍與王羽等兒子一同祭祀了天地祖宗,又為王羽設靈祭奠了其生父母,隨後便擺了正午的第一道酒,親朋好友們皆進了酒宴之中。隨即大內眾官員也到了將軍府,王羽立馬上前相迎,滿麵笑臉,道:“兄弟們都來了,還請快快入席”


    王將軍也道:“諸位大內官員今日來得真全啊,快快入席,酒宴快開始了。”


    酒宴開始了,後院擺了二十來桌家宴,珍饈美酒也是足的宴會之上,七位統領都做在一桌,還有周星宇、冷決與宇文楓三人,其餘官員在其他的桌上。


    周星宇有些不解,喝了一杯酒,道:“為何新娘子未來,就有家宴,這與我幽州民俗大有不符啊”


    龍翔天問道:“幽州婚嫁有何習俗?”


    周星宇道:“幽州娶親,似乎未有如此多的繁文縟節,必要的禮俗完了後,便是娶親男方家出一此下午酒席宴會,之後便沒有了,從未見過正午時還有請客的。”


    蒲沐道:“想是王將軍所請的賓客過多,故在正午時便宴請一次,隨後迎親時再請賓客一次?”


    宇文楓道:“諸位大哥有所不知,京城的官家大人們若是有嫁娶,男女方都會在白日正午時請各自家裏的親友來家中一聚。此為官家的規矩,由於男女婚嫁之時在白日裏都要祭祀祖先與天地,為答謝親朋,感召天地,故會在白日裏設宴款待。”


    所有人皆點了頭,段幹詭風道:“想來你姑姑嫁予王爺之時也是如此,故宇文兄弟能知曉這裏的規矩。哈哈哈……”


    宇文楓道:“段幹大哥說笑了,不過說得沒錯,確實是當年姑姑出嫁時父親帶我去赴宴與我說的。”


    陳仁海道:“這日子過得確實快,想來過不了幾日,你便也要行此風俗了”


    宇文楓端起酒杯對陳仁海道:“陳大人,小弟敬你一杯,借你吉言了到我娶親之時,諸位大哥也要到我府上來熱鬧,說不定屆時蒲大哥已成了我的姑父啊”


    蒲沐道:“喝你的酒,小娃娃。”


    宴會結束後,眾賓客有的離了席,有的被小廝們引到了後花園的亭台水榭中稍作休息,等待下午的正式宴席。


    此時王羽已出了門前去迎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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