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聯軍自新陽城攻進楚都。楚都城百姓慌亂奔走,楚軍器械而逃。謝弘有令:聯軍進城,不可傷害城中百姓。


    百姓們聽了薑宸命人下毒禍及百姓之言,平日又對楚王荒、淫無道敢怒而不敢言,因而聽得謝弘下令後便不再慌亂,而是紛紛站到道路兩側,頗有夾道相迎之態。


    楚宮之中,楚王還在與白夫人飲酒作樂。白夫人之弟白少元守在殿外。薑懷遠匆匆走來,白少元伸手阻攔,薑懷遠霎時抽出白少元腰間佩劍朝白少元胸口刺去。白少元怒目圓睜,吐血倒地。


    薑懷遠拿著劍進了殿。楚王正用嘴向白夫人渡酒。乍見薑懷遠渾身戾氣持劍而來,不由得慌張起來,“丞相……為何現下來此?薑宸……可擊退聯軍了?”


    薑懷遠譏笑數聲,笑聲一畢,揮劍刺穿了楚王的胸膛。白夫人大叫一聲,看著薑懷遠瑟瑟發抖。薑懷遠將劍扔下,一腳踹開楚王,兀自坐上了原先楚王坐的位置。他冷冷地看著跪地發抖的女子,“你說,我是不是比昏君更適合坐這王位?”


    白夫人顫抖著不敢出聲。薑懷遠厲聲大喝:“說!是不是?”


    “是……是……”


    薑懷遠哈哈大笑。


    便在此時,謝弘領軍進了楚宮。大笑不停的薑懷遠被士兵們拿下。


    伐楚之事已定。


    薑氏被押上囚車,午後問斬。街上百姓們對著薑氏父子扔石頭、臭雞蛋。以往清雋不凡的薑宸披頭散發,臉上青紫一片,再無當初楚國薑公子的風姿。


    不日,謝阭與一萬聯軍至楚都,與謝弘所領聯軍匯合。謝弘又重新編製聯軍。


    衛彧明白若是謝弘兵權在手,是要將聯軍都劃入天子麾下了。他再難以將兵權要迴來。因而,他提出大戰已捷,他理應領衛軍迴衛國。謝弘卻道他受傷未愈,當下應安心養傷才是。衛彧無法,又打不過他,含恨於心。


    當日在新陽城與楚軍作戰時,衛彧是想既除掉薑宸,又除掉謝弘的,因而才懈怠作戰,讓薑宸與謝弘兩相殘殺。他卻不料謝弘竟當即給了他一箭,差點把他命也丟了!衛彧心中憤恨不已。他有些懷疑讓妹妹嫁給謝弘,對衛國到底會不會有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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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戰勝利後,謝弘在楚都找了一處院子,讓偃珺遲與謝阭暫且住下。偃珺遲離開這幾日,謝阭的身子時好時壞,然而因戰事之故,他隻得硬撐。現下安頓下來,他一躺在榻上便再也起不來了。偃珺遲在一旁悉心照料。


    謝弘從軍營中迴來,見偃珺遲正在喂謝阭吃藥,末了,還為他拭去嘴邊的藥汁,最後扶他躺下。謝弘微微一笑,待她做完,才喚她。


    偃珺遲起身,走到謝弘身邊,含笑望著他。


    謝弘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偃珺遲瞪他一眼,緊張兮兮地迴頭看謝阭。謝阭閉著雙眼似睡著了。她轉頭又瞪謝弘一眼。


    謝弘無所謂地笑笑,牽起她的手,道:“大戰之後,我還有諸多事宜需要處置。因而,白日裏常常不在,幾日未見,珺兒可有想我?”


    偃珺遲撒謊,“沒有。”


    謝弘也不戳穿她,牽著她到了馬廄,“我尋了兩個小東西迴來,你白日裏無聊便可來給它們喂喂食。”


    偃珺遲朝裏一看,是兩隻毛茸茸的小狗。隻是一隻正在另一隻背上。她“咦”了一聲,“它們在做什麽?”


    謝弘也朝裏一看,一看之後頓時一愣。偃珺遲迴頭,見他神色古怪,欲言又止,霎時便明白了。她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忙低下頭,故意撅嘴道:“哦,二哥不能陪我,是想讓狗代替二哥麽?”


    謝弘敲了她一個響記,“丫頭!你竟拿我與它們比!”


    偃珺遲得意一笑。


    此地不宜久留,謝弘牽著她又迴了房。


    “我要向父皇稟奏楚國諸事。珺兒為我磨墨吧。”進了房,謝弘便在桌案前坐下。


    “好。”偃珺遲一邊磨墨,一邊看他寫字。


    謝弘寫了幾個字後,看著偃珺遲,道:“再上點茶水。”


    偃珺遲好笑,“二哥是把我當婢女使麽?”


    “當然不是。珺兒做了,二哥我特別獎勵。”


    偃珺遲才不屑什麽獎勵。不過,她還是起身去斟了茶。


    謝弘喝了一口茶,見她跪坐在地又開始磨墨,道:“坐過來。”


    “幹什麽?”偃珺遲側頭看他。


    謝弘笑道:“坐到我身邊來。”


    “坐到你身邊去幹什麽?”


    “還真是話多。”謝弘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了下來,然後低頭輕輕碰了一下她的唇,“獎勵你給我磨墨、斟茶。”


    偃珺遲又氣又笑,“分明是你要占我便宜!”


    她掙紮著要起。謝弘笑:“珺兒最好別動。”


    偃珺遲偏要動。謝弘隻好按住她的身子,清咳一聲,“再動,我又親了。”


    偃珺遲瞥見他漲紅了臉,哪有不明白的?她氣恨,“二哥……你也無賴……”


    謝弘無奈,“這並非無賴好吧?誰讓你亂動的?”


    偃珺遲坐在他腿上再也不敢亂動了。兩個人便靜靜地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良久,謝弘又咳了一聲,“我教你寫字吧。”


    偃珺遲才不中計了,起身站了起來,也不再為他磨墨了,迴了自己的房。


    謝弘上書天子後不久,天子令到。


    謝阭、謝弘、偃珺遲跪地。


    天子令曰:“太子謝阭、二皇子謝弘領聯軍平楚之亂有功,賞銀千斤,錦帛萬匹。珺玉公主解聯軍之毒,助聯軍破楚,勞苦功高,賜天家姓以示皇恩……”


    天家姓……


    謝弘與偃珺遲的身子同時一震。她偃珺遲從此便是謝珺遲了麽?


    偃珺遲望著身旁的謝弘,眼眸之中是無盡痛楚。這些日子,她不去想他與衛姒的婚約。而她從前的擔憂終究還是擺脫不了。如今,她被冠以“謝”姓,她若要與他在一起,不光會被天下之人恥笑,更會被世人所不容。


    謝弘麵色鐵青,手握成拳,指甲已深深的掐入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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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都下了幾場春雨,細細密密,纏綿不絕。謝阭一病不起,謝弘處理衛、楚未盡事宜。偃珺遲本中過毒,一直未好好調理,最近憂思更深,身子甚虛,時常昏睡。醒時,她便站在廊上看雨。


    她昏睡時偶爾覺著有人握著她的手,撫著她的臉,順著她的長發。她看雨時,偶爾會見謝弘一身戰甲從雨中走來,不說話,又將她抱迴榻上歇著。然後坐在她的對麵,默默地看她半晌,最後會笑:“珺兒,你要好生休養,長胖些才好。”


    有一日她醒後,聽說衛軍中有數百人鬧事毆打,謝弘喝令不止,赤手空拳與他們打在一起,說他們技藝不精,不思進取,隻知內訌,若與他文、武相拚能勝者,他們才算是有真本事,否則當勤加練兵才是保家衛國的好漢。聽說那一場架打了一天一夜,沒有人能勝過他的。


    偃珺遲站在迴廊上,他從雨中走過,抱著她不放。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全沒了往日的俊逸。她聞著他身上有濃濃的酒氣,手撫上他的臉,有些心疼,“和軍士們打架,哪有天家皇子的樣子?”他搖頭,笑:“丫頭,你應該說……二哥有勇有謀……”


    夜裏,偃珺遲醒時,正躺在一人懷中。她想推開那個懷抱,卻又不舍。若是這樣的他們被人瞧見,定會被人唾棄的。她輕輕地喚:“二哥。”


    身後的人動了動,似乎是“嗯”了一聲,卻再無反應。偃珺遲睜著眼,再也無法睡著。她自言自語,“以後你就真是我二哥了麽?”


    室內燈火昏暗,偃珺遲愣愣地望著那忽明忽暗的燭火。


    身後的人突然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溫熱的氣息撲打在她臉上,溫溫癢癢。


    “睡醒了麽?”謝弘懶懶的聲音傳來,姿勢卻絲毫沒動。


    那一聲問,一如既往的溫柔。偃珺遲胸口起伏不平,支支吾吾地問:“你怎麽能睡這裏?”


    謝弘微微張眼,捧起她的臉,見她一臉悵然,雙眼迷惘,他的一隻手順著她的臉頰輕輕撫摸,笑中帶澀:“楚、衛軍心,不是輕易能收攏的。日後我要將兵權交給父皇。父皇要統領侯國之軍,他們必須忠貞不二。我那日與軍兵打了一架,明日還得去一趟。珺兒,我也是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偃珺遲不安地推了推他,他這才翻過身,讓她枕著他的手臂。偃珺遲仍是不安。他終於說道:“你幼時便喜歡往我懷裏鑽。即使……是兄妹……我們……也可以這樣。”


    謝弘忽然在她額上一吻,然後抽身離開。偃珺遲撫摸著他剛剛吻過的地方,眼睛澀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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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山花燦爛,草木蔥鬱。偃珺遲戴了麵紗,站在山頭,看山穀之中三軍練陣,針鋒相對。皇帝下了旨意讓謝弘留楚,先整頓三軍,無詔不必迴天都。謝阭身子已好轉不少,亦需巡視楚國周邊之國,以天子之名切切實實了解各國民生。而她卻得先行迴天都。偃珺遲請命為謝阭尋良藥,以使謝阭之病痊愈,皇帝猶豫許久,還是準了。


    偃珺遲不知皇帝此舉又是何意,是信不過他這兩個兒子,還是有意讓他們曆練?隻是,她再不願迴宮。而他那句“即使是兄妹,我們也可以這樣”又讓她不得不離開。


    三軍之中,那人站在萬人中央,揮劍喝令,氣勢難擋。


    “二哥,珍重!”


    偃珺遲從馬背上取下一壺酒,飲下一口,將酒壺拋向空中,再看一眼那人,毅然跨上馬,一聲“駕”,一人一馬絕塵而去。


    一壺酒飲,一席離觴。


    煙花已逝,相思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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