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進去,就被滿屋子的藥味撲了滿臉。阿滿滿臉慌張地跑出來,看到他突然一愣。荊寒章一看到阿滿,臉都綠了。昨晚,就是這個混賬孩子將渾身無力的自己按在榻上,一勺一勺地灌那苦得讓人三魂六魄都要升天的藥。荊寒章攢了一早上的怒氣終於尋到了發泄入口,正要全部爆發出來:“你!”下一瞬,裏間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地咳聲,聽著仿佛能將整個肺咳出來。荊寒章被噎了一下,怒氣發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的感覺,當真不好受。阿滿哆哆嗦嗦跪下來行了個禮,看著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全然沒有昨晚言笑晏晏取人性命的可怕和強按著他主子灌藥的強勢。荊寒章麵如沉水,撩開珠簾大步朝著內室走去。晏行昱半靠在榻上,青絲撲了滿枕,有一綹垂在臉頰上,他滿臉病色,此時正捂著心口一聲一聲地咳著,眼圈一片發紅,看著著實可憐。荊寒章在心中冷笑一聲。之前他被晏行昱這副人畜無害的模樣騙過,還以為此人是隻軟弱純潔的小鹿,但經昨日一遭,他卻再也不敢信了。見鬼的小鹿!誰家小鹿會在睡覺的時候身上都帶著暗器?!他都不怕無意中觸碰到暗器,連他自己也殺了嗎?荊寒章滿臉漠然,快步上前一掌拍向床柱。昨日他稍微碰了一下,就有一把滿是寒光的劍落下來。荊寒章等著那劍落下來,自己就有足夠的緣由來證明自己昨晚並非做的是一場大夢,然後光明正大地發怒。荊寒章默默等待。片刻後,無事發生。荊寒章:“……”晏行昱已經咳過一遭,此時正茫然抬頭看他。荊寒章不可置信地又捶了床柱兩下,幾乎把床幔都扯下來了,愣是一樣東西都沒掉。晏行昱穩住了唿吸,聲音都有些嘶啞,躬身艱難道:“見過七殿下,請恕行昱不、咳……不便下榻行禮……”他還沒說完,荊寒章就俯下身一把扣住他的右手。晏行昱渾身一僵。荊寒章唯恐碰到晏行昱右手上的機關,隻能用五指小心翼翼和晏行昱的手指相扣。他本是想製住晏行昱省得他亂動一箭傷了自己,但在其他人看來,這舉動曖昧得幾乎能暖了院中幾寸積雪。趙伯默默倒吸一口涼氣。阿滿突然惡狠狠地齜牙,像是被冒犯了領地的野獸,他正要撲上去,晏行昱就輕輕抬起空著的手。阿滿立刻不動了。荊寒章製住晏行昱,冷著臉將晏行昱手腕上的衣袖輕輕扯開,露出一小截皓白的腕子。荊寒章:“???”他……他弩箭呢?!荊寒章不信邪,直接將晏行昱右手的袖子整個擼到腕間,翻來覆去地看,視線幾乎都飄到晏行昱雪白的衣襟裏了,卻愣是沒發現一絲痕跡。晏行昱被折騰得唿吸微弱,想要將手收迴來,卻被荊寒章死死扣著五指,指縫一片通紅。他艱難唿吸著,近乎哀求地道:“殿下……”荊寒章直勾勾看著他,沉聲道:“你的暗器呢?”晏行昱臉上的迷茫完全不似作偽:“您說什麽?”荊寒章從來不是個和人周旋的性子,直接開門見山道:“昨晚我都瞧見了,弩箭、長劍。”晏行昱還是滿臉疑惑,仿佛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麽。荊寒章被氣笑了,他抬手摩挲了一下晏行昱右手的指腹,果不其然觸到了不易察覺的薄繭。“很好。”荊寒章像是尋到了其他的證據似的,冷聲道:“先不說暗器,你向本殿下解釋一下,你,養尊處優的丞相公子,手上為什麽會有這麽多薄繭?”要麽是握劍,要麽是握弓,反正此人定是個深藏不露的練家子。晏行昱還在發燒,眼瞳仿佛蒙了一層薄薄的水霧,他訥訥道:“我在寒若寺養病多年,若是哪個僧人生了病,行昱要替他們做粗活,久了掌心便生了繭。”荊寒章:“……”荊寒章一愣,沒想到竟然得出這樣的答案。他沉默半天,才一言難盡道:“你到底是去養病的,還是去受罪的?”再說了,他就是個癱子,能做什麽粗活?晏行昱垂眸不語,看起來極其難過,還帶著點隱秘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