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兒,是我。”謝弘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心也似雪一般化了。


    偃珺遲忍了忍,終是止住了淚水。


    而她望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他也未語。大雪紛飛,蒼茫雪原,兩人靜靜地站在雪地裏互望著彼此。


    情,可不見;思念,可不言。它們經兩年多的日日夜夜沉澱,言語無法道出的濃濃厚重,都化在兩人眼中心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知過了多久,偃珺遲才低低地喚了聲“二哥”。謝弘溫柔一笑,“我們迴去再說。”偃珺遲點頭。


    不遠處的越貞愣愣地望著那容貌與四殿下有幾分相似,隻更加俊逸之人。她不知從何處來了一個這番容貌神情的公子。


    偃珺遲的腳一滑,差點摔跤,身子靠在謝弘身上。謝弘順勢將她抱起來。偃珺遲將頭深深地埋在他懷中。


    “有人。”偃珺遲低聲道。


    謝弘道:“雪大,雪地滑,不好走。”因此,被人看見,也無妨。


    不遠處,謝琰站在雪地裏,望向被白雪覆蓋著的草原,默然良久。迴神時,謝弘與偃珺遲已走遠。謝琰看了一眼長長的足跡,抬步跟上。


    謝弘抱著偃珺遲路過軍帳。有士兵阻擋,謝弘看他們一眼,迴頭對走在身後丈許遠的謝琰笑道:“四第的軍紀果然嚴明。”


    謝琰麵色無波,對士兵道:“是二殿下。”


    士兵們立刻收了阻攔的手,紛紛對謝弘行禮。


    謝弘隻點頭,不作停留,一路到了偃珺遲的住處。將她放下來,一邊用被褥將她蓋上,一邊吩咐緊跟而來的越貞點火爐、取熱水、備薑湯。


    薑湯送來,他親自喂她喝完一大碗。然後令越貞下去。最後轉而對謝琰道:“我先與珺兒說說話,過後再去找你。”


    謝琰點了點頭,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一番忙碌過後,帳中終於隻剩謝弘與偃珺遲兩人。


    此時,偃珺遲仍望著謝弘,隻不再流淚。謝弘坐在她旁邊,又與她互看了許久。


    謝弘的手撫上她的臉,歎道:“你長這麽大,一直在我身邊。你這還是頭一次離開了這麽久。看你,原本就巴掌大的一張臉,現在又瘦成什麽樣了?聽說你又受傷了。你這個身子,弱不禁風的,原就有傷,現在又添一處,你這是在糟蹋自己,還是存心要讓我心疼?這麽大冷的天,你又出去做什麽?”


    他的聲音很輕,言語之中是責備,更是心疼。


    偃珺遲緊了緊被褥,將心中情緒忍了忍,抬頭,道:“我又不是故意要受傷的。二哥你一來就說這些。不會說一些好聽的?”


    謝弘的手留在她臉上,雙眼看向她的眼,她的明眸之中透著瑩瑩之光。他輕道:“我想你。”


    偃珺遲眨了眨眼。他吻了吻她的眼。偃珺遲垂了眼眸,他吻了吻她的鼻尖。“珺兒,我很想你。我還記得那日你離去時,我正在整頓衛國及楚*隊。我站在三軍前,一抬頭便看見你在那山上舉壺飲酒。然後你騎馬離去。那天,我在想,我不該教你騎馬的。”


    偃珺遲憶起天子賜她“謝”姓後,她離開那日,心如死灰。時隔兩年有餘,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阻礙依然未變。更何況,衛姒還去了楚國。他與衛姒之間的婚約,不可能會一直拖下去。她欲問,卻又開不了口。


    謝弘繼續,“我知你受傷後,恨不得立即來看你。不過……”不過,他也受傷了。那日,他驚聞她被狄人公主刺中胸口,奄奄一息,手中瓷碗掉落在地。他一腳踏上去,瓷片深深地陷進他的腳掌。三五日內竟下不了地。


    謝弘未告訴她。偃珺遲自然認為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也不計較。她當日聽汲墨稱二哥知她受傷,她還怕二哥擔心。


    “珺兒,你吃的苦,我都知道。日後,我再不會讓你吃苦了。”


    偃珺遲欲言又止。


    謝弘笑了笑,“你累了,先歇息吧。”


    偃珺遲終是問出了口,“二哥為何會開這裏?”


    衛姒還在楚國,他怎就來北疆了?


    “你說還能為何?”謝弘笑道。


    偃珺遲不說話了。受傷之後,精神大不如從前,一日裏並未做過什麽,謝弘守在旁邊,笑看著她。偃珺遲一時閉眼,一時睜眼,直到再也撐不住才睡去。


    謝弘在她床邊又坐了片刻,待她睡得沉了才離去。


    出了帳,已快午時。謝琰的親衛正過來請他去謝琰那裏。謝弘到了謝琰那裏,謝琰正在處理軍務。


    謝弘也不打擾他,在他對麵隨意坐下,再兀自泡了杯茶,細細地品著。


    謝琰停了手中之事,對謝弘道:“六年未見二哥。沒想你此番倒是來了。”


    謝弘點頭:“珺兒在此,我必定要來看看。順便給你救急來了。”


    他毫不忌諱地坦言。謝琰淡道:“二哥還是老樣子。我倒是沾了她的光了。”


    “誰說不是?”謝弘打趣一番,進入正題,“北狄與大周世代為敵,一直侵擾北疆,此番北狄內戰,大周得以休養生息,四弟你功不可沒。”


    謝琰默。


    謝弘又道:“我聽聞你去穆國、宋國籌糧,想必籌來的糧食於十萬大軍而言,也是杯水車薪。天都常年供糧,如今也拿不出多少來了。我東拚西湊的,著實有些難。”


    “楚、衛兩大國也絲毫幫不上忙?現在的楚王不過一名稚子。二哥也說無法?”謝琰問。


    “君王為稚子,卻多權臣。薑家雖被拔出,卻仍有其他權臣不是?”


    “如此,二哥怎言救急?”


    “我說來救急,自然是東拚西湊,帶來十萬大軍近一年的口糧了。”謝弘賣了一個大關子,卻原來都備好了。


    謝琰能料到謝弘要湊齊這一大筆數目,與權臣鬥智鬥勇的一番周折與辛苦。他誠言:“此次謝二哥了。”


    謝弘毫不在意,道:“事關我們大周將士,我隻有竭盡全力而為之,無有懈怠。”


    他一番胸襟,謝琰亦佩服。


    議完正事,謝弘便與他閑聊幾句,“我曾派人暗中保護珺兒,卻仍出了紕漏。”


    謝琰點頭,“她到了北疆,也是我未照顧好她,讓她被劫持去了北狄那裏。還因此受了傷。”


    謝弘未有責他之意,謝琰倒責自己大意了。


    時已午時,謝弘想偃珺遲該醒了。他對謝琰道:“我們去喚珺兒用膳吧。其他的事,容後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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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弘所調撥的糧食,將在十數日後抵達北疆。謝琰還有許多其他軍務處理。


    偃珺遲照例起得極晚。帳外,越貞端了熱水,謝弘過來接了過去,大步進帳。越貞一詫,小跑幾步要跟上去,謝弘卻道:“你退下。”


    偃珺遲方穿好了衣,不料謝弘便進來了。他親自給她洗了臉,又要給她梳頭。


    偃珺遲要去奪他手上的篦子,謝弘高高舉起,偃珺遲拿不到,隻好由他。


    謝弘道:“我給珺兒梳個垂掛髻。”


    “是垂雲髻。”偃珺遲嗔道。


    謝弘笑,“嗯,好。垂雲髻。”


    “二哥會麽?”偃珺遲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鏡中她身後之人。


    “會。”


    他卻將篦子放下,用手從上到下為她梳理。她如墨的長發在他指尖纏繞。


    偃珺遲閉上眼。她留戀他溫柔的大手。他留戀他之間的柔軟。


    良久,他道:“好了。”


    偃珺遲睜眼。哪裏有什麽垂雲髻?隻左側編有一根辮子,她其餘的頭發都自然而然地垂著。


    她瞪了他一眼,伸手欲將那根辮子解開。謝弘阻止,“別解。這樣好看。”


    雖說這樣好看,而整個大周,未有人這樣梳過。偃珺遲猶豫了片刻,倒也沒去解。


    待偃珺遲梳妝完畢,已是午時了。謝琰坐在桌案旁,等二人前來用膳。聽聞腳步聲響,他抬頭。隻見二哥與她緩緩前來。她走在二哥身側,隨意編了個辮子,垂在前麵,餘下的發絲輕輕飛揚。他愣了一下,移開視線,待他們緩緩而至。


    謝弘與偃珺遲落座後,謝琰道:“用膳吧。”


    三人動筷。偃珺遲抬眼看菜肴。謝弘與謝琰則同時去夾一塊豆腐。兩人皆愣了一下,謝琰放手,謝弘則將那塊豆腐放入了偃珺遲碗中。


    “多吃點。”謝弘柔聲道。


    謝琰默不作聲。


    偃珺遲有些不自在,想起方才謝琰也去夾豆腐,道:“四哥也愛吃豆腐。二哥給四哥留一些”


    “是麽?”謝弘看向謝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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