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


    王心宇顫抖著捂住嘴巴,淚眼模糊,不想要聽不想要看,聲音哽咽,幾欲崩潰:“蘇然你混蛋……”


    “今天才認識?”叫蘇然的男人散漫地笑著後退兩步,聲音沉悶。


    女洗手間有好些熟客認識他,他勾勾手,身邊就有個身姿妖嬈女人依偎過來。


    他的手放肆地摟住那個女人,在她身上遊走,把她摁在一邊的牆壁上點頭就吻,狂狷邪魅。


    那個女人很快迴應他的吻,露骨曖昧,身體纏繞如水蛇。


    他間或望向王心宇,眼神輕佻隨意而不屑,“王心宇,你看看你自己……和她們比起來,你多沒意思。”


    王心宇低頭看自己一身保守而嚴實的黑色職業套裝,和那些女人比起來,她儼然像是道姑。


    她一低頭,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


    男人頓了兩秒,突然摟著女人轉身揚長而去。


    而此時留在原地,縱觀始末,能理解王心宇的絕望和難堪的,大概隻有魚清明了。


    王心宇從流淚到停止流淚,魚清明既沒走,也沒開口。


    等王心宇平靜些了,驀然發現他還沒走的時候,魚清明走過去。


    打量著癱坐在地,神情還沒轉換過來的王心宇,突然溫聲笑了笑:


    “原來喜歡這種啊,王心宇,真看不出來。”


    ……


    王心宇驀然瞪他,魚清明這種幸災樂禍,悠然自得看戲的意味,瞬間讓她牙齒癢癢,某種龐大的難堪和尷尬扶搖直上——


    幾秒後。


    “魚清明,你走開!我不想看見你——”


    王心宇臉色更加爆紅,掙紮著就要站起來,眼眶裏淚水再次聚集,整個人窘迫得恨不能一秒衝出酒吧


    居然被他看見她這種落魄可憐的樣子!魚清明是什麽好人?以後還不知道拿這件事來怎麽嘲笑她!


    這種……這種是那種?是覺得完全想象不到,一個名門望族的小姐,會和一個酒吧的混混頭子談戀愛嗎?也對,沒有人會知道的,沒人能想象。她的品味到底從前是出了什麽問題,為什麽會像個笨蛋一樣飛蛾撲火,喜歡上那麽危險又搖晃的火苗?


    ……


    心潮澎湃,覺得難堪至極,隻想逃離王心宇踉蹌地往外麵闖,一直看戲的魚清明,卻突然從身後拉住她。


    手臂一緊,溫涼的觸感箍住她的手腕。


    她氣急麵紅地迴頭,魚清明的語調卻總是輕鬆而讓人安心:


    “別這樣。”


    他眨眨眼,脾氣很好地遞給她一片紙巾,像在哄小孩子,但是看不見剛才的調笑。


    他一笑,王心宇突然就覺得自己要是跑掉,就成小孩子了,無比的幼稚,那才真的可笑……


    她站定,遲疑著沒接,仍舊氣愣尷尬難堪得不知道說什麽。


    魚清明於是扯扯嘴角,動手用紙巾在她眼角邊友好地給她抹了抹,輕聲笑說:


    “他那麽喜歡你,王心宇……並不丟臉啊。”


    ……


    那是王心宇也不能理解的一句話。


    “魚清明你是個混蛋嗎?……沒看見他剛才怎麽對我?!”


    魚清明才說一句,王心宇似乎忍不住又要開始哭,她在魚清明眼裏已經夠笑話了,他還在消遣她!


    “哪門子的狗屁喜歡?”


    王心宇又捂著眼睛嗚咽起來,她真的很傷心,真的真的很傷心!


    “看見了啊。”


    魚清明努力地把已經沒什麽美女樣子的王心宇扶好,又抽出一張紙給她擦著洶湧奔騰的眼淚,他神色從容眼神遙遠,聲音慢吞吞的:


    “就是那種清楚你們不是一個世界,所以不能在一起的喜歡……”


    ……


    海瑟薇沒喝多少,居然跑去洗手間吐了。


    “蝴蝶你唾液有毒嗎?”魚小滿狐疑地問。


    “你唾液才有毒!”狄庚霖作勢打她,“她最近吃壞肚子了,說腸胃炎。”


    “身為一枚吃貨居然吃壞肚子,簡直是奇恥大辱!”魚小滿哼哼兩聲,突然一震,“不是我瑟兒有了吧?……”


    一旁的簡律辰眉頭微不可查地動了動,望向狄庚霖。


    “不是


    。”狄庚霖擺擺手,並不做懷疑:“是腸胃炎,她開的診單上都寫著呢。”


    醫生都太相信醫生……於是此事就此作罷。


    “喝酒吧。”簡律辰說,把酒瓶都往狄庚霖眼前推。


    魚小滿當然也想喝,但簡律辰坐她邊上,簡律辰基本是不讓她多喝酒的,理由是魚小滿並不知道自己喝醉了酒會有多麽危險。


    她才喝了些幹白,簡律辰就說一不二,果斷地把她麵前換滿了果汁。


    “阿辰,你這樣就過分了啊!你這是在懷疑我弟妹的酒品。”大蚌又把果汁紛紛移開,換上啤酒:“必須喝,你看看我弟妹那期待的眼神!”


    “我沒有懷疑。”簡律辰說,他是壓根不相信。


    魚小滿已經有點酒精上腦的嫌疑,扯著簡律辰黏乎乎地開始賣力賣萌撒嬌:“再喝幾杯……”


    簡律辰堅定地搖頭。


    大蚌也開始搖頭:“我弟妹可憐,食物鏈底端的底端啊……”


    秦壽想了想,扯扯他,說:“魚小滿喝多了是挺危險的。”


    “那能有多危險?你們根本就是在剝奪我耍酒瘋的權利!”


    魚小滿跳起來抗議,受不了她這食物鏈底端物種的地位,指著秦壽簡律辰:“什麽都表說了,辭職!分手!”


    “棒!”大蚌起身給魚小滿鼓掌,唯恐天下不亂不散,“就是這樣,弟妹好樣的!哥哥我相當支持你!”


    “你敢。”簡律辰抱臂,朝她漠然微笑。


    “……”


    魚小滿不敢。憋屈幾秒,轉身淚奔,“不公平啊嗚嗚嗚!!!……我就不信了,這麽多人,誰tm沒個耍酒瘋的時候啊,憑什麽就不讓我喝——”


    “就是啊!”


    誓要玩得盡興的大蚌義憤填膺,跟著打抱不平,“今個誰也別想擋我弟妹,你們幾個被跟哥在這裏裝,嗯哼,喝酒完了,你們哪個正常過麽?!!!”


    然後大家集體陷入了深思。


    “你們不覺得……醉酒之後其實挺慘痛的麽?”泉越終於說,“我承認我不正常,而且現在迴想,都是悲劇。”


    “你是說你上學那次,大半夜的喝完酒,迴來後給宿舍一個一個跪著磕頭的那件事嗎?”秦壽問。


    “……”泉越妖嬈無雙地看著他笑,“別告訴我你症狀有多好。”


    “秦壽這個必須好!”


    大蚌哈哈哈地拍手,想起來就樂:


    “秦壽那次被我們弄掰了初戀,喝了兩箱酒,喝完還不是壯起膽子打電話給他拒絕他的女神?當時我記得他在電話裏發脾氣,大叫著說你他媽有什麽好老子才不稀罕你我秦壽有的是姑娘追有的是人要之類雜七雜八的話……”


    “然後呢……”眾人問


    “然後……”秦壽長歎,自己都忍不住地蓋臉,“然後第二天我起來發現已撥電話是班主任,通話時間二十三分鍾。”


    ……


    說起醉酒後幹過的奇葩事情,大家突然一下子都來勁了。


    “關於魚小滿的!”


    海瑟薇舉手,“這個我最有資格說,我滿最善良了,從前住我公寓的時候,我衣服髒了幾星期沒人洗的時候,最喜歡把魚小滿灌醉了,因為她一喝醉就會把我家裏所有衣服洗一遍,還外帶給我晾好!早晨起來,她總會被自己手筆嚇一跳!”


    “噗……”魚小滿撲過去,“你還有臉說!”


    “其實也還好了。”


    大蚌此刻矜持地說,“看見我這一雙寬厚慈愛勤勞的大掌沒?……這是有緣由的,畢竟你們不懂醉酒後用手拍仙人球的滋味……那怎一個‘爽’字了得?”


    魚小滿快笑哭了:“……更犯賤的還有沒有?”


    “有。”


    終於從洗手間歸來,找魚小滿要車鑰匙的魚清明舉手加入話題,一臉神秘:“你們知道狄庚霖為什麽被稱為‘婦女之友’嗎?”


    “因為他和各種女人關係各種好啊。”海瑟薇說。


    “很對。”魚清明走之前朝海瑟薇讚許地點頭:


    “海瑟薇你肯定沒和他在夜間露天廣場上喝過酒,所以不知道能好到什麽程度……那次我和他喝完酒去了趟洗手間,迴來就發現他加入了一群挑廣場舞的大媽隊伍……就在他快成領舞的時候,我及時地拉迴了他。”


    噗——


    場中又是一個人老血噴灑。


    狄庚霖險些崩血:“魚清明你別走,給我站住——”


    說好了做彼此的天使,要一輩子為對方保守這種不堪迴首的往事秘密的呢?


    可惜魚清明已經帶著東倒西歪的王心宇快步離去,所以關於很久很久以前,魚清明喝醉了,曾經追著他喊他小學初戀的名字,並且追著他狂親這樣子會產生夫妻裂痕的事情,他就不說了。


    “律辰律辰呢?”


    ……聽著場中各種爆料,快岔氣的魚小滿實在越來越覺得自己正常了。要喝酒的信心也越來越大,拉著秦壽問簡律辰從前喝大了是什麽表現。


    “阿辰啊,學霸嘛,他比較正常,一點都不出戲。”秦壽揮揮手:


    “他就是喝多了拉著我們宿舍,給我們講了一晚上的微積分而已。”


    “……”


    果然是真愛,好正常啊嗚嗚嗚……魚小滿真的快被這群人感動哭了,就他們這樣,怎麽還有臉說她危險不讓她喝酒?


    “那律辰,簡潯是不是喝多了就和他的摩托車聊一晚上的天兒啊?”


    魚小滿未喝先醉,轉而瞅著一臉孤傲的簡潯問簡律辰


    “不啊。”簡律辰搖搖頭否定,“不是摩托,是狗。……他上次醉了迴去,和他的狗聊了一晚上。”


    ……


    無無休無止的夜晚,其中發生了幾場比較敏感的談話,這群逗逼和極品的其餘一切倒還正常。


    一群人的生活和狀態在這裏重逢,一些人的謊言和過去在這裏碰撞。


    不管每個人的生活軌跡已經走到了哪一步,統統湮沒在這個大千紛繁的燈光霓虹世界裏。


    每一個人都很渺小,渺小到隻用好好珍惜眼下的幸福,就已然滿滿當當。


    “你打算怎麽辦?”


    簡律辰沉靜地坐在沙發上旁觀整場,手上停著一支煙。燈光劃過他俊逸幽沉的臉頰,猶如海藻漂浮而過,他靜靜地看著一切,像是沉澱在動蕩海水裏的一塊青石。


    所有人喝完酒都去跳舞了,沙發邊就剩下了跳舞跳累了過來坐他身邊喝口水的海瑟薇。


    “不知道……”


    海瑟薇抿了一口水,擰緊瓶蓋,帶著薄汗的額頭在燈光下發著彩光。


    “他是醫生,比一般人還要敏感,你要一直這樣瞞住他,會很難。”


    簡律辰掃過海瑟薇依舊平坦的小腹,目光有點難言的複雜。


    “所以我是不是早該去醫院把它流掉了?”


    她的注視著場中和魚小滿玩得盡興的狄庚霖,目光有點迷惘。“我們的計劃裏,根本容不下它。”


    簡律辰頓了頓,手指上的煙燃盡了,他張張嘴,說不出什麽話。


    海瑟薇不可能以懷著一個孩子的身體狀態,來對抗命運的。


    “大老板你知道嗎……”


    海瑟薇又喝了一口水,翹起腿往後舒服地仰倒,目光穩穩地望向場中。


    兩人像是很輕鬆地聊著天一樣,她盯著人群中的狄庚霖,美豔動人的臉上甚至還帶著笑:“我覺得遇上他我很倒黴……”


    簡律辰低頭盯著海瑟薇握著瓶子的手,因為她的手在顫。


    “真的很倒黴。”海瑟薇重複地苦笑,“我真希望你現在能對我說:沒關係,流掉這個孩子,你們以後還會再有的。其實你這樣說,我也會高興的……”


    簡律辰依然說不出來話。


    他沒有辦法安慰海瑟薇。


    所有o型陰性血的人相遇相愛,命定的一個詛咒,就是生出來孩子,會溶血。流掉第一胎的這個孩子,後麵……可能都不會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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