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正要問她三叔家出來什麽事,猛然聽見院子外麵有動靜,過了一會兒卻是李厚仲走了進來。


    估計是在外麵見到關文了,看到李欣在李厚仲也不詫異,還衝李欣笑了笑說:“閨女啥時候到的?”


    “剛到一會兒,爹。”


    劉氏埋怨李厚仲道:“你大哥叫你去啥事兒?耽擱那麽些時候才迴來。”


    李厚仲含糊了兩句,沒答劉氏的話,隻說:“都正晌午了,還不擺飯幹啥。”


    “這不是在等你嘛。”


    這話倒是提醒了劉氏,忙喊張氏道:“飯甑子都熱著的,這會兒端了把菜炒起來就好了。”


    張氏答應著往灶間去,李欣自然也去幫忙,劉氏拿抹布抹了桌子,趁機又問李厚仲:“你大哥找你到底啥事兒?”


    “都說了沒事兒。”


    李厚仲揉著腰眼坐了下來,歎息似的“哎喲”一聲。劉氏得不到他的迴答覺得惱,看他那腰犯疼又覺得心疼,嘴上卻還是不饒人地說道:“但凡有什麽事兒你就悶在你肚子裏長蟲,成蛆了你也不給家裏人說。”


    李厚仲瞪她一眼:“有你這般打比方的嗎?”


    “不然要咋打比方?老人家都說話糙理不糙。”


    劉氏忿忿地哼了兩聲,還是轉頭叫了李二郎道:“二郎,來給你爹按著點兒腰,他腰又犯疼了!”


    李二郎忙應了一聲。和他一起走進來的還有關文。


    兒子女婿齊上陣,李厚仲自然是身心舒坦了,嘿嘿笑說:“好了好了,不痛了。”


    李二郎心思比較大條,收了手就問李厚仲:“爹你去大伯家有啥事兒?”


    李厚仲瞪他一眼道:“問那麽多幹啥,沒你事兒。”


    李二郎老大不樂意,撇撇嘴說:“當我沒長腦子咋的,爹你不說我還不會猜不成。”


    劉氏抹了桌子正在接張氏端過來的飯甑子,在一邊接道:“就是,你爹就以為他聰明咱們都是笨傻呆的。李老二。你不說難不成我們就不會猜了?”


    “猜七猜八做啥。”


    “你還別說,要說你大哥找你無非就是四件事,一是你娘那金絲楠木棺材,這事兒都說了好些日子了,舊話重提的也不是不可能。”劉氏給他數著數:“二是楊家賠給你大哥的銀子,不過這事兒他們犯不著找你,那錢你又得不到。八成是這筆錢遇上啥不妥當的地方了找你商量事兒去了。”


    劉氏擱了抹布接著比劃道:“這三嘛,是你那大兒子出息了,成了一村之長,你那大哥開始要跟你拉攏關係巴結你了。四嘛就是為你三弟的事兒,怕是老太太讓你過去的。”


    劉氏給他數完,瞅著李厚仲道:“李老二,你倒是說說我猜得對不對?”


    李厚仲瞠目結舌地愣在原地。半晌才闔了下巴悻悻地道:“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咋我想啥你也知道?”


    李欣正好端了菜上來,聽到這話頓時笑了:“娘跟爹都幾十年夫妻了,哪能不了解自己的枕邊人。”


    劉氏哼了一聲,大嗓門兒喊道:“都吃飯了!那倆娃子也讓他們迴來吃飯!大郎家的,去叫小兜起來了,睡一大早上了。”


    昨兒小兜沒睡好,半夜踢被子,早起有些燒。一晚上都折騰著。張氏給他吃了點兒祛熱的藥,小兜懨懨地不想起來,在床上待了半上午了。


    張氏去抱了小兜起床,李欣則招唿著“哥倆好”的山子和揚兒吃飯,一家人勉勉強強坐了一桌,李欣問道:“大哥不迴來?”


    “他泰半都是在叔爺爺家吃。”張氏笑道:“叔爺爺硬要留他,他也不可能飛奔迴來,這不是不給叔爺爺麵子?”


    “老這樣也不好,族叔他年紀大,輩分高,留一兩頓沒關係,多留幾頓,怕是他家裏的兒子兒媳都有意見了。”


    李厚仲擱了筷子道:“等他迴來跟他說一下,這些地方要注意。”


    吃過了飯,李欣和張氏就湊到了一起聊明日宴客的事情。因為這些事情李欣辦過兩三場了,自然是駕輕就熟,張氏還少不得要跟李欣取取經。聽她說得頭頭是道的,張氏也忍不住笑道:“你這嫁過去才半年,怎麽比我這嫁了好幾年的人還精通,真讓人心裏不平衡。”


    李欣笑道:“大嫂要是自己辦,不問我要意見,也辦得下來。你聽我說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要是你自己說,也肯定是這樣。”


    張氏笑著拍了她一下,三言兩語倒是把明日的具體安排敲定了。


    下晌沒見著劉氏,李欣便去她房裏找她,劉氏給她開了門,李欣瞅著床上擺放著的衣裳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娘,你這是做什麽?”


    “來得正好,幫我瞅瞅。”


    劉氏忙拉了李欣,隨意拿起一件在身上比劃,還很少女地轉了個圈兒,問:“這一件如何?會不會素了些?”


    劉氏手裏拿著的是一件淡藍色的夾棉褙子襖,袖子是拚接的,顏色還要黑些,斜領,單排環扣,看上去倒是顯得挺年輕的。


    還不待她說“好”,劉氏丟了手上的衣服又拿了另一件往身上比劃,望著李欣問:“這件呢這件呢?”


    李欣無奈地揉揉眉頭:“娘,你這是做什麽呢……為了明兒請客?”


    “廢話,不為了在別人麵前晃一圈,我犯得著把我壓箱底兒的衣服都拿出來嗎?”


    劉氏不悅地瞪了李欣兩眼,說:“你倒是幫我看看,哪件好些……”


    “都好,不都是娘你壓箱底兒的,肯定料子都很好。”就是不知道娘你還穿得上不喲……這是年輕時候的衣裳了吧?


    劉氏苦惱地歎了聲說:“穿素點兒吧,覺得等不上台麵。穿鮮了點兒吧,又覺得有些造作了……”劉氏擱了衣服坐在床沿邊:“又不知道你伯娘嬸娘舅媽她們穿啥,要是比不過她們,我這宴席辦得也虧。”


    “娘,合著你辦宴席就是為了要在伯娘她們麵前出個頭啊?”李欣好笑道:“你這都多大的人了……”


    “再大的人還不興有好強心啊?”劉氏倒是不覺得被自己個兒女兒看透了自己的想法有什麽丟人的:“我被你阿嬤壓了一輩子,都沒翻身過,這迴總算是在她麵前顯了一把,我可不能白白丟了這機會。”


    李欣挑了挑眉,說:“可是娘,明兒的主角是大哥,你和爹總要往後靠啊,大嫂定需要穿得喜慶些,娘你就穿稍微素淡一點兒好了,別人看著也會說,‘嗯,這村長的娘可是個體麵的,穿著也不顯擺,看著就有氣質。’”


    李欣的話把劉氏逗笑了,笑過兩聲後劉氏道:“好了,就穿素淨那一套……”


    說著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嘖嘖兩聲道:“這還是你娘我當姑娘的時候自己給自己做的衣裳,沒穿幾迴就擱在箱底了。這顏色太素,那會兒你阿嬤說素色招喪事兒,愣是不許我穿,逼著我脫掉,還說什麽素色不耐髒……”


    想起年輕時候的往事劉氏心裏就有氣,跟李欣倒苦水:“你說你那阿嬤不是故意針對我是咋的?後來你三嬸娘過門,她好打扮,塗脂抹粉地一點兒也不知道節約著點兒,偏生一張嘴生得巧哄得住你阿嬤,讓你阿嬤把一匹挺好的素錦緞子給了她……嘖嘖,是素錦緞子噯!雖然不是什麽上好的品種,但就是那一匹緞子也值不少錢了。她自己個兒留著那緞子倒也不嫌晦氣,還嫌我穿素色衣裳招事兒。”


    李欣便順著她話說:“那娘現在可算是揚眉吐氣了,也不用受阿嬤的氣。”


    “可不是,我現在才不受她的氣。但凡她是個好些的婆婆,平日我噓寒問暖的,我還心甘情願,可像她那樣偏心眼,我嘴上孝順她心裏也先順不了她。”劉氏又提當年:“後來你三嬸娘拿那緞子做了衣裳穿,上了身還挺好看,你阿嬤都誇什麽嬌啊俏啊的。我心裏不高興,就問你阿嬤,說三弟妹穿得我怎麽就穿不得,衣裳擱箱底兒都好些年生了,你猜你阿嬤咋說?”


    劉氏望著李欣,李欣搖搖頭道:“我哪知道,我跟阿嬤也不親近。”


    “你阿嬤說,‘你三弟妹是嬌貴身子,鎮上姑娘,平日裏又不幹活兒,穿這顏色正合適。你平日裏忙裏忙外地做活計,稍不留神兒身上就髒了,不讓你穿不也省得你多洗一份衣裳?’”劉氏哼了聲道:“說得多好聽,那意思還是為我好來著……”


    李欣摟了劉氏道:“好了娘,不想那麽多了,大哥給你撐了腰杆子,以後在阿嬤麵前你說話也硬氣地多了。”


    劉氏眼眶有些紅,想起往事總是有些個委屈。抹了把眼睛倒也沒淚,劉氏說道:“欣兒,你跟阿文也是一樣,好在你那邊還沒有個婆婆壓著,你過得還舒坦些,不過你那公爹討厭,這也不咋好打交道。”


    劉氏拍拍李欣的肩:“好在你們現在也分家出來過了,娘瞅著你也是個會過日子的人,阿文跟你感情也好,最重要的就是抓緊有個娃……”


    劉氏又提起這茬,李欣也隻能點頭附和說:“知道了娘,這事兒……也急不來。”


    劉氏歎了聲,想說什麽還是住了口。李欣猜她估計是想說是她害了自己,但是又怕提了戳了她那些往事讓她心裏不痛快。


    母女兩個沉默著坐了會兒,直到張氏來叫才相攜著出了門去,正說笑著,張氏說道:“妹妹,你公爹要來你怎麽沒說一聲?”


    李欣一愣,視線轉到堂屋,當真看到一個這時候本不應該出現的人——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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