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當蘇邁終於醒來時,現身處一茅舍之中。


    屋內四壁空空,一燈如豆,小窗外,天光隱隱,看去已是黎明時分。


    “小子,算你命大,敢貪這酒,你可知剛在黃泉路上走過一迴!”那老者的聲音自屋外傳來。


    “啊……”


    蘇邁聞言一驚,忙自竹床之上一躍而起,搖搖頭,全身上下看了看,現並不太多異樣,那被幹屍咬傷之處也已包紮好了,除了有絲絲隱痛之外,一切正常。


    不過聽這老者語氣,似乎救了自己一迴?


    爬了起來,便朝屋外走去,隻見外頭是一間小的廳堂,除了一張小幾,幾個竹凳之外,並無他物,看去並不像有人常居之所。


    那老者坐在竹幾之側,就著幽暗的燭火,正自顧自地喝著酒,見蘇邁出來,隨手往旁邊一指,說道:“過來罷!”


    “還未請教前輩大名?”蘇邁走近,恭聲說道。


    “大名啊!”老者舒了一口氣,隨後悠悠說道:“早就不記得咯,東方之屬,草木之精,一世繁華,終歸山林,人老了,就記不起事了,這紅塵中啊,人來人往,它最是繁華,又最是落寞,時間一久,一個人被容易就被遺忘了!”


    蘇邁在旁一聽,一頭霧水,這時間再長,一個人不可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吧?


    正自納悶間,那老者忽又站起身,大聲唱了一句道:


    莫問仙鄉在何方,


    且飲千杯不下堂。


    醉臥荒村無人問,


    萬人如海一身藏。


    唱罷,便對蘇邁說道:“老夫以酒為生,你便叫我曲道士吧!”


    蘇邁聞之,忙拱手道:“晚輩蘇邁,見過曲前輩!”


    “免了罷!”


    曲道士擺擺手,隨後走到那竹門之側,望著遠處群山隱隱,天光一線,悠然說道:“你小子甚是滑頭啊,可知貪多誤事!”


    蘇邁聞言,頗有些不好意思,忙走了過去,口中說道:“我見前輩這酒甚是香醇,聞之便覺酒蟲上腦,不小心便喝多了點!”


    “喝多了點?”


    曲道士迴過頭來,皺著眉頭,又說道:“你可知你那一大口下去,足以醉死一頭蠻牛。”


    “啊……?”


    蘇邁聞言,嚇了一跳,這麽一口下去,能醉死一頭蠻牛,那自己先前還真算是死過一迴了。


    “你可知這酒為何叫朝生暮死?”曲道士問道。


    “還請前輩指教!”蘇邁恭聲道。


    “這酒乃老夫所創,中有九種上好靈材,亦有九種烈性毒藥,因酒性過烈,故藏於那極陰之地,奪其殺氣,使其性剛而酒綿,不過縱是在這**氹中放了十年之久,也非尋常酒類。”


    曲道士隨手取下腰間酒壺,頓了頓,又道:


    “飲用此酒須分時辰,晨昏交替,陰陽分曉,其味盡有不同,而毒性也自分數等!”


    “還有這等奇事!”蘇邁一聽,大為驚異,過往喝酒,隻知不同酒類味有不同,卻從未聽過同一種酒,在不同時候會有不同口感。


    “此酒在日出時分喝來,香醇綿柔,有溫熱之感,其味最正,在午時飲之,卻粗澀剛烈,而若在暮時入口,酒味淺淡,毒性卻是最強,比之那世間毒藥,也不遑多讓


    啊!”曲道士意味深長了看了蘇邁一眼,淡淡說道。


    “難怪名之朝生暮死!”蘇邁聞言,心中大唿僥幸,果然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自己自作聰明,卻差點丟了性命。


    “本來讓你喝上一口,是為了你身上那屍毒,不過你小子心眼不小,卻害得老夫多費了一番心力!”曲道士又喝上一口,隨手卻將酒葫蘆遞給了蘇邁,笑著說道:“可還敢喝?”


    蘇邁聞言一愣,隨後卻接過飲了一大口,咕嚕一聲,哈哈一笑,大聲說道:“如此好酒,醉死何妨!”


    “嗬嗬,有趣有趣!”曲道士見狀,笑著說道。


    蘇邁知道這酒極為難得,卻是不敢多喝,舔了舔嘴唇,小心地向曲道士問道:“前輩,我那屍毒,可還尚在?”


    “那毒嘛,已無大礙!”曲道士迴道,隨後卻又歎了一口氣。


    “前輩,為何歎息,莫非,毒尚未去除麽?”蘇邁見狀,忙追問道。


    “那倒不是,你這毒,十去其八,剩餘慢慢消化,卻也無妨。”曲道士見他頗為擔憂,便說道。


    “老夫所歎者,是那些陰屍!”曲道士迴轉身,向那小桌前坐了下來,又了一口,慢悠悠地說道。


    “陰屍?”蘇邁跟了過來,聞言一驚,隨後問道:


    “莫非便是那些吊著的幹屍?”


    “你這傷,便是那陰屍所為!”曲道士點點頭,隨口說道。


    “這陰屍到底是個何物,看去不似死屍,卻又未僵化,似乎尚有一絲靈智。”蘇邁詫異道。


    “這便是那三桑鬼樹造的孽啊!”曲道士長歎一氣,那情形頗有幾分悲憫。


    蘇邁看在眼裏,也有些動容,自己雖被那陰屍所傷,但想到它們長期被懸掉在這迷霧之中,魂無所依的,便也有些可憐起來。


    “三桑鬼樹又是何物?”鬼樹這兩字,顧曠和無用先前在那迷霧留聲中隱約聽過,卻不知其全名為三桑鬼樹。


    “世事皆有因果,那鬼樹肆虐,也隻因世人一個貪字啊!”曲道士手指輕敲桌麵,歎了歎,隨後又道:“這三桑鬼樹生於這迷霧之中,凡千萬年,世間草木,久練成精,不知從何時開始,漸漸生出了一顆木心,便有了些靈智。”


    “木心?”蘇邁訝道,隻聽過人獸飛禽有心,這草木為死物,如何也會有心?


    “不錯,這三桑鬼樹修成木心,便有了修行的根基,法力日精,這**氹裏,全是他的根須,隻要一入其中,便會在它掌控之下,隻可惜愚蠢的修士,不明就裏,卻想要來偷取那木心。”


    “這鬼樹生長於迷霧之中,世人又如何得知它有了木心?”蘇邁不解地道。


    “這神州界上,高人眾人,這木心畢竟罕有之物,久而久之,總會有人知道吧,你看那些陰屍,多半便是前來尋寶之人。”曲道士接道。


    “即來尋寶,那為何又被根須纏死,懸吊於半空之上呢?”蘇邁又問道。


    “世人一葉障目,利令智昏,卻多半不知這**氹乃絕靈之地,就算知道,那寶物的誘惑也大過於兇險,最終的結果,你也看到了!”


    “這絕靈之地委實可怕,便是修士進入其中,無神通護體,較之常人也好不了多少,這鬼樹如此恐怖,想要取其心,隻怕比登天還難。”


    “那是自然,


    木心若這般容易取走,千萬年來,這鬼樹還能活到現在!”曲道士些不屑地說道,那語氣,似乎對這鬼樹之心頗有熟悉。


    “對了前輩,這木心可有何用途,為何如此多人甘冒奇險要取得此物?”


    “這東西吧,能活死人!”曲道幹聞言道。


    “活死人,如何活法?”蘇邁好奇地問道。


    “傳聞而已,世人多傳其神效,究竟真相如何,也無人見過,自然也不甚了了。”曲道士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也對,”蘇邁見狀,又說道:“這世人道聽途說之事比比皆是,鬼樹木心,多半怕也是傳聞。”


    “對了前輩,那這陰屍又是怎麽迴事呢?”蘇邁忽想起那陰屍之事,忙又問道。


    “那陰屍吧,便是這鬼樹的共生之物!”曲道士微微抬頭,吐了口氣,緩緩說道。


    “共生之物?”


    蘇邁大為詫異,這陰屍不是被困於鬼樹之上嗎,如何共生?


    “這些陰屍生前多半是貪圖那木心,鋌而走險,最終丟了性命,三桑鬼樹再怎麽修煉,也不過草木之精,隻有吸取這些修士的血脈之後,才能涵養靈智,最後修成妖身。”


    “那也隻是這鬼樹得益啊,這些陰屍被困於此,又有何益處?”蘇邁有些不解,這共生不是相互受益嗎?


    “你看那陰屍,有何異樣?”曲道士問道。


    “這些陰屍表麵看無甚特別,不過當他們圍攻我的時候,感覺似乎存有一絲靈智,且手足不似僵屍般僵硬,尚可屈曲,莫非他們未完全死去?”蘇邁想想,滿頭疑惑。


    “算是半死之人,肉身已死,魂靈未滅!”曲道士接道。


    “既然肉身已死,這魂靈不滅又有何用?”蘇邁越聽越糊塗,肉身已然不在了,魂靈又依於何處?


    “這三桑鬼樹以修士之血脈涵養自身,而這些陰屍又靠鬼樹的先天陰氣滋養魂靈,他日若有機緣,亦可修成魂體,等同再生!”曲道士見蘇邁一臉茫然,又解釋道。


    “這魂體又是何物?”蘇邁奇道,今日這曲道士所言之事,過於詭異,過往他聞所未聞。


    “這魂體嘛,也算妖的一種罷,你小子修為太低,說多了也不明白,罷了!”曲道士擺擺手,卻是自顧自又喝起酒來。


    蘇邁見其不願多說,便也作罷,隨後想起一事,便又問道:


    “對了前輩,您為何會這在**氹中啊?”


    “便為了它!”曲道士搖了搖手中的酒壺,隨後又道:“這朝生暮死酒便存於鬼樹之下,可惜啊,時間太短,口感終是差了些,若非酒癮犯了,也不會取出來咯!”


    “原來如此!”蘇邁笑了笑,看來自己還真是命大。


    “前輩,您先前到那迷霧中,可有見過我兩朋友啊?”蘇邁想起顧曠和無用二人,便問道。


    “這鬼樹之蔭,籠罩整個**氹,有人進去,便如泥牛入海,要見到人啊,還真難!”曲道士搖搖頭,說道。


    “那你可曾見過一骷髏?”蘇邁追問著,想了想,複又道:“一個行走如飛的骷髏!”


    “未曾見過!”曲道士隨口應道,似乎那行走的骷髏一點也不奇怪。


    蘇邁一聽,頓時心冷,這顧曠和無用二人如今也不知身在何處,但願被那骷髏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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