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有成一行三人走出升降梯,進入一個大廳。


    與破舊的監獄醫院不同,這裏的裝潢陳設十分精致。裝修采用的是二十四到二十六世紀田園牧歌時代最流行的南海風格,色彩豔麗飽滿,奔放中不失雅致。燈光布置也花了許多心思,直射、漫射和反射光都用得極為考究,為這間大廳平添了靜謐安適的氛圍。


    不遠處的吧台邊,突然出現了一個銀發的老頭。老頭穿著一身銀灰色的西裝,倚靠在吧台上。老頭笑著抬起右手向三人打招唿,文縐縐地說了一句: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駱有成嘲諷道:“大名鼎鼎的常院長用一個全息投影來待客,我不覺得有什麽可樂的。”


    常友林笑著說:“三位英雄有備而來,老頭我手無縛雞之力,得找一點安全感。”


    這老貨和賈旦一個說詞,很是討厭。在他的地盤,他真身不出來,還真拿他沒轍。


    常友林又問:“聽說你們是我的同道之人,請問這次來是切磋,還是談生意?”


    “同道中人是我,他們是陪我來的。”駱有成說,“和氣生財,如果有可能,我想和你做筆生意。”


    按老師的說法,以駱有成目前的能力,像這種老變態暫時不要和他硬碰硬,等本事大了再收拾他。駱有成很認可老師的話,但他也不願意衡思梁和江傑林的靈魂長期被常友林把控,時間久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其實,駱有成的老師九少爺也沒想到,地球上會出現常友林這麽一號人物。他原本以為,在意識領域,北美的赤蝠是駱有成唯一的對手。林媽媽沒被老師計算在內,因為她離開了係統,什麽都不是。


    常友林能夠創造出一個精神世界,並在其中囚禁成百上千個靈魂,即便在九少爺的世界,有能力做到的人也不多。當然,這種缺德事也沒人敢去做,那是要遭神罰的。隻有在地球的末世,才會出現常友林這種肆無忌憚的人。


    老師認為,常友林至少在意識運用的某些領域,比如記憶抽取、精神囚籠、內世界方麵,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


    駱有成所學很駁雜,意識運用的每一個領域都有涉及,但大部分也就是個入門水平,和這樣的怪物硬碰硬占不到什麽便宜。好在駱有成的意識防禦能力足夠強,應該不會吃多大虧。老師同意他來會會常友林,也當是一次曆練。


    常友林問道:“你想獲得什麽?又能付出什麽?”


    駱有成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我想要衡思梁和江傑林的靈魂,我可以和你交換意識運用的一個小手段。”


    駱有成提到這兩個人,常友林似乎並不驚訝,他說:“這兩個靈魂不算非賣品,出價合適,我可以考慮。你的手段方便展示嗎?”


    常友林的態度讓駱有成微微有些吃驚,他點了點頭。


    常友林手一伸,微笑著說道:“請開始你的表演。”


    駱有成皺了皺眉頭,他覺得老頭的語氣做派很欠揍。他身前同時出現了三個駱有成。這種具象顯形,沒有實體,在駱有成看來就是雞肋,除了能迷惑敵人,對戰鬥沒有實質性幫助,交換出去不可惜。


    常友林笑著搖搖頭:“你不會是用全息影像糊弄我吧?”


    駱有成沒說話,他麵前的三個駱有成說話了。


    第一個駱有成無奈地說:“你覺得是什麽就是什麽吧,你高興就好。”


    第二個駱有成伸出食指搖了搖,不屑地說:“大名鼎鼎的常院長隻有這種見識,我很失望。”


    第二個駱有成豎了根中指:“狗屁院長,沽名釣譽之徒。”


    駱有成本尊手一攤,表示自己很無辜。


    常友林沒有生氣,反倒哈哈大笑:“三個不同人格,有點意思。這是你的異能?分裂人格?”


    駱有成說:“我是單一人格,我隻是將無奈、傲慢和憤怒的情緒具象出來。”


    常友林饒有興趣地問:“你還能具象更多嗎?”


    駱有成意念一動,又有五個駱有成被具象出來,軟弱的、狂躁的、和煦的、憂慮的、癡傻的。八個駱有成占據了大廳中央的沙發,表現各不相同。這會兒傻子都能看出來,這些絕非全息投影,因為根本找不到全息投影儀的蹤跡。


    常友林拍手笑道:“好,成交。”


    駱有成收了具象顯形,江小瑜也鬆了口氣。看來常友林也並非外界傳言的那樣,是一個無法溝通的惡魔。


    “不過。”常友林繼續說,“這裏可不是交易的地方,我也沒辦法把靈魂帶到這裏來。”


    駱有成說:“我在我的意識裏創建了一間會客廳,你可以帶著靈魂到那裏交易。”


    常友林笑著搖頭:“你家我可不敢去,那裏讓我莫名地忌憚。”


    駱有成有些不解,自己並沒有在意識會客廳裏做什麽手腳。老師也早就離開了,隻在那裏留下一個召喚鈴。駱有成沒有生命危險,老師是不會降臨幹涉的。唯一讓人忌憚的,隻有隱藏在角落的意識囚籠,但那是對駱有成的約束,老師從未說過意識囚籠可以用來對敵。


    這時,升降梯的門打開了,蜘蛛鵝爬了進來,它在駱有成和常友林全息影像的中間位置停了下來,長開鵝嘴,像是在等待喂食。


    “我長期住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我的所有貨品也在那裏。”常友林笑眯眯地指著蜘蛛鵝說,“它就是連接現實和精神世界的橋梁,你走過鍾擺精神病康複中心,就能見到我了,很期待你的到來。”


    常友林說完,全息影像就消失了。駱有成明白了,常友林答應交易的目的,恐怕是想把自己騙進他的精神世界囚禁起來。以這老頭的胃口,一種意識運用的手段,顯然滿足不了他。但駱有成自出道以來,還不曾怕過誰,鬼王他都敢踢兩腳。性格謹慎,也隻是為了贏得漂亮。


    江小瑜盡管想救迴自己的叔叔,但她更擔心弟弟的安危,她抓著弟弟的胳膊勸解道:


    “我不懂精神世界,但我有種直覺,那是常友林給你設的陷阱,你會被困住的。”


    刀行也說:“仙子說的沒錯,那就是老頭挖的坑,先生你千萬別往裏跳。他把人的靈魂都當成貨品,絕對是個惡魔。”


    駱有成沒有說話,而是扶著二姐的肩膀。這會兒二姐和刀行都戴著電磁波屏蔽器,他無法使用傳音,他用單片鏡發出一段文字信息:放心吧,我心裏有數。你們有三重意識保護,他應該奈何不了你們,保護好我的肉身,等我迴來。如果兩天之內我沒能迴來,你們帶著我的身體殺出去。我會在身體裏留下意識種子,最多兩年,我也能恢複過來。


    駱有成帶上二姐和刀行的目的,就是保護他的身體。麵對常友林,駱有成不敢像在羊城時,隻分離一小段意識。這一次,他會分離出大部分意識來應對人人聞之色變的常院長。


    之前幾天,他也做了充分的準備,將重要記憶複製打包。因此,即便這段主意識沒能逃脫被囚禁的厄運,他不會失憶,他依舊是駱有成。隻是他的能力,恐怕會迴到剛出道的時候,一切需要從頭再來。


    江小瑜死死地拽著駱有成的胳膊不肯放手,但拉得住他的人,卻拉不住他的意識。


    駱有成在分離出的主意識上套了一層超低頻波防護罩,沒有了心門的保護,這將是他唯一的依仗。準備妥當後,駱有成的意識脫離身體,衝進了蜘蛛鵝大張的鵝嘴。


    蜘蛛鵝昂了一聲,閉上了嘴巴。駱有成也不動了。


    江小瑜流下了眼淚。她在這個世上本沒有了親人,直到幹弟弟給她帶來了久違的親情。如今,弟弟為了她的執著,為了救活叔叔的渺茫希望隻身赴險。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弟妹,更不知道如何麵對自己內心的拷問。她覺得自己好自私。


    蜘蛛鵝呆立了片刻,向著升降梯爬去。刀行急忙背上駱有成,用手指捅了一下江小瑜。


    “跟上它。”


    江小瑜明白了刀行的意思。這間大廳,升降梯是唯一的出入口。如果不趁機離開,那可就是甕中的鱉,任由常友林拿捏了。


    他們跟著蜘蛛鵝進了升降梯,蜘蛛鵝沒有任何反應。此刻它是常院長的代言鵝,它的態度即常院長的態度。看來常院長並沒有把他們困鎖在大廳裏的意圖,姑且看作是常院長善意的舉動吧。


    兩人帶著駱有成迴到地下洞穴,將駱有成平放在地上,在升降梯附近盤膝坐下。


    蜘蛛鵝爬迴了它的蛛網,伸出長滿倒刺的舌頭舔了一滴蛛網上的粘液。


    ……


    駱有成的意識,經過了一條五彩斑斕的通道,落在一棟五層灰樓前,樓頂有九個大字——鍾擺精神病康複中心。


    灰樓上方的天空中,有一座老式的掛鍾,鍾擺“嗒~嗒”地左右擺動。駱有成僅看了一眼,就覺得困意襲來。他下意識地迴頭看了一眼,路邊停了一輛車,二姐和刀行站在車旁,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向他揮手。


    兩個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從灰樓裏走出來,他們一左一右,攙扶著駱有成向灰樓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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