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阿嚏……”


    騎在馬背上,中州城的城牆,緩緩跳入視線。


    沈嫿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拉了拉身上的貂皮大氅。


    臘月時節,天寒地凍。


    還要騎馬趕路,四麵透風的,饒是身體健康、精神力強大,也會受涼。


    薑硯池非常快速地掏出一方帕子,抬手一送,丟到了沈嫿的手上。


    沈嫿:……我隻是打了幾個噴嚏,並沒有流鼻涕。


    不過,人家是好意。


    沈嫿拿起帕子,“薑三七,謝啦!”


    “我應該不是受了風寒,而是有人在背地裏念叨。”


    “薑三七,你說是誰在‘惦記’我?”


    薑硯池:……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自己的小公主被別人“惦記”……薑硯池像是瞬間被打破了醋壇子,一股股的酸味兒在他周遭縈繞。


    沈嫿已經習慣了薑硯池時不時的“高冷”。


    她隻是隨便聊聊,也不需要有捧哏。


    “是不是山寨裏的吳庸他們?”


    沈嫿思緒開始飄飛,離開山寨也有一段日子了,她還真有些惦記。


    山寨百廢待興,各種基礎建設也在火速進行。


    沈嫿留了可靠又能幹的人,山寨即便出了問題,高盛、吳庸、黃家旺等人也會處理。


    還有王嬤嬤,沈嫿沒有給她安排差事,而是想讓她好好地享清福。


    山寨上下,都應該知道王嬤嬤對於她的重要,也都會盡心照顧。


    山寨還有以鄭院正為首的醫署,王嬤嬤即便有個頭疼腦熱,也能得到最好的治療。


    “……奇怪,我今天怎麽總是想起王嬤嬤?”


    沈嫿嘴上繼續跟薑硯池絮叨,心裏卻在暗暗嘀咕:“以前出門的時候,雖也掛念,但沒有今天這麽的‘頻繁’。”


    還有,沈嫿惦記王嬤嬤的時候,腦海裏會禁不住閃過一個個的畫麵。


    破敗的冷宮,勢利眼的宮人,還有卑微討好的王嬤嬤,以及角落裏的那個瘦弱、怯懦的小公主……


    這,不像是原主的記憶,因為視角不對。


    這個視角,更像是上帝視角,高高在上地俯視冷宮發生的一切。


    沈嫿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難道——


    莫名的,沈嫿忽然想起好久都沒有交集的狗皇帝。


    “薑三七,你說現在元安會是個什麽境況?”


    沈嫿猛地話鋒一轉,問出這麽一個跟自家山寨毫不相幹的問題。


    薑硯池愣了一下,很顯然,他沒有跟上自家小公主的腦迴路。


    不過,片刻後,他就反應過來,冷冷淡淡的說了兩個字:“不好!”


    俗話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元安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偏居一隅,傀儡皇帝。


    他跟沈繼的幾乎差不許多。


    沒有兵,就沒有實權,就隻是一個虛名。


    哦不,不對。


    元安還不如沈繼呢。


    沈繼年輕,沈繼健康,沈繼還是有希望、有未來的。


    元安呢,本就是快五十歲的老人了。


    又中了風。


    生活都不能自理,更遑論與軍閥爭權奪利?


    薑硯池說“不好”,都已經非常保守了。


    讓沈嫿來說,“不隻是不好,而是非常淒慘!”


    說這話的時候,沈嫿的腦海裏,又閃現出王嬤嬤、小公主主仆兩個在冷宮的艱辛日常。


    “吃冷飯、餿飯,穿單衣、破衣……生病了,連太醫都沒有,就算有好心的太醫偷偷幫忙看病,也弄不來藥。”


    “明明住在金碧輝煌的皇宮裏,可自己的容身之處卻是荒蕪的、破敗的。”


    “一牆之外,富貴錦繡、鼓樂琴瑟;一牆之內,卻淒淒慘慘、蕭蕭瑟瑟。”


    “還有那些宮人,最是吃飯下菜碟。管你是什麽尊貴的皇帝、公主,隻要落到他們的地界兒,他們就會有各種各樣讓人苦不堪言的磨人法子!”


    ……這樣的日子,王嬤嬤和小公主過了十五年。


    元安呢,即便落到了同樣的境地,也才隻過了幾個月。


    什麽才是真正的報複?


    在沈嫿看來,就是讓施害者遭受同樣的苦難,讓他們有了切膚之痛,他們才會感同身受。


    才會真正明白,自己加諸到別人身上的手段,是何等的痛苦。


    “殿下?!”


    薑硯池聽出沈嫿的聲音不太對。


    她不像是在說元安的八卦,更像是在“追憶”什麽。


    薑硯池心念一動,他也想到了小公主的遭遇——出生起就背負“克兄克母”的罵名,被丟到冷宮自生自滅。


    即便有王嬤嬤這樣的忠仆,小公主在冷宮應該也吃了許多苦。


    過去的薑硯池,恣意、瘋狂,從未關注過冷宮那種地方。


    他沒有見過曾經的小公主。


    但——


    薑硯池目光微凝,他深深地望著身側的女子。


    “奇怪,為何小公主提到曾經的冷宮生活,並沒有激動、悲憤等反應?”


    “她這模樣,更像是一個旁觀者,默默的圍觀,淡淡的講述。”


    “沒有那種親身經曆的傷痛,反而帶著些許的悲憫。”


    這難道也是“神仙手段”?


    還是說——


    嘭!嘭嘭!


    薑硯池隱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腦海裏冒出一個瘋狂且荒誕的猜測。


    但凡換個正常人,都不會這麽胡亂猜疑。


    奈何薑硯池不正常啊。


    他瘋啊!


    他的思維,他的觀念都十分的“超前”。


    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麽“神仙收徒”,沈嫿就是那個所謂的“神仙”。


    薑硯池知道這個時候,才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其實,早在一兩個月前,薑硯池就開始無意識的進行了區分。


    小公主與沈嫿,在薑硯池極度偏執的時候,就會分得清清楚楚。


    “所以,在很早以前,我就發現了異常?”


    薑硯池垂下眼瞼,將眼底的情緒全都隱藏起來。


    片刻後,他調整好狀態,重新抬起眼。


    身側的小女郎,已經說完了後宮的淒慘,開始笑盈盈的送出祝福:“多好的皇宮啊,真心祝願我們的太上皇陛下,能夠長命百歲。”


    薑硯池:……你確定這是祝福?


    元安今年也才不到五十歲,要是活到百歲,還有五十多年。


    而這五十年,可不單單是壽命,而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沈嫿,夠狠!


    不過,對於元安來說,未嚐不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好了,不說這些晦氣的事兒了。”


    說話間,兩人兩馬已經靠近城門。


    望著中州那巍峨的城牆,還有明鬆暗緊的城池守衛,沈嫿又來了興致:


    “走!薑三七,咱們看熱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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