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不會覺得我便宜了薑家?”


    薑硯池見沈嫿連連點頭,便勾起了唇角。


    因為,在表麵上看,他的布局,似乎真的讓薑家得了利——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鄭啟這麽一個好親家!


    在即將到來的亂世,有兵有槍的鄭家,那就是香餑餑啊。


    世家已經沒落,所謂的“士庶不婚”的鐵律也已經被打破。


    世家女下嫁寒門子弟,不會再被人詬病是“自甘下賤”。


    比如王家,還是在太平盛世呢,就跟鄭啟結親。


    雖然嫁出去的是個庶女,可隻要是上了族譜,那就是正兒八經的王氏女啊。


    現在的處境更加艱難,薑家呢,遠遠不如王家有底蘊,卻能夠在戰亂將至的時候,聯姻鄭氏。


    若沒有薑硯池幫忙,薑家隻靠自己,還真就做不到。


    所以,這件婚事本身,對薑家絕對是利好的。


    這、就有些矛盾了。


    薑硯池明明是要報複薑家,怎麽還給送了如此一份大禮?


    換做其他人,估計就真的疑惑了。


    沈嫿卻笑了,“所以,我才說,你這是陽謀,而不是陰謀。”


    事情是好事,薑硯池也沒有任何壞心思——作為堂兄,把本該屬於自己的“恩情迴報”給堂妹換了一門非常體麵的婚事,怎麽能叫壞?


    這分明就是大盛第一好堂兄,更是薑家的好兒郎啊。


    可問題是,好事就一定會有好結果嗎?


    薑家若沒有跟鄭家聯姻,哪怕有些小心思,也隻是諸多喜歡左右搖擺的世家中的一個。


    可一旦成了鄭家的親家,薑家就不可避免地卷入權利的漩渦。


    權利爭鬥,最是殘酷,動輒抄家滅族。


    而且太過弱小的勢力,貿然加入,很有可能會淪為多方勢力妥協的“犧牲品”。


    王家,人家有底蘊,又有王刺史以及偌大的倉州。


    薑家有什麽?


    好不容易有個優秀的嫡長子,英年早逝。


    再好不容易有個皇帝義子的孫子(重孫),還被他們丟在了路邊。


    現在的薑家,也就剩下一群平庸之輩,以及一個空空的姓氏。


    他們繼續苟著還好,還能靠著姓氏以及幾代人積累的家財勉強活下去。


    可若是沒有自知之明,自詡高貴、有實力,一頭紮進去……等待他們的,就真的隻有死路一條。


    而整個過程中,薑硯池都沒有動手。


    薑家的禍事,都是薑家自己做出來的。


    哪怕是最愛挑刺兒的人,也說不出薑硯池的半個不字。


    這,就是陽謀。


    光明正大,毫無瑕疵。


    當然,薑家可以不選擇,繼續苟著。


    但,他們舍不得。


    薑硯池給他們丟出來的誘餌太誘人了。


    他們隻能按照薑硯池提前給他們設計好的路線,不管不顧地走下去。


    這,也是陽謀最厲害的地方。


    再謹慎的人,也有非常大的概率中招!


    “對!陽謀!”


    薑硯池終於笑了。


    有個懂他、理解他的人,太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幫他有機會去施展陽謀。


    是的,以前的薑硯池是從來不用計謀的。


    不管是陽謀,還是陰謀,他都不用,他會直接揮拳頭。


    除了天生神力的先天優勢,也是因為“頭疾”——


    頭疾發作,疼痛欲死。


    那種無數種聲音在大腦裏肆意地吵鬧,那種仿佛被人用刀子、鑿子切割腦袋的酷刑,那種……


    他隻是暫時性地發瘋,而沒有徹底精神崩潰,就已經是他心智足夠堅韌了。


    頭疼得難以忍受,隻能通過發瘋宣泄,薑硯池還哪裏有可能去思考?


    與其費腦子,還不如直接動手。


    偏偏總有那麽多的人,喜歡犯賤……薑硯池有的時候,都很無語。


    他也不想當個六親不認、殺人不眨眼的大魔王啊。


    所以,他厭惡身邊的人,厭惡整個世界。


    直到遇到了沈嫿,他的小公主。


    沒有人能夠知道,當他不再頭疼,不再被病痛折磨得無法入睡的時候,他是怎樣的感覺。


    恍若重生啊。


    薑硯池記得非常清楚,他已經有二十六天沒有發病了。


    他的大腦格外清明,思路分外清晰。


    他設計起計謀來,簡直就是信手拈來。


    而這一切,都是小公主的帶給她的。


    不過,感激的話,薑硯池不會說。


    他隻要做好小公主的薑三七就足夠了。


    哪怕是這次的陽謀,也是因為小公主想看“狗咬狗”的戲碼,薑硯池才會弄出來。


    報複薑家?


    嗯,順便吧。


    主要的,還是讓他的公主開開心心、痛痛快快地看戲。


    ……


    倉州,縣城。


    某套當地富戶的五進宅院裏,薑家一族近百口主人擠得滿滿當當。


    沒辦法,三四代沒有分家了,薑家還不是單傳,家族的子嗣自然多。


    現在當家的是薑硯池的祖父,官至鴻臚寺右卿。


    在外麵,人們會尊稱一聲“薑右卿”。


    薑右卿的官職不高,勝在“清貴”。


    在家裏,他還是家主,不敢說一言九鼎吧,卻也極有威信。


    “就在昨日,有位自稱是鄭將軍的謀士的郎君,拜見於我。”


    薑右卿盤膝坐在矮榻上,目光掃過坐在下首的兩排兒子、孫子等。


    兒孫們沒有坐榻,而是坐在了胡床(椅子)上。


    到底是小地方的小戶人家,已經開始用上了胡人的高足家具。


    不似崔、薑等世家,他們嚴格遵循古禮,在家裏,用得還都是矮足家具。


    坐,也是跽坐,而非垂足而坐。


    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們不是在京城的薑氏大宅,而是好不容易才“借到”的宅院裏。


    所謂的“世家風儀”,就很難維持了。


    “鄭將軍?可是散關的鄭啟?”


    坐在下首第一位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留著三縷長須,容貌也算俊美。


    就是眉宇間有幾道皺紋,顯然是經常皺眉的緣故。


    此刻,聽到鄭將軍三個字,中年男子便有些興奮,“我記得,他可是阿兄一手提拔起來的,莫非,他此次寫信,也是因著當年的這份情誼?”


    這人是薑家的二郎君,薑硯池的二叔。


    他比薑源小三歲,對於早逝的哥哥,還是有些感情的。


    尤其是,現在遇到了阿兄的故人,那是不是表明,可以再次利用阿兄給自己、哦不,是給家裏謀些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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