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比較晚了,一人、一狗鑽進車裏,駛進了漢中路,五分鍾前,徐根寶看見懷瑾的車從白龍巷出去了。


    這仿佛比兩天前的追蹤更難了,徐根寶要看得懂花狗的反應,要跟蹤一部不在自己視野範圍內的車,還要不被對方發現。緊張的氣味在車廂裏蔓延,花狗似乎也感染到了,不安地在坐墊上轉了幾圈。


    車窗是半開的,徐根寶又將毯子在它鼻子前晃了晃,“花子!跟上!”


    花狗將兩隻前爪扒在車窗上,朝車前的黑暗中吠叫著。


    徐根寶放慢車速,跟懷瑾拉開更大的距離,以防她聽到犬吠聲。


    懷瑾不停瞥著後視鏡,兩天前那輛沒有車燈的轎車一直盤旋在她的腦中,她在巷子裏兜著圈,時快時慢,左進右出,想弄明白身後有沒有可疑車輛。


    徐根寶徑直往城外開去,花狗卻不安起來,它跳離了車窗口,跳到了後排座位上,爪子朝徐根寶身後的那個車窗不停撓著,口中發出“嗚嗚”的聲音。


    徐根寶很是納悶,這方向沒錯啊,花狗是怎麽了?他繼續往前開著,狗卻更加躁動不安了。


    怎麽迴事?難道懷瑾今天不是出城?


    他在前方調轉了車頭,往左後方駛去。


    車子位置一正,花狗重新跳迴副駕座,朝窗外吠叫著。


    汽車在花狗的帶領下拐迴中山路往東駛去,徐根寶恍然大悟,懷瑾舍棄了太平門,改道從中山門出城了,他拍了拍花狗的腦袋,“好樣的!”


    懷瑾在城中繞了個七七八八,從中山門出了城,這一路上她用盡了辦法,終究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情況,是自己多慮了嗎?抑或是這麽繞來繞去已經將跟蹤的人甩掉了?她在心中思忖。


    汽車駛入紫金山中,她沒有放鬆警惕,仍然將軍普停在林子裏,徒步往木屋走去。


    徐根寶在山中摸索,花狗突然興奮起來,可勁地撓著麵前半開的車窗,叫得也更大聲了。


    “噓!”徐根寶喝止住它,莫不是接近目標了?他將車停在一處隱秘的地方,牽著花狗走了出來,壓低了聲音,“花子!去找她!”


    花狗早按捺不住了,拉著徐根寶就往前跑去。


    前麵那是輛車嗎?徐根寶不敢開手電,星空下仿佛隱著一隻龐然大物,黑黢黢的。他匐下身來,慢慢向那物體移動。


    是懷瑾的車,他四下張望著,這可真奇了,車怎麽停在了這樣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難道懷瑾會什麽法術,遁去了什麽看不見的世界?他小心接近了軍普,朝裏麵看著,沒錯,她已經離開了車子。


    “花子,找她!”他小聲對花狗傳達命令。


    花狗原地轉了兩圈,坐在了地上,朝著他“哈哧哈哧”地喘著,原來花狗隻認得這車的氣味了,再讓它去找懷瑾,已力不從心。


    “花子!花子!”徐根寶不想放棄,將花狗拉出來,想看看它能不能再發揮一下本能。


    花狗使勁嗅著地上的草叢,也不知在嗅什麽,徐根寶盯著它,腰也彎了下來,仿佛是被希望壓彎的。


    花子一屁股坐了下來,再也不肯挪動。


    徐根寶一拍拳頭,怎麽總在關鍵時候掉鏈子?!出了三趟車,這一次眼看就要成功了,可這……


    不管!他將花狗用力一拉,他不信懷瑾能在多遠外的地方,找一找說不定就能找到。


    可這林子四麵通透,該往哪邊去找呢?


    他漫無目的地朝一個方向走著,走一會兒便拍拍花狗,寄希望於它的嗅覺,可花狗耷拉著腦袋,對於它來說,任務已經完成了。


    徐根寶走了半個多小時,可四周依舊是荒無人煙的黑暗,他越走心越涼了起來,越走越看不見出路。貓頭鷹在樹梢上有一聲沒一聲地叫著,“嗚楞嗚楞”的,徐根寶惱了,撿起石頭往樹上扔去,那邊還沒反應,花狗跳將起來,朝樹上大聲吠叫著。


    “行了行了都別吵了!”徐根寶嗬斥道,他朝四周看了看,艱難地下了個決定,“花子,迴去吧。”


    和徐根寶一樣抱著希望而來的是懷瑾。她走進門,下意識地深吸了口氣,今天晚上,南雲忍將告訴自己那個想要的答案。


    靠裏的一張桌子旁,南雲正和衣坐著,手裏捧著一本書,聽見動靜,她抬眼看了看懷瑾,目光又重新落迴書上。


    懷瑾心中生出一種不祥的感覺,南雲忍的平靜讓她嗅到了一絲“聽天由命”,而不是那種打破固有格局的破釜沉舟。她走過去,在她對麵坐下。


    “晚上好。”南雲像是不知道對方懷揣著怎樣的希望。


    “晚上好。”


    南雲讀完了那一段,饒似跟書中人物告別似的點了下頭,合上了書本,朝對麵的懷瑾看著。


    “想好了嗎?”懷瑾不打算跟她兜圈子。


    “想好了,”南雲笑了笑,“我相信我的組織,迴去後我會耐心等待組織上的甄別,並讓他們重新啟動‘阿波羅計劃’。”


    懷瑾看著她,苦笑了一下,“你們赤空黨的人都是這麽冥頑不靈、食古不化嗎?”


    南雲忍聳了聳肩,在加拿大的那十年讓她染上了一些西洋人的做派,這兩個韜國成語對於她來說太過複雜,但她大概明白懷瑾的意思。


    “南雲,要怎樣你才能信任我一迴,和我合作一次?”


    “懷瑾,我個人感謝你對我的‘照顧’,但如果你將我交到丁家橋去,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這就是政治,我是個公私分明的人。”


    懷瑾笑了,對著自己。曾幾何時,自己也是個公私分明的狂人,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變了的?


    徐根寶到家時已經過了午夜,一進門,先不管其他兩人詢問的目光,抓起茶壺便喝了個痛快。


    “你們說邪不邪門?!”他抹了抹嘴,將跟蹤到山林裏的一切有聲有色地描述了一遍。


    董知瑜聽罷歎了口氣,“她這是為了防止被跟蹤而故意為之,”說完她又歎了口氣,比剛才那聲更沉了,“恐怕上次她有所察覺了。”


    “那我們怎麽辦?”周碧青愈發焦急。


    董知瑜擰著的眉驟然舒解,“老徐,你把她停車的那個林子的方位再描述一下。”


    “在山北麵,上山的位置離太平門還有蠻遠的一段距離,上了山一直往上轉……”徐根寶撓撓頭,“對了,經過一個不大的湖!那個林子……太黑了我也描述不出來有什麽特點……”


    董知瑜不覺站起身來。


    “怎麽了?你有線索嗎?”周碧青問道。


    “也許……”董知瑜看向她,卻像是穿過她看著另外一個世界,“也許我知道她把南雲關在哪裏了。”


    “啊?”徐根寶也詫異起來。


    “我們家在紫金山有一所廢置的木屋,以前家裏的先輩去打獵用的,五年前懷瑾曾在那裏養過傷。”


    “哎呀,那太好了啊!那我們白天去察看一下!”徐根寶道。


    “嗯,我們現在好好規劃一下,我猜她在木屋周圍設了看守。”


    天擦亮了,懷瑾拖著沉重的雙腿離開了木屋,門在身後關上,仿佛也將她的希望斬斷了,可她的心裏還是有那麽些不甘,這些日子以來,她費盡了心思,甚至傷害了她的瑜兒,隻為在南雲忍接觸到董知瑜和真紀前將她捕獲,董知瑜的據點沒了,她也答應了自己不再和赤空有所牽連,她希望可以幫她截斷一切與赤空聯係的紐帶,而對真紀,她亦萬分不願意有誰將她帶進這個漩渦,太殘酷了。


    如今她成功了一半,等她將南雲忍送上迴晦國的船隻,瑜兒和真紀也暫時避過了這麽一劫,而今後呢?就不會再有誰找上她的瑜兒嗎?至於“阿波羅計劃”,究竟牽涉到什麽嚴峻的事情?若真如南雲所言,她希望自己可以代瑜兒盡一份綿薄之力。


    她走到車邊,車身讓山中的晨霧染上了一層水汽,濕漉漉的。


    她低下頭,泥濘的路麵上分明印著一串串腳印,她倏地醒了,剛才的沉重、哀痛、無力刹那間消失了,下一秒她已經拿後背貼著車身蹲下,槍也握在了手裏。


    僵持片刻,除了一聲聲遠近起伏的鳥鳴,周遭並沒有任何動靜,她稍稍站起身,順著腳印仔細看去。


    那是一串男人的腳步,深深淺淺,遍布在汽車周圍,更讓她感到稀奇的是,伴隨著男人的腳印,還有一串串細小的腳印相隨,她重新蹲下身。


    那是動物的足印,是狗。


    她站起身,記憶中的某些片段在腦海中閃迴,那些片段裏的聲音——人聲、犬吠、汽車的急刹車聲——放大、混雜,在她不能承受的某個點上衝出了腦門。


    她鑽進車裏,急急地發動起了引擎,車輪在泥濘的路麵上打著滑,她也不顧了,她將車開到了木屋門前,跳了下去,往屋裏衝去。


    南雲忍正收拾床鋪準備補眠,卻見懷瑾撞開了門,二話沒說將自己的雙手拉至身後綁了起來。


    “懷瑾!你這是幹什麽??”


    然而她也來不及發出更多的疑問了,一塊膠布將她的嘴封住,整個人還沒顧得上反應,便被懷瑾推了出去,推進了車後座,緊接著,她的雙腳也被捆了起來。


    “南雲,恐怕得委屈你一下了。”


    她開迴了城中,開入了白龍巷,開進了自家院門,她將南雲的雙腳鬆開,將她拉進了自己臥室外的小廳裏,又將她牢牢地綁在了椅子上。


    劉媽聞聲趕來,被眼前的一幕嚇得一臉慘白,“懷參謀!這是怎麽了??”


    “劉媽,我現在出門,你幫我看住她。”


    還沒等劉媽答應,她已走出了臥室,走出了大門,坐進車裏,這一次,她的車往遊府西街的老宅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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