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了?”


    沈嫿隻顧著和薑硯池在戰場撿漏,一時都沒有關注前方的大部隊。


    前文說了,叛軍和三大衛交戰的時候,隻有一次比較迅猛、大規模的衝鋒。


    第一輪過後,就有了不少傷亡。


    叛軍不想死戰,三大衛也是軍心不穩。


    第二輪、第三輪就顯得有些敷衍。


    雙方的人馬都出現了一股股的“逃兵”。


    這些人三五十個湊在一起,或是逃迴大部隊,或是趁機渾水摸魚。


    他們繞開了主戰場,各自潰逃。


    不過,這些小股的潰兵,大部分還是朝著聖駕的方向而去。


    三大衛的人是想“歸隊”;


    叛軍則是想劫掠。


    就算抓不到皇帝,難道還不能搶劫一下權貴嗎?


    就算權貴還有各家的私兵、部曲,叛軍再退而求其次,搶劫個把富戶,總還可以吧!


    “那些潰兵,就像闖進羊圈的餓狼,二三十個一隊,在官道上橫衝直撞。”


    高盛提到今天上午的混亂,還有些心有餘悸。


    幸虧他們的位置比較靠後,還有一些太監假裝青壯,否則,定會淪為潰兵的搶劫對象。


    “他們倒不敢大開殺戒,更多的還是想要劫掠財貨!”


    “唉,好多隊伍中間,或是靠前位置的官宦人家,都遭了難!”


    這些人,正好卡在中間——


    不是頂級權貴,所以沒有部曲保護;


    又不是小官小吏,家裏還是頗有些財貨,所以被潰兵鎖定。


    “就是那些跟在最前麵的權貴們,其實也受到了牽連。”


    高盛作為一個優秀的總管,不隻是知道自己經曆的事兒,他還非常擅長打探消息。


    “殿下,昨晚的兵諫,姚氏一族都被問罪。”


    “雖然沒有株連姻親,但跟姚家相熟的貴人們,還是受到了牽連。”


    “好幾個家族,家產被抄沒,男丁被充軍,女眷淪為官奴婢。”


    “他們的部曲,也被皇帝和幾大權貴瓜分!”


    “不過,這些人家也都沒有被動等死。”


    “叛軍與三大衛正式交戰,皇帝帶著權貴們火速奔逃。”


    “隊伍就亂起來了,受姚家連累的幾個姻親,便趁亂逃跑。”


    “……唉,殿下,您是沒看到啊,幾千人的隊伍,亂成了一鍋粥。”


    “還有一些部曲、奴婢,居然也趁亂‘造反’!”


    下人反了,高高在上的貴人們就可憐了。


    搶東西的,奪馬車的。


    “隻有元安皇帝,以及崔家、薑家等幾個世家還好些。”


    “元安皇帝身邊還有五百護衛,那幾個家族呢,也都兩三百的部曲!”


    即便如此,所謂的聖駕,也沒有了剛出京時的規整。


    那個時候,大部隊雖然人多,卻還有一定的順序和規矩——


    皇帝在最麵前,隨後的是宗室、世家、九卿等頂級勳貴。


    排在第三位次的則是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員,或是世家旁支。


    接著是四品以下的中層官員,或是崛起的寒門新貴們。


    最後麵則是小官小吏,小康之家等。


    而有了上午的動亂,除了最前麵的金字塔頂沒有亂,下麵的諸多等級都被打亂了。


    四品的京官,馬車被搶了,隻能一家老小,提著好不容易藏匿下來的包袱步行。


    沒落的宗室子弟,奴婢趁亂跑了,隻能自己攙著老人、抱著孩子。


    還有一些女眷,直接被趁亂劫走,不知生死。


    漫長的隊伍,仿佛剛剛經曆了暴風雨,一片狼藉。


    哭聲、喊聲還有罵聲,全都交織在一起。


    如果說之前還有仿佛有點兒“聖駕西巡”的假象,那麽此刻,就是妥妥的逃命難民。


    一個字——慘!


    聽完高盛的講述,沈嫿有片刻的沉默。


    “這不是你的錯!”


    薑硯池就是沈嫿的影子,無聲無息,又緊密相隨。


    沈嫿都沒有留意,薑硯池就閃現在她的身邊。


    他低下頭,聲音還是沒有多少溫度,卻已經是難得的安撫。


    沈嫿抬起頭,雙眸平靜而幽深。


    她仿佛在等著薑硯池繼續說。


    薑硯池迎著沈嫿的目光,繼續說道:“這是大勢所趨。”


    “我們隻是稍加利用,卻無法阻擋。”


    頂多,就是把時間提前了。


    就算沒有他們通風報信,就算阿史那雄已經決定迴京城,他也不會放過大部隊。


    “元安以及大部隊諸人的命運,在他們逃離京城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薑硯池的聲音很冷,說出的話,也透著殘忍。


    “元安皇帝注定要成為亡國之君!成為大盛王朝的罪人!”


    “權貴們注定要成為亂軍劫掠、殺戮的肥羊!”


    “還有那些女人、孩子……世道亂了,他們就是最先受到傷害的人!”


    這、不是一人一力所能改變的。


    薑硯池覺得,沈嫿很沒有必要自責。


    “誰說我自責了?”


    沈嫿聽懂了薑硯池殘酷話語裏的安慰。


    她挑起一邊的眉毛,“薑三七,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解?”


    她是善良,但她不是濫好人,更不是多愁善感、胡亂攬責的聖母。


    就像薑硯池所說的,這是大勢所趨。


    世道亂了,梟雄四起,是曆史的必然。


    在曆史的滾滾車輪麵前,個人渺小得如同一粒塵埃。


    沈嫿有異能,也有超越時空的見識,但,她始終都隻是一個人。


    她擔不起救世主這樣的重擔。


    頂多就是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救助一些人。


    再者,那些受害者,真正傷害他們的是叛軍、是潰逃的亂兵。


    不是她沈嫿。


    沈嫿確實利用了這次的兵變,但,她不是罪魁禍首。


    她不會胡亂往自己身上扣帽子,更不會為了不是自己的過錯而愧疚、自責。


    “不是我把千牛衛逼得嘯營的,也不是我讓阿史那雄利用這次嘯營的,更不是我出手劫掠……”


    她為什麽要自責?


    她甚至還在戰場上救治傷者、安葬亡者。


    她,沈嫿,問心無愧!


    薑硯池聽了沈嫿的話,先是一愣,然後定定地望著她。


    良久,薑硯池笑了。


    他笑得非常燦爛,配上絕美的容顏,宛如一幅最美的畫,“不,我對你沒有誤解!”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沈嫿,骨子裏跟我就是同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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