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正月二十。


    大早上關文就叫了李欣起來,穿好衣服後去灶間忙活。李欣揉著眼看了看天色,不滿地嘀咕道:“急什麽?天都還沒亮。”


    關文笑道:“早些起來趕著去,不然去晚了,在後邊兒也聽不到什麽。”


    然後望著李欣道:“你不是說要瞧瞧到底誰是新的村長嗎?得個準信兒,你心裏也踏實些。”


    李欣心裏一暖,眼神也柔和了許多,走上前去挽了關文的胳膊蹭了兩下,惹得關文笑話她:“跟揚兒似的,那麽大個人還撒嬌。”


    “沒情調……”李欣假意打了他一下,生了火燒起水來。


    大早上的寒氣重,李欣也就待在灶膛前邊兒,就著火口烤手。不一會兒的功夫阿妹也起來了,捂嘴打著哈欠走進來,笑道:“大嫂起得真早。”


    “你大哥起得早,今兒村長要說新村長的事兒,讓早些去占個好地兒。”


    李欣笑著招唿她打水洗漱,自己起身撿了雞蛋打了,把蛋白蛋清都攪合了,按照大致一比三的比例兌上熱水,然後擱了點兒香油進去,放到籠屜裏邊兒蒸。


    關文解了個手迴來,洗了手去看柴火,李欣則揉了麵團,灑了發酵粉醒麵。


    一邊忙活著一邊跟關文說道:“要說這麵啊,還真是你大妹夫的手藝好,揉麵的力道控製地挺勻稱的。揉出來的麵,味道做好了,吃起來也噴香。”


    關文接道:“你不是把那麵的做法和調料方子都跟阿荷說了?也不知道他們那邊麵館的生意怎麽樣了。”


    李欣笑了笑道:“這個我倒是不擔心,大妹夫是有手藝的,阿荷學得也有八分像了,調料之類的她也能自己控製,其他味道,阿荷要是要學,自然也會迴來找我。”


    說著看了下鍋道:“火燒小些。”


    關文減了柴火,看著李欣挽了半截袖子。兩條潔白的藕臂露出小半段出來,看得他心猿意馬,不自覺地腦海就浮現昨兒兩個人的溫情脈脈。


    阿妹洗漱好也來灶間幫忙,等弄得差不多了,老關頭也牽著揚兒過來了,關武跟在後邊。揚兒臉上有些淚痕。


    揚兒如今睡熟了就會被老關頭抱去他屋,早起醒之前關文會去把他抱迴來。揚兒也從沒中途醒過,倒是讓關文安安穩穩地抱了好些日子的美嬌娘。這會兒見到揚兒流著眼淚水,關文才一下子想起,忘了把揚兒抱迴他屋去了——方才想入非非的,這茬被丟到了腦後。


    李欣趕緊擦了擦手抱了揚兒過來,給他揩了揩眼角笑問:“揚兒哭什麽呢?”


    “……二叔打唿嚕,好嚇人的!”


    揚兒可憐兮兮地捂了捂耳朵。又巴巴地望著李欣問道:“娘。為什麽揚兒在祖祖屋裏?”


    李欣一哽,關文咳了咳走出來抱了揚兒打岔道:“揚兒冷不冷,來乖乖烤烤火。”


    揚兒“哦”了聲,沒再追著李欣問這問題,李欣這才鬆了口氣。


    老關頭搓著手掌嗬嗬笑著,招唿關武洗漱,一家人到了堂屋吃早飯。


    李欣灑了蔥末在蛋羹上,噴香的味道惹得大家食欲大震。等麵條端了上來,大家自然又是飽餐一頓。


    關武擦了擦嘴歎道:“還是吃大嫂做的飯菜香啊。”


    “說得你好像很久沒吃了似的。”關文笑道:“這幾天不都在家吃的嗎?”


    關武嘿嘿笑說:“就是覺得大嫂做的飯菜好,以前我們吃的那些個味道都單純是拿來果腹的,老少爺們兒的手藝趕不上大嫂不說,四弟妹雖然也是從小做家事,手藝也趕不上大嫂。”


    李欣動作微微一頓,老關頭已經接了話說道:“有的吃就不錯了,還嫌東嫌西的,那羅家丫頭做的飯是不是要比你大嫂的香?”


    關武繼續傻笑了兩聲,幾口刨了碗裏剩下的蛋渣,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揚兒秀氣地捏著勺子慢慢喝著蛋羹,李欣給他下巴上圍了圍兜,倒不怕他弄髒衣服。


    小孩子吃飯總是要慢些的,揚兒還有大半碗蛋羹沒吃完,李欣端了碗喂他,這樣比他自己吃要來得快些。


    阿妹收拾桌子去了,關文和關武就趁著這時間商量村長的事兒。


    “……我倒是覺得可能是悅哥。”關武在一邊說道:“他性子好,人緣也好,家裏還有牛車,也殷實,何伯應該挺看重他的。”


    關文點點頭說:“要說是悅哥,也真有可能。還是碰到他他跟我說今兒村頭何伯說事兒的。”


    關武點頭,又想了想道:“春生兄弟也有可能。”


    “那應該不會……”關文搖了搖頭道:“春生兄弟是何伯的親兒子,這個他應該會避嫌吧?”


    “有啥嫌好避的?”老關頭哼唧道:“春生娃子要是能幹,咋就不能接了他老子的活繼續當村長?我瞅著他們家的人都挺不錯的,那春生娃子的媳婦兒不是跟阿文你媳婦兒有點兒子交情?”


    李欣頓時抬了頭朝老關頭笑了下說:“爺爺說得不錯,不過論起來,杏兒和銀環的關係更好些,我是後來加入她們倆當中的。”


    老關頭滿意地笑了笑,拍拍關武的肩道:“你瞅,那倆丫頭情分大著,要真是春生娃子當了村兒長,你倆媳婦兒又那麽要好地跟親姐妹似的,你不就多了個村兒長‘連襟’?到時候辦事啥的,都好說話點兒不是。”


    一句話說得關武有些不好意思,黝黑的臉微微染了粉色。不過擱在他臉上倒是也看不大出來。


    關武低了聲說:“爺爺。那還不一定呢。”


    老關頭嘿嘿笑著,掌根子抿了抿下巴說:“村兒長這活計也不好幹,聖人是個年輕娃子,就喜歡年輕娃子辦事兒……”


    平民百姓稱唿皇帝總有些不同的說話,有稱當今聖上的,有當今皇上的,還有直接略過聖上、皇上,稱當今的,更有老人家,一般都會稱皇帝是“聖人”。表達恭敬。


    要說如今這皇帝倒也的確年輕氣盛,幹勁十足,勸農扶桑做得很是到位。權謀上怎麽樣李欣不知道,不過從如今朝廷頒布的政策上看,這皇帝於農事上倒是很重視。


    俗話說,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天下安定,朝政大體清明的情況下,要考慮的不過就是安身立命,發家致富的事情了。


    趕到村頭的時候,人已經有些多了,家家戶戶的幾乎都是聚在一堆。關文找了個地方和家人站定,瞄了下東邊日頭。太陽已經冒了出來。


    陸陸續續的村人都來了。聚了好大一圈。


    荷huā村這村頭的布置跟李家村的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以一棵大樹為標誌,不過李家村是大槐樹,荷huā村則是橡樹。但都很高大,樹幹要起碼三個人才能合抱得住。


    這片村頭的地頭也很寬敞,呈斜坡狀。因為李欣他們來得也算早,所以站得也比較高,往遠處看還能看見村人一個接著一個趕來。


    關文眼尖。指了指後邊來的人道:“爹他們也來了。”


    本來關文是打算叫上老屋的關家人一起來的,關武卻不樂意,老關頭也說他們自己肯定知道,等他們還要費工夫,白白那麽早起來,關文便作了罷。現在看他們姍姍來遲,隻能堵在後邊兒了,村長要是說話小聲了點兒,他們就幾乎聽不到聲音,關文還有有些埋怨。


    “……這種事兒也不積極點兒。”


    “這下任村長是誰跟你爹他們又挨不上多大關係,不積極也正常。”


    李欣遠遠看見關明幾人一點兒不上心的樣子就知道他們隻是來走一遍過場,倒也不關心他們,反正這村長的位置是輪不到老屋關家人身上去的。關明不說了,他年紀擺在那兒,不可能當上村長。關全和關止承都太年輕了,也沒經曆過什麽事兒,不具備當村長的資格。


    倒是以前杏兒說的,何伯看重關文想提了他當村長的事兒,讓李欣微微有些遺憾。


    關文走過鏢,有見識,為人也正直,在村裏的人緣不說太好可也不差。若不是她這個有那種過去的媳婦兒……


    轉念又一想,當不上村兒長也是一件好事。關文要是真當了村長,要管村裏邊兒的事情,到時候誰家有個糾紛齟齬的,論斷不清楚還給人留話柄——這跟居委會大媽沒多大區別。


    而且依著關明那個性,兒子當了村長,他不得更加耀武揚威顯擺吆喝?更是一大難題。


    正想著,就見何伯站到了最高處,麵含微笑地望著下邊兒的村民。


    村民們本來還在唧唧歪歪地議論地熱火朝天,有人提醒說村長上去了,慢慢的聲音倒是就小了下來,相當守規矩。


    何泛常今日的打扮和往日無二,倒是看不出來對這迴的“村民大會”有什麽特別上心的反應,隻是笑著,看上去相當親切。


    當然,李欣知道何泛常能坐上村長的位置,手腕什麽的是一定少不得的。這些年荷huā村相安無事,沒發生過什麽大的事情,跟他的領導也不無關係。要知道,村裏的老少爺們兒閑了沒事吵吵嘴打打架的,肯定不少,荷huā村裏有嫌隙的人家也有,但是沒鬧大,這也是村長的本事。


    至於關家和孫家的那一場……李欣暫且將這個撇開不談。


    何泛常清了清嗓子,笑著說道:“各位鄉親父老,今兒我這個村長來跟大家說個事兒。”


    何泛常掃了一眼下邊兒的人,挺了挺腰說:“縣鎮上讓我們這三村八鄉的去開了個會,聖人說了,村長要選年輕娃子當,我們這些老古董都要讓位子給年輕娃子們,讓他們來曆練。上頭選了人,今兒我就跟大家說一下,誰將來是咱們荷huā村兒的村長。”


    人群“哄”地一聲喧鬧了起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早前就聽了風言風語說是要選村長來著,沒成想這居然是真的!”一個嬸子驚訝道。


    長了張流裏流氣臉的村痞也說:“嗨,村長這事兒跟咱們能有多大關係,我反正是沒那個運氣。”


    “瞎說啥?這選村長肯定要看人的,也不知道是怎麽個選法……”有人質疑。


    “……是不是村長自己選了人,然後再讓上頭選?”附和的人道。


    “這可就不清楚了,不過泛常兄弟是個有分寸的人,肯定不會耍那些huāhuā架子。”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叔聲如洪鍾地說:“不過再怎麽樣,這村長必定是個年輕娃子,我們這些老古板都隻能是眼饞著——好歹村長以後是要喊我們一聲叔伯的。”


    這句話倒是把好些個四五十歲的漢子逗樂了,齊齊說道:“這說的是,這說的是。”


    何泛常待下邊兒村民的喧鬧小了些,這才說道:“大家夥也別在那兒猜了,誰是村長,我這會兒就告訴給大家。”


    一時間下邊頓時停了聲響,大家都望著何泛常,有些個年輕麵目有些激動。


    何泛常沒有透露過到底是誰被選為了村長,也就是說,這下邊兒的年輕人都有可能。那些個成了親的二三十歲的壯漢子此時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何泛常,盯著他嘴的動作。


    當“孫鴻雁”的名字出來的時候,大家都靜了一下,然後目光都開始往人群裏搜尋,有人在喊著“鴻雁哥”有人在喊著“孫家娃子”都在找著孫鴻雁人在哪兒。


    關文和李欣對視了一眼,李欣微微眨了眨眼睛,然後小聲說道:“烏鴉嘴,說中了,還真是這位紅顏。”


    關文苦笑了聲歎道:“我跟他好些年連麵都沒見著了,又是自來處不大好的……欣兒,你那河灘子的事兒,怕是懸乎。”


    李欣也跟著歎了口氣,撇了撇嘴。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孫鴻雁的影子就露出來了,大家推攘著他朝前來,李欣瞅了那人一眼,隻覺得的確臉上有些陰狠,而且麵無表情的,瞅著有些嚇人。


    關文低聲說:“他從小就一副那樣的表情。”


    李欣心裏暗道:像是家裏死了人一樣,怪不得關文也覺得他瘮人,的確是看著瘮得慌,周身都是冷氣。


    李欣拉了拉關文的袖子說:“這新村長選好了,何伯就不插手村裏的事兒了?”


    “應該不會吧。”關文想了想道:“據說是還要老村長帶新村長一段時間的……他會跟何伯一起學個一兩年,何伯才會丟開這塊兒不再管。”


    李欣點點頭,若是何伯還在……應該比較好說話?


    看著那孫鴻雁被人推擠著朝何伯那兒去,李欣忽然訝道:“孫家的人是不是都用鳥名來取名字啊?孫喜鵲是喜鵲,孫鴻雁是鴻雁的,還有沒有什麽八哥燕雀的……”


    關文愣了下,想了想倒是說:“不大清楚,估計是有的。”


    李欣抬頭望他,兩口子頓時一起笑了出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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