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天氣很晴朗。陽光暖暖的,風也柔情。住院部大樓前一排梧桐樹出了嫩綠的芽。花壇裏的一棵桃樹,開著粉紅色的花。許多病人在家屬攙扶下在三三倆倆地散步。

    王可寧穿著一襲奶黃色的春裝,急匆匆地向內科住院部奔去。今天剛好輪到她當值。許多病人正等待她診治。一想到這,她的心中就充滿了激情。一種責任感使她加快了腳步。步履輕盈目光堅毅而自信。

    兩年前,她由醫學院畢業分配到醫院。當她見到那些病人被病魔折磨得死去活來。她的臉就開始發白,淚在不知不覺中流掛兩頰,特別是一些病人其實病並不重,卻大唿小叫,以引起醫生的重視,還直唿救命,病人的家屬推波助瀾死緾她去救治,弄得她整日東奔西忙,下班迴到宿舍,她的骨頭就象散了架一樣。漸漸地她的心腸變得硬了起來,能夠識別不同病人的心態,采取相應的對策,不再是位愛流淚的女孩。她變得能夠微笑對待病人了,即使病人身患絕症。她的敬業精神著實讓人感動,每當遇到疑難病症,她會徹夜守在病人的身旁觀察,細致入微地判斷診治,直到查出病因,所以她的業務水平在兩年當中有了突飛的進步,在內科漸成了王牌。

    今天她從父母親身邊趕到醫院上班,當她進入內科室,隻見內科六名醫師已經換好了白大褂,準備巡房會診。科主任是位年屆五十的老醫生。他等王可寧換好衣服。將病曆往脅下一挾說:“我們走吧!”

    巡房會診結束後,醫師們都散去,隻剩下王可寧一人值班,開好藥單交給護士長,她重重鬆了一口氣,泡了杯濃茶邊喝邊翻著病人的病曆。

    “誰是病人的家屬?”王可寧走出病房一臉憤怒,對一群油頭粉麵的後生叫:“誰是?”

    一位四十歲的中年人迎上她問:“大夫,沒什麽危險吧?”

    王可寧冷笑:“你是怎麽搞的。病人 因感 冒引起的高燒不是一兩天了。現在燒成了肺炎。腦細胞燒沒燒壞還不能確定。如果燒壞了,你們準備接傻子出院吧!”

    中年人厚厚的臉腮抖了抖,一臉哭相說:“大前天,他就感冒。我勸他到醫院來。他說沒事,自己找幾粒感冒藥吞誰想到會這麽厲害!”

    這時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跑了過來,抓住中年人的手問:團長,呂飛呢?他還好麽?聲音低軟磁性味十足。

    “團長?”王可寧一愣,怎麽冒出這麽群軍人來。可本縣並 沒有駐軍呀。就在她錯愕時,那位嘴唇紅紅的姑娘一臉笑相問:“大夫,團長說得是真的麽?”

    王可寧點了點頭,那姑娘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喃喃而哽咽:“他要聽我一句話就好了。”

    王可寧迴看這姑娘長相嫵媚,皮膚白得晶亮遠非一般女孩子能夠保養得這麽好,更何況軍人?後來當得知他們是黃梅劇團時,她忍禁不住笑了。難怪男的油頭粉麵,女的白媚千嬌。她看過幾次黃梅戲,而台上的演員,妝化得很濃,洗了妝後,陌生人根本就不知道誰演誰。兒時,她就很羨慕當演員,演員無論男女,一個個人物俊俏,唱出來的歌詞真真是字字微妙,非一般人可比。這時3號病床的病人。下床跌倒地上昏迷過去。家屬瘋了似地叫大夫,王可寧招唿護士忙跑了過去。

    第二天王可寧一大早就到4號房。她看見昨天抬來的那個演員仰躺在床上,一雙眼睛在轉動著,漸漸定格在她的身上他,他的嘴唇燒起了排排的水泡,口腔也有。王可寧在他的目光中走到他的身旁。眼前的男孩既不英俊也不漂亮,一雙眼睛不大不小,但很亮。看起來讓人渾身不自在。

    “呂飛,你覺得怎麽樣?”王可寧彎下腰輕聲問,此刻口罩遮住了她的口和鼻,隻露出一雙美麗晶亮的大眼睛。

    “護士,請叫大夫來。”呂飛話聲無力

    “我就是你的主治大夫,有話請講”

    “大夫,我今天能不能出院?”

    “不能!你已經燒成肺炎了,依然在發燒,如果你好了,我們不會留你。”

    “我不能在這裏住了,我還有許多事要做。”

    “你如果想做更多的事情就必須安心養病,否則你一件事也做不了,明白嗎?”

    “謝謝你,我明白了!”說完,呂飛閉上了眼睛,這時咋兒那位姑娘匆匆進了病房,手裏端了碗蛋炒麵和一碗豆漿,很親熱地叫著呂飛的名字。呂飛睜開眼隨即又閉上,說:“我不想吃,你出去。讓我靜靜。”姑娘的臉刹時雪白,抖著唇想說什麽,終於什麽也沒有說,返身走了。

    王可寧目睹了這一幕,對呂飛的態度很反感,說:“呂飛,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她?”

    “你不知道我與她之間的事,最好少插嘴。”

    王可寧氣一下子來了,惡聲惡氣的說:“最起碼我知道昨天她見你病了,為你流淚為你傷心!”

    “咦!”呂飛睜開眼,盯著王可寧說:“大夫,你如果會治戀愛病,那麽你最好不要做大夫,做媒婆就可以了。”

    “你真渾!”王可寧氣得顫威威的,罵一句就出了病房。

    “護士長!”王可寧怒氣衝衝地喊。不一會兒,護士長一溜小跑過來問:“王大夫,什麽事?:”

    “你是怎麽搞的,4號房的病人又發起高燒來了。你們是忘了給他吃藥,還是忘了打針!”

    “昨天晚上是小林和小曾值班,我去問問!”隔了頓飯的工夫,護士長和小林過來了。小林那圓圓的臉漲得通紅說:“王大夫,昨晚4號床的病人扒在床上寫了一個通宵。我們怎麽管也管不住,管急了,他把我們趕出來,把門反鎖著,我們實在沒辦法,不相信問昨晚值班的曾大夫!”

    “天哪,我看這個人真是不要命了。”王可寧衝進病房看著燒得滿麵赤紅的呂飛,心裏真是又氣又恨。她打開床頭櫃,裏麵滿滿地堆著各色營養品。於是她掀開被子在床頭找到了一疊稿紙。她邊向診室走邊翻弄著,才明白呂飛正在寫新的劇本。她搖搖頭,覺得不用看就知道裏麵寫的又是才子佳人,名家仕女的苟含之情,老掉牙的東西值得他這麽拚命!

    午休時間,她抵 不過好奇,倚在床上看那劇本。不看則可,一看到嚇了一跳,劇本詞語優美,字字金玉,情節更是變幻莫測。一對姐弟在人世間的磨難中相攙相依,相親相愛,最後以姐姐在病魔的折磨下痛苦死去,弟弟聞訊後痛不欲生等將劇情漸漸引入高潮。

    看完厚厚的劇本,她的情緒依舊在劇本裏。當有人敲門時,她才發現自己讀了一臉的淚,忙衝到洗手間,將自己梳洗得不露一點痕跡。

    “王大夫,4號床的病人鬧得好兇,就像要吃人一樣。你快點來。”護士小賈驚慌跑來值班室。一臉土色。

    王可寧聞訊跑了過去,見呂飛坐在床上,正在罵護士小曾,輸液的右手因亂動已經腫了起來。

    “呂飛,幹什麽?快躺下!”王可寧皺起了眉,用命令的口氣。呂飛紅著眼瞪著王可寧冷笑。“你終於露麵了。你把你當成什麽,警察?就是警察也不能動私人的東西。快點把劇本還給我!”

    王可寧走到他麵前問:“假如你知道有人不想活了,想吊頸,你會不會把她預辦的繩索收起來?”

    “你很討人厭喔,我死我活與你有什麽相幹?

    “我是醫生,你說相不相幹?”

    “醫生!”呂飛笑“你整日帶著個大口罩,我疑心你不是兔子嘴就是缺了鼻子。要不怎麽連一點人情味都沒有?真想摘下你的口罩!”

    “是,我長的很醜,沒有人讓你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你是在治病。我的大劇作家!美人就一定很有人情味嗎?”撇了一下嘴對護士說:“小曹,你去換副輸液針管來,小曾去打盤熱水將他腫起的地方敷一下。”

    “又是打針,還要打!”呂飛叫

    “這不是我們的責任,誰叫你亂動!”王可寧白了他一眼說:“這叫報應,懂嗎?”

    “醫生,不打針,先吃藥行麽?”

    “不行!”

    “你就不能對病人多少帶點感情色彩?把劇本還給我,求你了,行不行?”

    王可寧笑:“怎麽態度變了?你不是很會罵麽?”

    “你怎麽這麽聰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欽硬兼施!”

    “別拍馬屁,我不吃你那一套!等你好了,我自然還你,不少一頁,否則負法律後果!”

    小曹重新給呂飛輸了液,小曾端來熱水用熱毛巾搭在他手上的腫處。王可寧轉身正要走,呂飛在後麵叫:“王大夫,不知怎麽搞的,我的頭好疼!”

    “是嗎?少動點歪腦,你的病很快就會好,噢,這要自己想早點出院才行。”說著,她伸手去摸呂飛的額頭,誰知呂飛突然抓往她伸出的手,王可寧心一驚,迅即臉也熱了起來,她想抽手,對方卻抓得緊緊的,她急喊。“你幹什麽,放手?”

    呂飛的眼露出狡猾的光,笑:“你不把劇本還給我。我們注定就要這麽手拉著手,直到你丈夫來吃醋為止。”

    “你這人怎麽這樣,快放了王大夫的手。”正在給呂飛敷手的小曾見狀喝喊。

    王可寧搖手叫小曾禁聲。輕聲對呂飛說:“你是不是想露露你那風流才子的本性?我很樂意奉陪你,你要知道,做醫生的,捏捏病人的手是很平常的事。如果你拉著醫生的手不放,別人會說你腦子有問題,或者更難聽的,那麽你的臉麵往哪裏擱?你還沒有結婚,想不想有個好老婆?”

    “這些我根本不去想,除非你想我這麽捏著你的手,否則,就把劇本給我。”

    “你這人怎麽這樣無賴啊。沒一點文人的樣。”王可寧苦笑:“我算怕了你,給你成不成。”她感覺到對方的手的熱力,使她的心微微顫抖。她怕自己支持不住,首先妥協了。

    呂飛笑了,很溫情脈脈的一笑。王可寧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說:“還不放手!”

    呂飛眼閃淚光說:“你真像我的姐姐,她就象你這樣待我又兇又體貼。”

    王可寧抽出了手,覺得手隱隱作疼,邊活動邊說:“我沒這樣的福氣,有你這樣既無賴又有才氣的弟弟。”接著問:“你姐姐呢?怎麽沒見她來看你?”

    呂飛的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哽咽說:“她死了,就死在這張床上!”

    王可寧咬了咬唇,心內很亂,又不知怎麽說才好。呂飛卻自言自語地說:“在我八歲的時候,父母親相繼去世了,留下我們姐弟倆相依為命。姐姐那時才十二歲,她為了讓我讀書,小小年紀就在餐館洗碗,撿破爛,什麽樣的事都做過。天不亮就出去,很晚才迴來。有好吃的留給我,好穿的給我。自己餓得黃皮寡瘦,穿得破破爛爛,她是因我而死的啊。她死時才二十歲,二十歲啊!”淚水如缺了壩的江水灑落在呂飛的臉上。王可寧的心緊縮,也哭了。

    那年的深秋,天氣已經很冷了,姐姐就是在這家醫院這張床上去世的,臨走的時候,她狠狠地咬了我一口,哭著說:“弟你叫姐怎麽放心的下呢?姐走後,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怎麽過啊!”咱們姐弟倆就這麽相對而泣。看著心愛的姐姐我唯一的親人,隻剩一口氣,我的心是那麽絕望,仿佛自己也要死去,上午十時三十分。姐姐走了,一雙睜得大大的浸滿淚水的眼還在瞪著我。我摟起姐姐,將臉貼在姐姐的臉上,輕輕而平靜地說:“姐,把你的弟弟也帶走!”

    “哇”地一聲,一旁給呂飛敷手的小曾哭出了聲。王可寧也捂起了雙眼。呂飛已是泣不成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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