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裏,魚小滿的笑容在燈光裏飛舞得像是精靈,狄庚霖正叉著腰,揪著領口敞著汗。


    他歪著頭和魚小滿笑說著什麽,紫色的光暈落在他唇邊,像停著一隻閃閃的蝴蝶。


    “他們就適合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生活。”


    海瑟薇說。


    感覺有的人天生就該如此。


    “會的。”簡律辰看著他們,輕聲說。


    海瑟薇後來沒再說話,簡律辰也沒說話。


    兩人靜靜望著舞池中央,喧囂的音樂掩蓋著喧囂,所有跳著的人,臉上都在笑,陷落在鼓點與律動中,恍如無憂無慮的夢中人。


    “我一直有個疑問啊,”


    海瑟薇突然托著腮望著場中的魚小滿和狄庚霖,魚小滿正跳起來擰他耳朵打他,狄庚霖憑著身高差正躲開,哈哈地笑著逗弄地捏她鼻子。


    “我怎麽看,魚小滿和蝴蝶在一起都很好的樣子……他們一直那樣過一輩子也沒問題,那麽問題來了,他倆為什麽不在一起,要橫生這麽多枝節?!”


    簡律辰看她一眼,聽起來海瑟薇又在憤憤地發神經了,好像是在說,她和他都是很多餘很多餘的那種,多出來的虯枝亂節。


    故事本來簡單又美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結婚生子快樂一生,為什麽就沒按照那個步調走?


    退迴原點,簡律辰沒有愛上魚小滿,魚小滿也沒有認識她,她不會遇見狄庚霖,狄庚霖繼續一生風流平安……


    海瑟薇想了想,認真地得出結論:“因為魚小滿那個女人強求!”


    當年化身打不死的小強,對簡律辰的強迫性追求。


    於是到今天,破事一堆。


    簡律辰唇角收了收,酒廳的鎂光燈散亂地打下來,灑落在靡靡的五彩晦暗裏。


    他忽而探出手,豎起手掌,流光溢彩的燈光便從他修長的指尖中漏過。手一握,掌心抓住一把虛緲的彩色。


    魚小滿自那邊的人群裏,帶著笑臉,汗涔涔地朝他跑來。


    簡律辰低聲說:


    “我們都在強求


    。”


    所有相愛,都是彼此的強求。


    因為我非你不可。


    ……


    “瑟兒瑟兒,錢妞的歌!”


    魚小滿跑過來拉起海瑟薇。


    “哇嗷!真的是!”


    錢妞熟悉的旋律在金屬樂裏響起,加入酒吧的搖滾,多了一絲狂野放縱,海瑟薇跳起來,整個人燃起來,下巴一抬,頹喪頓掃:


    “咱倆是時候霸舞場了吧!”


    魚小滿挑挑眉:“開玩笑,軋舞什麽時候輸過?”


    前奏起,一陣不羈的口哨和吉他撥弦聲在黑暗裏響起,人群開始打著節拍響指,跟著節奏慢慢堆積律動,魚小滿還拉簡律辰,簡律辰逃難似地連連擺手,轉到了吧台。


    hello%2cwhereveryouare,areyoudancingonthedancefloorordrinkingbythebar?(嘿,不管你在哪,是在舞池律動還是靠著吧台小酌)


    tonightwedoitbig%2candshiningitlikestars,asethat‘sjustwhoweare(我們今晚要嗨到爆,嗨成閃耀的星星,我們無所顧忌,因為那就是我們的本色)


    果不其然,魚小滿和海瑟薇這種腐女在美國廝混的時候,就沒在酒吧跳什麽正經曲子。


    她們所謂的“錢妞”的歌,歌詞極其夜店,那首歌詞出到中段,簡律辰就開始聽到各種f詞了。


    ……


    但是很意外。


    等魚小滿和海瑟薇兩個從人群中軋出一片環形空地的時候,他才看到,這兩個女人跳動起來有多美。


    那是一首很濕嗒嗒汙糟糟的歌,但是旋律和層次很有意思。怪味的起調,搖滾的副歌,和極富節奏感的rap。


    而海瑟薇和魚小滿演繹得,也很有意思。


    海瑟薇跳起舞來絕佳,先前,無論是優雅的宮廷,還是狂野的探戈,亦或是擰動弧美的拉丁,她都收放自如。


    但海瑟薇說到底,是隸屬性感的女王。當她撥下發夾解放那一頭優越的金發之時,那便意味著,她可以hold場了。


    當她開始的時候,幾乎全是嫵媚撩人的爵士動作。


    大膽的笑容,淋漓盡致的曲線,那張美豔的臉上充滿著異域風情。一眨眼,一勾唇,俱是夜店女郎嫵媚的誘惑。


    跳那種緩勁頭的前奏時候,她淨負責勾人了。


    而當人口幹唇燥,火點累積到一定的時候,海瑟薇靜滯,魚小滿總會換另外一種俏皮韓舞的風格接起下一段同樣的旋律


    魚小滿跳起舞來和她的人一樣,跳起性感的爵士都帶著一點點調皮的味道。


    沉下舞步必定在落地的時候帶上點貓一樣的輕靈,s形槍步起身的時候,必定勾起一抹妖精一樣調皮的笑。


    她晚上出門穿著一身的黑,腳上也是輕便的運動鞋。小腳褲,暗金格子的女士大碼襯衣外套。


    她跳得一身汗的時候脫掉了它,腰上一係,隨性不羈,像混搭了一條裙子。


    乳白色的工字背心勒出她姣好的身材,烏黑的長發散下貼在臉頰,落在胸口頸後,每一次甩動,都猶如揚起的黑氈。


    她扭著肩膀勾著嘴巴,舞著腰身閃耀著笑,下巴揚著唇角翹著,嫵媚又俏皮。


    秦壽他們都開始吹口哨鼓掌了,和那裏的人群一起。


    到了下半段,海瑟薇和魚小滿開始拉人,把大蚌泉越他們一個一個扯著領帶勾著衣領拉進來。


    音樂又開始往高chao去,人群全部開始跟著一起狂歡,跳動,聚攏,黑夜永不止息。


    魚小滿把簡律辰拉進人群,拉下他的脖子用力踮腳親他。


    海瑟薇找到狄庚霖,猛地勾住他的腰貼靠上去,找到他的唇深吻。


    燈光錯亂,背景嘈雜,錢妞的幾句最高音在那個時候嘶吼——


    wetheonesthatyhard


    (我們用力地玩)


    welivehard


    (用力地活)


    welovehard


    (用力地愛)


    welightupthedark


    (我們灼盡黑夜——)


    ……


    然後,所有一切歸於本身。


    海瑟薇放開狄庚霖,慢慢找到他的手,環環燈影裏十指相扣。


    “蝴蝶,你真的……喜歡小孩?”


    那一秒,狄庚霖眉眼掠盡她眼中鉛華,漆深的目光裏,淨是海瑟薇不懂的神色。


    然而下一刻,那片神色稍縱即逝。


    和泉越一樣,他同樣朝她低眸,迴道:


    “你不喜歡的話,我們以後可以不要小孩。”


    ……


    魚小滿睜開眼睛,放開簡律辰,腳跟迴歸地麵,仰頭看他深情的眸色。


    這個環境如此熟悉


    四下顧盼間,她終於舉起手指朝他擺擺,唇角一彎,粲然笑道:


    “嗨,先生,有沒有興趣包養我?”


    音樂嘈雜,光影交錯,人影混閃,現在迴憶有點清晰了。


    簡律辰盯著這個淡蒙蒙的幹冰煙霧飄散的地方,最後垂眸,朝魚小滿莞爾一笑:


    “有。”


    ……


    第一次遇見迴國的魚小滿,就是在這家酒吧。


    他當時接觸的生意對象,就是那樣一個在包廂裏冷冽不快地喝著酒,左摟右抱的冷質地的張狂男人,選這樣一個地方談生意,似乎是對方的日常。


    一堆妖嬈豔麗的女人在他懷裏,他當時寂然冷漠地推一個過去給簡律辰,嘲弄又羈狂:


    “聽聞簡總一向潔身自好?……為的誰?”


    一個和生意無關的問題,簡律辰看到了他內心和他一樣的寂然冷漠。


    “穆總一向縱情風月……也是因為誰?”


    所以才對他這麽好奇。


    簡律辰當時反問他,半晌才笑,意味深長地迴以他嘲弄的目光:“誰也不為。我不為任何女人放縱自己。”


    那個男人沒迴答,簡律辰那時,卻突然覺得這筆生意已經無所謂有無所謂無。


    因為他討厭有人,窺探他選擇深埋,再深埋的內心的孤寂。


    起身推開那個女人起去洗手間,出個門,就遇見了一個亂糟糟的女人。


    然後那個男人跟出來,轉眼就看見簡律辰轉眼破了誓,逼住一個漂亮女人,往人家胸口塞支票……


    簡律辰抽抽嘴角。


    誠如他後來沒料到,這個男人居然南霜的丈夫;


    更如他沒有料到,當時遇見的那個女人,會是魚小滿。


    對於想要相遇的我們,世界太小了。


    ……


    那個晚上熱鬧繁華而溫柔,然而代駕到了,幾個人準備各迴各家的時候,誰也不知道簡潯去哪裏了。


    簡潯同學的失蹤事件發生在幾個小時前。


    當時泉越一曲高歌畢,下麵掌聲歡唿聲雷動,全場目光聚焦在泉越身上,簡潯當然也不例外。


    不過被掐死的特工苗子,簡潯同學的視力實在太好了些,從泉越身上收迴目光之時,掃過了他身後的樂隊。然後。


    泉越下來不久之後,簡潯就上去了。


    酒吧散亂不齊,造型各異的殺馬特樂隊裏邊,架子鼓邊被提著馬尾辮揪出來了一個人


    “周藝!”


    簡潯咬牙切齒的聲音。


    這是什麽地方,她就往這裏麵跑?酒吧樂隊?……做的時間看來還不短!


    彼時周藝提著兩支鼓棒,瞪大著眼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兇神惡煞,突然出現在酒吧的簡潯,結結巴巴:


    “簡,簡潯同學!……”


    “同什麽同學!”簡潯橫眉豎目,就差一巴掌拍過去了,“知道自己是個學生你窮瘋了吧跑這種地方來賣藝?”


    周藝要說自己是到這裏來壯膽練習敲架子鼓的,簡潯肯定打死也不能相信!


    “我,我……簡潯同學你不要告訴輔導員啊。”


    周藝捂住耳朵請求他,眉毛耷拉著,言辭懇切表情可憐得很:“我那個,我沒來多久,真的!可是我得再留幾天的台,要不人家不給我錢,我要錢有用呀。”


    “你缺錢找誰借不好?!非得跑這兒來,這什麽地方不知道?每天是些什麽人在這裏邊轉悠你不知道?這麽晚了你每天一個人迴家……覺得自己長得醜所以安全是嗎?你爸媽知不知道你混這兒?!”


    簡潯仍然火大不放過她,劈頭蓋臉一陣罵,周藝被罵得節節敗退,仍舊捂著腦袋小聲說:“人家要用錢啊,借錢不夠啊……”


    “你找我借啊。”簡潯氣憤說。


    “有錢的是你叔叔,又不是你。”


    周藝委屈極了,咕噥著,“你自己不是說你很窮很窮,什麽都沒有嗎?!……”


    “我還有病啊!”簡潯大聲吼。


    麻溜地吼完,簡潯就愣了。


    ……


    這個這個……他為什麽會脫口而出這句話?……這個喪心病的對話為什麽似曾相識?


    “算了,你自己不學好,隨便你!”


    這種明顯平時由家長老師嘴裏蹦出來的話有朝一日也會被簡潯自己用上,他突然對某種狗拿耗子的心情有所了解。


    哪怕不是什麽特殊感情,好歹也有超乎常規的同學交情,簡潯自己不合規矩那是他有分寸,他能保持保護得了自己,周藝是個什麽鬼?


    惱羞成怒來形容此刻的簡潯是合適的。他禁不住臉上升騰起的一股子爆紅的囧意,轉身拂袖,不,冷哼而去。


    簡潯不管她,轉眼就消失在人群裏了。


    周藝委屈地努嘴,繼續坐下。


    但是說不管是假的,等周藝離開駐唱台,收工迴家的時候,簡大少爺居然還是起身,放心不下地默默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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