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秋,少主院裏無人打理一片蕭瑟,花園裏紅楓林落了一地血。葉危看著晏臨安睡的模樣,眼前這一個人他從小養到大,一直一直保護在他羽翼之下,從來不讓晏臨受一點風雨。“不要去做萬物的天道,隻做我的弟弟好不好?”葉危輕聲道:“哥哥會永遠保護你的,永遠、永遠。”無知無覺的晏臨無法迴答,葉危也不需要迴答。他摸一摸弟弟柔軟的頭發,他心已決。葉危伸出手,點住晏臨的眉心,閉上眼,默念禁術。記憶卷軸浮現在眼前,葉危開始了繁瑣複雜的記憶篡改。先是曾經那一箭,晏臨替他擋箭,心髒染毒被挖去,改成,隻是胸口受傷,心髒一直在。否則晏臨醒來,無法解釋如何胸膛裏多了這一顆砰砰亂跳的東西。再是黑風城,十萬亡靈前的告白。消除。這一段記憶太深,像在晏臨的腦海裏生了根,葉危禁咒念了好幾輪還是消不掉,像白玉盤上的陳年血,一直涮一直洗,卻怎麽也洗不掉,總是留著一塊淺紅的印子。葉危想了想,決定把別的記憶剪切到這裏來,疊加、覆蓋,徹底消抹。他篩查著過往,忽然看到一段,曾經他作天王時,帶晏臨出去遊玩看風景,誰知路遇暗殺,許多殺手就埋伏在那一個村裏,當時他身邊一個護衛也沒有,晏臨看見他流血,瞬間失控,將整個村全都殺死。那一次,葉危很生氣,三天後,晏臨跪在他麵前,自己在心口刻了三百多刀,發誓不再用神力,那一枚封神力的饕餮血印現在還刻在晏臨的胸口,隻是,早就封不住了……這一段,很適合現在這時刻。他那一刻心挖出去,晏臨的神力會大幅退縮,等他醒來後恐怕又會變成小孩子,他自己必然覺得奇怪,但如果接上這一段:葉危在亂戰中被偷襲,命懸一線,晏臨失控殺人,開了神力一念生死,惹得哥哥生氣,而後,自己刻了封神咒印,發誓不再用神力,於是神力便在封印下衰退,晏臨就從青年、變成少年、最後變成了孩童……如此,邏輯就對上了。葉危動手拚接,但還有些小瑕疵,他在黑風城時,迴應晏臨告白的那一句太過深刻,像刀刻在腦海,歡喜的不能自已。即使疊上別的記憶,那一句話、那一個吻,也無法消泯。葉危想了想,或許他要用另一句話,來粉碎這段記憶。他思索片刻,看見剛失控殺完人的小晏臨,躲在床鋪底下,不敢出來見他,記憶中的葉危走進來,一把將他拖出來,揚起手——小晏臨嚇壞了,閉上眼以為要被打了。然而,葉危並沒有打他,揚起的手輕輕落在晏臨的臉頰上,替他拭去濺到的血跡。那時,葉危歎了一口氣,什麽也沒說。此刻,葉危忽然張口,在那一段記憶裏,加了一句話:“晏臨,你記著,再有下一次,你就再也不是我弟弟了。”他說的很輕,語氣卻極重。禁術會擬造原主的反應,隻見小晏臨聽罷,猛地抬頭,渾身發起抖,像淋了雨的小狗好不容易迴了家,卻要被主人丟掉了。這句話像心尖刺、頭頂劍,冰冷的、絕情的、刻骨銘心的,一瞬間,替換掉了那個告白、那個相擁而吻。“對不起。”葉危隔著禁術,伸手觸了觸記憶裏眼眶發紅快哭出來的小晏臨:“你好好活著,比你喜歡我,更重要。”葉危閉上眼,眉心間,浮出了他自己的記憶卷軸。他們相愛的歲月,太過短暫,告白之後,隻有那麽幾個月心意相通,兩條卷軸在光影浮陣中交纏著,不願分開,畫麵裏,無數片段裏,有兩個人,緊緊地依戀在一起。葉危伸出手,指尖凝著一團火,將他們相愛的每一個片段,一寸一寸、點燃,最後燒成一枚小小的灰燼,封印進那顆心髒裏,永不解封。這世上有一個喜歡你、你也喜歡的人。他把心送給你了。把那一份又深又重的愛也送給你。願你此生平安喜樂、自由自在。後來清醒時,晏臨發現在自己身在葉府。他變得好小好小,像一隻白團子。他先是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想起來,他刻了封神咒印,神力又衰退了。“哥哥……”空蕩蕩的院子裏,葉府的楓林紅得流了血。葉危披著血紅的戰袍,向他告別。“哥哥,不要走……”一雙白生生的手扯住了大紅戰袍。葉危蹲下來,耐心地哄他:“乖,聽話,在家裏等我。哥哥去打二重天,最後一戰了,很快就會結束的。”那雙小白手不聽話,扯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