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北疆是一片一望無垠的廣袤草原。一頂頂帳篷如一朵朵白色的蘑菇散落在草原上。草原上,還有牛羊三三兩兩。十數個部落就生長在這個地方,同是大周北疆邊民,多以遊牧為生。而這個地方卻不太平。


    “聽父輩們說,數百年來狄人猖獗,往來大周北地如入無人之境。時常在大周國土上燒殺搶掠,而無人能敵。三十年前,年僅十八歲的偃光大將軍率三十萬大軍來到北疆,將北狄打了個落花流水。那些狄人不服氣,多次卷土重來,卻沒有一次能贏過偃將軍的。我還聽阿爹提起偃將軍曾經三次擒獲狄人單於。那單於頭兩次不服,偃將軍將他放了,第三次又擒了他,他這才心服口服。並約定偃將軍在一天,北狄便不會再犯境。北疆邊民自那以後才安居樂業。哎,可惜啊……”


    一營帳內,躺著一位昏迷的老者。一名麵帶白紗的布衣少女正為老者施針。離他們不遠處站著一名遊牧服飾裝扮的少年和少女。少年眉目大氣,少女俊秀。方才那番話乃是少年說的。


    聞言,布衣少女心頭一窒。隻可惜……隻可惜英雄早逝。天荒之年,糧草不濟,偃大司馬大將軍錢糧盡無,與北狄之中一支叛軍交鋒十數日,力乏而被狄人斬下頭顱……


    那時,偃光年僅三十六歲,血染黃沙,雄鷹悲鳴,三軍泣血,百姓大慟!


    “偃大將軍殉國後,北疆人民為偃大將軍樹了豐碑,將大將軍的功績都刻在碑上了。那時沒有人不去祭拜的。連北狄單於也親自叩地三拜。”站在一旁的少女接口道。


    兩年以來,布衣少女從大周南地到北地,走過許多地方。越往北,越能感受到百姓們對三十年前駐守在大周北疆,保北疆十八載平安的偃大司馬大將軍的愛戴。他不懼危難,以少勝多,妙計突圍,三擒三放單於,在北疆邊民心中已成流芳百世的民族英雄,爭相傳頌至今。


    隻是,自偃光戰死之後,北狄之患再起,北疆再無寧日。


    幾人都有些神傷。片刻後,少年又打起了精神,欣慰道:“狄人這二十年來□□辱掠,在北疆為所欲為。還好六年前四殿下來了。四殿下鐵血征伐,狄人終於有所收斂。”


    布衣少女似乎並未聽進少年最後說的這番話。她一邊插針,一邊問“偃大將軍的碑在何處?”。


    “從此處往西五裏便是了。這些年來,陸陸續續有人去祭拜偃大將軍。阿遲也要去麽?”少年問。


    這布衣少女便是偃珺遲。她數日前才來到北疆,人前稱姓遲,眾人稱她“阿遲”。


    偃珺遲點頭。她輾轉數千裏來到此地便是為了來尋她爹爹的墓碑的。


    這時,偃珺遲已施完針。昏迷的老人緩緩睜開雙眼。少年與少女大喜。


    “爺爺果真醒了!沒想到你除了會醫牛,還會治人!”少女笑道。


    偃珺遲數日前到北疆,恰遇數十頭牛染疾,且那疾病擴展迅速。北疆地勢偏遠,大夫極少,僅有的幾個大夫也尋不出原因,束手無策。這兩年,偃珺遲的醫術愈發精進,她雖未醫治過畜牲,但是,此次倒也幫上了忙,解了牛疫。可巧,人們便認為她是專醫畜牲的了。


    偃珺遲也不聲辯,笑眼彎彎。少年與少女看不到她的容貌,但見那雙笑眼便看得入迷。烏丹族那小子還道她是因為貌醜才戴了麵紗,他們是怎麽也不信的。


    偃珺遲看完了病,正要告辭,營帳外卻響起了喧嘩聲。


    “越貞,快出來!”


    偃珺遲蹙眉。她聽出這聲音是烏丹族長之子丹炅的聲音。她雖才來北疆數日,卻知這丹炅素來為所欲為。越貞便是她麵前的少女,少年越榮之妹。


    越貞與越榮互看一眼,出了帳。偃珺遲也跟了出去。


    丹炅見越貞越榮出來,昂首道:“越貞,我已向我族爹說了,取消我們之間的婚約。族爹也答應了。我特來與你說一聲!你以後莫要再來纏著我了!”


    此時已圍了許多人。聞言,眾人都議論紛紛。越貞頓覺羞辱難當,臉色大變,咬著唇說不出一句話來。越榮怒道:“你們怎能出爾反爾?”


    丹炅哼道:“出爾反爾又怎樣?你們小小女越族本就高攀不起我們烏丹族。大家都說你越貞是草原上的第一美人。我也是被騙,才答應了與你的婚約。如今,我已找到了真正的第一美人!”


    一名紫衣女子從人群之中走到丹炅身旁。眾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那女子身上。女子的服飾與眾不同,竟穿的是齊膝短裙,一雙光潔的腿露在外麵。其容貌也是上乘,但也未必比得過越貞。


    “是九胡族的族女——胡娜……”眾人是知曉此女的。


    越貞越榮自然也是識得的。因為胡娜還是越氏兄妹的表姐。九胡族與女越族都是小族,有姻親關係,越貞越榮的姑姑便嫁給了九胡族長。


    越貞羞憤得轉身而逃。越榮指著丹炅與胡娜,氣得說不出話。


    偃珺遲隻看了胡娜一眼,便移了視線,對丹炅以貌取人的做法不齒。


    胡娜卻忽然看到了偃珺遲不屑的雙眼,以為是在鄙視她,便喝道:“醜女!你敢對我不敬?”


    聽得胡娜之言,丹炅亦看向偃珺遲。


    偃珺遲輕笑,“丹炅,你不求真正的草原第一美而求其次,看來也不該說你是以貌取人了。”


    眾人轟笑,都覺胡娜之貌比不過越貞。


    “你說我次?”胡娜瞪著偃珺遲,要去扯她的麵紗,“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次還是我次!”


    偃珺遲死死按住自己的麵紗。一旁的越榮去拉開胡娜。丹炅見胡娜被拉了一個趔趄,立即上前給了越榮一拳。越榮心中還對他出爾反爾,讓妹妹蒙羞之事怒不可遏,也出拳打丹炅。


    丹炅與越榮大打出手。胡娜亦又撲向偃珺遲。偃珺遲看了看手中銀針,正欲出手,胡娜卻被幾人拉住了。偃珺遲看了那幾人一眼,她曾為他們的牛治過病。胡娜被人擒住,更是惱羞成怒,雙手亂抓亂舞起來。


    便在此刻,號角聲響,北狄人突襲。打作一團的人頓時都住了手,拔腿就跑。


    一群牛高馬大的異族人縱馬疾馳而來。他們有的手拿強弓強弩,有的手執彎月大刀,一路射殺,死傷一片。偃珺遲也不敢猶豫,拚了命地跑。


    狄人逮著人便殺,逮著牲口便砍。她的耳邊是凜冽風聲,還有人們淒慘的哀唿。她剛跑出數步,人們又折迴來。她抬頭一看,前方亦是狄人。於是,她又往迴跑。然而,狄人前後夾擊,根本無法跑得出去。


    又聽得“啊”的一聲尖唿,她身旁的胡娜被一個狄人從地上提起。“救我!救我!”胡娜也看到偃珺遲了,拚了命大唿。


    偃珺遲站在原地,心一橫,拾起落地的弓箭,對準提著胡娜的那名狄人,用盡全力拉弓。而狄人的弓太強,她拉不動,隻好又將箭對著那狄人的胸口拋去。


    她的箭未中狄人胸口,狄人被箭射,痛唿一聲,丟了胡娜,打馬朝偃珺遲而去。偃珺遲拔腿跑,卻哪裏能跑得過快馬?她剛一邁步便被狄人從地上提起來。


    她的麵紗被風微微掀開,胡娜隱約瞧見了麵紗下的容顏,驚愣片刻,又看了被狄人捉住的偃珺遲一眼,撒腿便跑。


    越榮一聲厲喝:“狄蠻受死!”


    偃珺遲抬頭,榮越拿了弓箭射向她身後的狄人。而狄人卻將偃珺遲擋在了身前。越榮的箭恰好射在偃珺遲的肩上。


    狄人狠狠瞪了越榮一眼,一手抱著偃珺遲,一手拿刀朝越榮砍去。越榮身手平平,見狄人那招兇險異常,隻好躲閃。


    偃珺遲忍著疼痛,趁狄人不備,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狄人痛唿一聲,手不由得一鬆,偃珺遲從馬背上滾落在地。而她尚未起身,狄人的馬又到了她麵前。馬蹄在她上方高高抬起,就要踩下去。


    偃珺遲躲閃不過,瞪著眼,馬卻突然尖叫,馬蹄抬得更高,整個身子都豎了起來,那狄人被馬甩了下去。


    偃珺遲趁機爬起來。哪知她尚未站穩,肩膀上突有一個大力,又被人提了起來。她驚唿一聲後,卻發現自己被人攔腰抱著,穩穩地坐在馬背上。


    的盧之聲緊急傳來,她尚未反應過來,聽得狄人大叫:“謝琰大軍來了,快撤!”


    頓時,狄人不再管部族的牧民及牲口,調轉馬頭,一眨眼的功夫,全部撤去。


    偃珺遲正要鬆口氣,一柄飛箭襲來。她方要偏頭,箭已被人擋下。


    她迴頭,看到身後之人後,頓時唿吸一窒。她眼前是一張與二哥有幾分相似,隻更加冷峻、剛毅的容顏。


    她愣了許久,略微遲疑地輕喚:“四哥?”


    他低頭,一雙如墨清冷的眸子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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