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昱說完後,自顧自地將自己手指上的糕點渣子擦幹淨,還不客氣地又拿了一塊, 慢條斯理地小口小口吃著。如果不是知曉他的本性, 荊寒章都要以為他是故意裝的。荊寒章幹咳了一聲, 沒讓自己再自作多情徒增尷尬,他道:“不過是放些血, 若是能救你的命……”他話還沒說完,晏行昱連糕點都不想吃了,一把抓住荊寒章的手, 飛快搖頭:“不行, 不成的。”荊寒章皺眉。晏行昱大概是害怕他願意放血,在荊寒章即將要開口時,他一急,抓了旁邊一塊糕點直接塞到了荊寒章嘴裏。荊寒章:“……”這舉止太過放肆, 荊寒章竟然呆住了,也忘記了生氣,一時間竟然不知要吐出來還是吞下去才好。晏行昱做完後才發現自己逾越了,他訥訥地收迴手, 視線往腳下瞥了瞥,似乎在找有沒有地方讓他鑽進去藏起來。耳畔傳來的聲響,荊寒章也不知是吃了還是吐了那糕點,再次出聲時,嘴裏已沒了東西。他沒好氣道:“抬頭,我又沒想打你。”晏行昱這才抬起頭,神色活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荊寒章差點被他倒打一耙的模樣給氣笑了,瞪了他一眼:“我都沒委屈, 你委屈什麽?”晏行昱不說話。荊寒章也懶得和他多計較,放過他了。半個時辰後,一陣馬蹄聲沉重急促響起,像是一陣風似的擦著馬車刮了過去。身著銀色鎧甲的男人策馬狂奔,還未到城門口便揚聲道:“大皇子歸京,開城門”這一聲厲喝伴隨著光破晨霧,顯露出後方如同長龍盤旋而來的軍隊,隊尾隱入遠處濃霧中,一眼望不到頭。荊寒章將晏行昱抱下輪椅,城門的風太大,他又將自己解下的披風裹在晏行昱身上,唯恐他吹了寒風。晏行昱裹成球,半張臉在兜帽下露出來,他小聲道:“殿下,不要緊的。”荊寒章沒搭理這句,又讓人拿來小手爐塞到他手裏。晏行昱抿唇捂著小手爐,唇角輕輕勾了起來。因為大皇子歸京,整個京都城的百姓大半都前來城門口相迎,加上今日恰好是祭天大典,是個難得的黃道吉日。荊寒章的馬車停在城牆旁,晏行昱坐在輪椅上,視線往那人群中瞧去。今日晏沉晰要去負責祭天大典的事宜,並不能來接晏重深,晏行昱想要和荊寒章多在一起相處,所以也尋了個接兄長的緣由過來湊熱鬧。實際上他連晏重深現在是什麽模樣都不知道。晏重深性情溫潤,極其重情義,這些年晏行昱在寒若寺,隻有他每年會派人不遠千裏送來東西,雖不記得模樣,晏行昱還是記掛著他的。城門大開,晏行昱看了一圈都沒尋到晏重深,微微抬頭看向荊寒章,正要問時,視線卻掃到了不遠處,似乎有人正站在城牆之上。晏行昱愣了一下。那人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單薄瘦弱的身形被風吹得微微搖晃,仿佛下一瞬就會墜下高牆。晏行昱眼力極好,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那人,正是前幾日攝政王府接待他的老人。晏行昱立刻拽了拽荊寒章的袖子:“殿下!”荊寒章皺眉:“怎麽了?”晏行昱抬手朝上指去,荊寒章順著方向看去,也愣了一下。他反應極快,立刻叫來身邊侍從,道:“先把人接下來,再去查查他是怎麽上去的?”今日是功臣歸京之日,又是祭天大典,若是京都城的城門口見了血,怕是不詳。祭天大典準備良久,不能毀了。侍從立刻領命前去。下一瞬,已到了風燭殘年之際的老人突然用盡了此生最大的力氣,在高牆之上喊道。“最難涼是熱血啊,將軍。”周遭隻有馬蹄聲,這一聲極其明顯,無論是大軍還是城中百姓,全都仰頭看去。晏行昱唿吸一頓,突然一把抓住了荊寒章的手。緊接著,那宛如一簇火苗的老人仿佛燃燒了最後一絲火光,大笑一聲,縱身從高牆之上一躍而下。荊寒章的侍從堪堪趕來,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人墜了下去。周圍一陣驚唿和慘叫,晏行昱隻覺得耳畔嗡鳴,眼前有些水霧似的模糊,隻有不遠處的那簇宛如繁花似的紅色占據了他滿眼。荊寒章臉色極其難看,但還是飛快讓侍從將城外的百姓散開,而那還進城的大軍早已寸步不動。這個老人在祭天大典、功臣歸京那日,以一身早已冷的熱血告知眾人。最難涼是熱血。熱血已涼。晏行昱根本不知後來是如何收場的,他隻覺得眼前一片血紅,讓他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等到最後迴神時,他已被荊寒章送迴了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