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表麵來看,修士們無法判斷誰占據了上風——莫商已換了一隻手執劍,他的右手詭異地耷拉下去,露出的青衣內襯上有幾分破損,還有幾分暗色的痕跡。 換手用劍對他來說似乎並沒有造成什麽大的影響,有年輕的修士試圖從莫商的出招上鑽研些東西來提升自己的劍法,但他很快就愕然發現,莫商所施一招一式,不過是劍法的基本招式而已。 他出招並不華麗,隻是簡潔,簡潔得就像一段柳絮,偏就含著旁人解析不出來的美感和力量。 ——便是一劍……破萬法。 陸知陵也似受傷不輕,他的唇瓣被鮮血給浸染,染得更加邪、更加豔麗。束起的長發已經隨著青色發帶的斬斷複又披散了下來,遠看如邪骨美人,連骨子裏都生著常人無法模仿的獨特韻味,豔麗、無法接近。 他的刀比之莫商的劍更輕靈、鬼魅,是懸在頭頂的利刃,也是蓄勢待發的毒蛇。 觸之,便盡生寒意。 他們之間,靈力,魔氣的衝撞接近了尾聲,這兩股力量幾近在同一時刻枯竭。 每個旁觀的人看著這慘烈的戰況,又掃視了一眼他們枯竭的力量,都是這麽想的——該結束了吧! 該結束了吧—— 不,當然還沒完!旁觀者的心弦再一次被強行拽入了這萬丈波濤中,在汪洋大海裏起伏不定。 莫商和陸知陵沒有一人收手,他們像要戰到力竭而死,一方不死便不會休止。靈力,魔氣沒了,那還有刀,劍,刀和劍斷裂,便還剩下軀體—— 新鮮的血仿佛映上了每一個圍觀的修士的眼球,將視線繪成了血色的圖畫,激得他們的心躁動不安,心髒裏頭的熱血像要酣暢淋漓地噴發迸濺出來! 他們看旁邊用來記錄這場大戰的數枚留影石,都在那上邊看到了扭曲的光影,屍山與血海。 何其……可怖。! 有正道修士看得心驚膽戰,嘶啞著聲音暼向掐住自己手心的年輕宗主白越,喊道:“宗主,讓他們停止吧!” 他用期盼眼神看向白越,白越應該是正道這邊唯一有資格阻止的了。 白越的心也幾乎跳出胸腔,他白皙的臉上也染上了燥熱的紅色,頃刻間便是汗如雨下……靈力蒸幹了一迴,卻又這樣重新上演。 他強行遏製住唿吸,才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將手心掐出了淡淡的血痕。 他一直接受著下任宗主的精英式教育,參加的實戰絕對不少,卻頭一次遇見這般的……生死爭鬥。 白越看向台上,結界已經變得搖搖欲墜,不過也不需要它了,因為台上的人的靈力和魔氣俱都已經枯竭。 他知道,再這樣下去,恐怕是以一方死亡為結局,這是他身為正道第一宗宗主,可能的未來領袖所無法接受的結果。 白越該製止了,就算鬧得不愉快…… 但,在正道修士的要求下,白越深吸了一口氣:“再等等、再等等。” “這是……他們的戰鬥。” 他無權插手! 在此戰之前,白越對陸知陵乃至於莫商都是保持著警惕的態度,但在這之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他的心裏浮現出了一點敬畏。 一點而已,卻已足夠生根發芽,長成之後的參天大樹——這隻是一個開始。 莫商與陸知陵兩人都有些支撐不住了,就在所有圍觀者都以為他們會在這一擊後雙雙倒下時,莫商忽地做出了一個突然的動作。 他輕吐出一口血來,手背上亮起了一個荊棘纏繞樣的印痕。就在這刹那,陸知陵的雙眸忽地凝滯了,呈現出一種異樣的空白。 在場的很多魔修,包括在場的一些正道修士,都在同一時刻聽到了靈魂深處傳來的嗡鳴。 “歸家……歸家……” “故土……” 這是魔界子民的故土,這是被重新從曆史中重新挖掘出來的魔界。 有幸去了靈海活著迴來的修士,在短暫的怔愣中也反應了過來:“這是靈海……呸,魔界的力量!” “當初它就是用這種方式把我們給拉進一個特別真實的幻境中的!” 他們見了陸知陵的樣子,就知道他是沉浸在了幻境中。在虛空中,倏的出現了及其短暫、快速翻頁的幾個畫麵。 眼尖的看到了少年時期的莫商、陸知陵,還有一個看不清臉的男子。 在前幾個斷續畫麵中,陸知陵帶著與莫商相似的笑容,用青色發帶給他纏頭發,男子喝著酒坐在一旁翹著腿圍觀。 而緊接著…… 血染大地,看不清麵目的男子穿著一身豔麗的裙裝,握著陸知陵的手讓他手中的刀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莫商躲在一邊看到了這一切,神色滿是驚惶。 再之後,便是陸知陵墮魔,莫商指上纏著青色的發帶,抓住泛著銀光的劍刃,任由它在自己手掌上留下深可見骨的血痕。 最後,長成了青年的莫商與陸知陵麵對麵,那微張的口似乎在說:“好久不見……” 這是…… 原來是這樣……陸知陵綁發這麽的熟練,便是因為他曾不知多少次的幫莫商綁過頭發,在他們並未反目成仇的時候。 圍觀的修士們有種懸在刀尖上跳舞的錯覺,那些片段所描繪出的熾熱情緒,無聲無息浸染到了每一個人心間。 魔修於時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了解得更多一些……幾乎在同時將這幾副畫麵組裝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莫商和陸知陵的師尊因為某個原因,讓陸知陵親手殺死了自己。 再之後,莫商繼續走著正道,陸知陵墮入魔道。莫商是恨的,所以他才會這麽癲狂地以傷換傷,似要與陸知陵拚個你死我活出來。但他又清楚,師尊的死不該怪陸知陵,他也忘不下曾經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