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p>
中國，潭州。</p>
上午8點15分。</p>
又是不需要上班的一天。</p>
洗漱完畢，沈霖推開窗，坐在主臥陽台的咖啡椅中，掏出手機，神清氣爽地開始玩遊戲。</p>
8點半左右，沈霖結束又一盤遊戲，他伸個懶腰，重新低下頭時，看到樓下的花園邊出現了劉萌萌和湯意新的身影。</p>
看到沈霖低頭，劉萌萌露出微笑：“早啊，沈先生。”</p>
“早。”沈霖也微笑點頭。</p>
“今天休息嗎？”</p>
“嗯，”沈霖繼續點頭：“今天沒什麽事……你們散步？”</p>
“年輕人，”腦中姚彬說道：“她們是等你出門，準備給你當司機。”</p>
呃……</p>
“你應該買台車了。”姚彬繼續說道。</p>
天天這樣麻煩一個小女孩也確實不是迴事……不過沈霖也有自己的苦衷：“我又不會開車……”</p>
“所以你還需要請一個司機。”</p>
————————</p>
嘟嘟嘟！</p>
汽車煩躁地打著喇叭。</p>
高闖站在馬路中間，身邊的濃霧漸漸消散，眼中卻騰起了霧氣。</p>
“喂！你找死啊！”司機終於忍不住探出頭，衝高闖叫了起來。</p>
九年了，高闖終於又一次聽到了鄉音。</p>
他莫名流落到異國他鄉已經九個年頭了，從最初被人作為工奴賣進了礦場，到成為黑拳打手，到成為黑市拳王，到終於搗毀礦場，逃出生天，一路艱難迴國，一切仿如夢境。</p>
濃霧慢慢消散，高闖看看兩旁的景色。這是一條山中公路，兩旁都是樹林。此刻應該正是傍晚，西邊的天際被殘陽烤得血紅。</p>
“喂，你聾了嗎？到底讓不讓路！”</p>
高闖走向眼前的白色富康，居高臨下看著司機。</p>
黑市拳王的凝視，多少置身死於度外的拳手都心驚膽戰，一個小小的司機自然更是驟然心髒緊縮，司機高亢的聲音瞬間平緩，惱火的表情也硬生生地擠成了笑意：“朋友，我還趕路迴家呢。”</p>
高闖清了清喉嚨，終於用漢語說道：“去北泰，哪個方向。”</p>
司機愣了愣，鬼使神差地說道：“還有三十公裏路呢。上車，我帶你過去。”</p>
高闖沒有拒絕，走到副駕駛側拉開門上了車。</p>
小富康車一沉，鋼架都似乎發出了一聲歎息。</p>
司機的心跟著沉了沉，仰頭看了看努力團縮起來的高闖，吞了口口水發動了汽車。</p>
高闖打量了一眼司機，看著眼前陌生的風景，突然問道：“你多高？”</p>
司機心說我還沒問你多高呢，你反倒問起我來了。他從內心中不敢反抗高闖，乖乖答道：“一米七四。”</p>
高闖“哦”了一聲，摸著下巴道：“那我大概有一米九了。”</p>
司機腳下一顫，不自覺地轟了一腳油門：“我看你大概有兩米高了……”</p>
高闖沒有接話。他被弄到國外的時候才十六歲，身高不足一米七，在一堆高大的拳手之中簡直跟侏儒沒有區別。這九年來，高闖發育得不錯，但在拳手中也隻能算是一般。</p>
高闖挪了挪屁股，覺得擠在副駕駛座上就跟被關進了狗籠一般，簡直就是受刑。</p>
司機忍不住問道：“你是運動員吧？打籃球的？”他瞥了一眼高闖粗壯得堪比他大腿的胳膊，感覺自己就像是隻被人扼住了脖子的雞。</p>
高闖沉默了片刻，說道：“格鬥。”</p>
格鬥在中國還是小眾運動，司機隻看過一部關於綜合格鬥的電影，但是眼下實在不是討論電影的好時機。他努力把注意力放在行車上，很後悔自己剛才的提議。</p>
北泰是江東省的第三大城市，也是江東的工業基地。在高闖離開的時候，北泰已經出現了英雄遲暮的征兆，不少國企廠礦紛紛倒閉，工人下崗。不過那時候的高闖還是個無憂無慮的高中生，並不知道這個老工業基地即將麵臨寒冬。</p>
高闖聽著廣播裏傳遞的信息，他在國外的九年幾乎與世隔絕，逃離之後更是歸心似箭，雖然看到整個世界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並沒有心思去真正打聽什麽信息，此時才終於忍不住問道：“這幾年家鄉沒怎麽變啊。”</p>
司機很不認同，道：“朋友你多少年沒迴來了？現在北泰可是一年不如一年嘍！紅星廠都倒了，家家戶戶都有人下崗。市區的商鋪租不出去，房價倒他媽的芝麻開花節節高……”說起北泰的民生，司機就忍不住發泄心中的怨氣，可見他也是生活不如意的一員。</p>
高闖有些擔心父母。他父親是紅星廠的采購科科長，母親是紅星子弟中學的英語老師。如果廠子倒了，父母的生活會不會窘況？獨生子突然失蹤，怎麽熬過這麽大的打擊？</p>
高闖正沉浸在心事裏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馬達轟鳴聲，一輛線條流暢，底盤極低的超級跑車就從富康旁邊飛速掠過。</p>
司機當然不會以富康去挑戰保時捷，隻是恨恨罵道：“趕著去投胎啊！撞不死你！”</p>
高闖瞟了一眼迅速隱沒的車尾燈，已經將車牌號印在了腦子了。九年的生死錘煉，非但讓他的身體宛如鋼鐵，觀察分析的能力更是出眾。到底他當初隻是“餌料”，如果不靠腦子，早就成了八爪籠裏那群兇獸的戰績了。</p>
“那車不錯。”高闖說。</p>
“得百八十萬呢，當然不錯。”司機放下車窗，啐了口痰：“這幫有錢人，全殺了肯定沒冤假錯案。”</p>
高闖揚了揚嘴角。</p>
司機已經沒了最初的拘束，大概也看出高闖不是富人，道：“你不信？以前北泰多少廠子多少礦？都叫他們官商勾結弄到自己口袋裏去了。你要說北泰現在窮了，滿街都是好車。你要說富了，吃低保熬日子的人成千上萬。你說這社會是不是病態？”</p>
高闖沒心情跟他針砭時弊，道：“送我到紅星廠家屬大院。”</p>
司機樂了：“你也是紅星廠的？我怎麽沒見過你？”</p>
高闖一聽這話，才正眼看了司機一眼，道：“我姓高。我爸是采購科的，我媽姓唐，是子弟中學的老師。”</p>
司機興奮起來，又轟了一腳油門：“你是高闖！”</p>
高闖有些意外：“咱們認識？”</p>
司機道：“我叫王棟，比你低一屆，也是唐老師的學生。”他語速飛快：“你走丟的事全廠都知道了，唐老師一到寒暑假就去找你。北泰找不到就去周邊縣裏、鄉裏……竟然叫我遇上了，我說闖哥，你這幾年上哪去了？那時候到底是你離家出走，還是怎麽個事？”</p>
高闖腦中浮現出了母親的形象。那是個斯文、安靜、充滿了藝術氣息的知性女子。他記得母親從不愛去人多的地方，就連商場都很少涉足，真難想象她風塵仆仆地滿世界受挫。</p>
“意外。”高闖說。</p>
王棟斜眼打量著高闖：“闖哥，你如今混得怎麽樣？”他看了看高闖身上的一副，料子很差，做工更是粗糙。不過再看他穿著皮褲，腰裏紮著手掌寬的皮帶，尤其是那雙棕色的長筒靴，似乎也算是一種風格。</p>
這種風格有些像是搞藝術的，又有些像是道上混的，叫人捉摸不透。</p>
高闖道：“還行。”</p>
王棟咧嘴笑了：“闖哥，你也太酷了。唐老師見了你不知道得有多高興呢！”他說完突然嘴一抿：“你迴來了，唐老師總算有個依靠了。”</p>
高闖聽這話心中一顫，騰起一股不妙的預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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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潭州。</p>
上午8點15分。</p>
又是不需要上班的一天。</p>
洗漱完畢，沈霖推開窗，坐在主臥陽台的咖啡椅中，掏出手機，神清氣爽地開始玩遊戲。</p>
8點半左右，沈霖結束又一盤遊戲，他伸個懶腰，重新低下頭時，看到樓下的花園邊出現了劉萌萌和湯意新的身影。</p>
看到沈霖低頭，劉萌萌露出微笑：“早啊，沈先生。”</p>
“早。”沈霖也微笑點頭。</p>
“今天休息嗎？”</p>
“嗯，”沈霖繼續點頭：“今天沒什麽事……你們散步？”</p>
“年輕人，”腦中姚彬說道：“她們是等你出門，準備給你當司機。”</p>
呃……</p>
“你應該買台車了。”姚彬繼續說道。</p>
天天這樣麻煩一個小女孩也確實不是迴事……不過沈霖也有自己的苦衷：“我又不會開車……”</p>
“所以你還需要請一個司機。”</p>
————————</p>
嘟嘟嘟！</p>
汽車煩躁地打著喇叭。</p>
高闖站在馬路中間，身邊的濃霧漸漸消散，眼中卻騰起了霧氣。</p>
“喂！你找死啊！”司機終於忍不住探出頭，衝高闖叫了起來。</p>
九年了，高闖終於又一次聽到了鄉音。</p>
他莫名流落到異國他鄉已經九個年頭了，從最初被人作為工奴賣進了礦場，到成為黑拳打手，到成為黑市拳王，到終於搗毀礦場，逃出生天，一路艱難迴國，一切仿如夢境。</p>
濃霧慢慢消散，高闖看看兩旁的景色。這是一條山中公路，兩旁都是樹林。此刻應該正是傍晚，西邊的天際被殘陽烤得血紅。</p>
“喂，你聾了嗎？到底讓不讓路！”</p>
高闖走向眼前的白色富康，居高臨下看著司機。</p>
黑市拳王的凝視，多少置身死於度外的拳手都心驚膽戰，一個小小的司機自然更是驟然心髒緊縮，司機高亢的聲音瞬間平緩，惱火的表情也硬生生地擠成了笑意：“朋友，我還趕路迴家呢。”</p>
高闖清了清喉嚨，終於用漢語說道：“去北泰，哪個方向。”</p>
司機愣了愣，鬼使神差地說道：“還有三十公裏路呢。上車，我帶你過去。”</p>
高闖沒有拒絕，走到副駕駛側拉開門上了車。</p>
小富康車一沉，鋼架都似乎發出了一聲歎息。</p>
司機的心跟著沉了沉，仰頭看了看努力團縮起來的高闖，吞了口口水發動了汽車。</p>
高闖打量了一眼司機，看著眼前陌生的風景，突然問道：“你多高？”</p>
司機心說我還沒問你多高呢，你反倒問起我來了。他從內心中不敢反抗高闖，乖乖答道：“一米七四。”</p>
高闖“哦”了一聲，摸著下巴道：“那我大概有一米九了。”</p>
司機腳下一顫，不自覺地轟了一腳油門：“我看你大概有兩米高了……”</p>
高闖沒有接話。他被弄到國外的時候才十六歲，身高不足一米七，在一堆高大的拳手之中簡直跟侏儒沒有區別。這九年來，高闖發育得不錯，但在拳手中也隻能算是一般。</p>
高闖挪了挪屁股，覺得擠在副駕駛座上就跟被關進了狗籠一般，簡直就是受刑。</p>
司機忍不住問道：“你是運動員吧？打籃球的？”他瞥了一眼高闖粗壯得堪比他大腿的胳膊，感覺自己就像是隻被人扼住了脖子的雞。</p>
高闖沉默了片刻，說道：“格鬥。”</p>
格鬥在中國還是小眾運動，司機隻看過一部關於綜合格鬥的電影，但是眼下實在不是討論電影的好時機。他努力把注意力放在行車上，很後悔自己剛才的提議。</p>
北泰是江東省的第三大城市，也是江東的工業基地。在高闖離開的時候，北泰已經出現了英雄遲暮的征兆，不少國企廠礦紛紛倒閉，工人下崗。不過那時候的高闖還是個無憂無慮的高中生，並不知道這個老工業基地即將麵臨寒冬。</p>
高闖聽著廣播裏傳遞的信息，他在國外的九年幾乎與世隔絕，逃離之後更是歸心似箭，雖然看到整個世界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並沒有心思去真正打聽什麽信息，此時才終於忍不住問道：“這幾年家鄉沒怎麽變啊。”</p>
司機很不認同，道：“朋友你多少年沒迴來了？現在北泰可是一年不如一年嘍！紅星廠都倒了，家家戶戶都有人下崗。市區的商鋪租不出去，房價倒他媽的芝麻開花節節高……”說起北泰的民生，司機就忍不住發泄心中的怨氣，可見他也是生活不如意的一員。</p>
高闖有些擔心父母。他父親是紅星廠的采購科科長，母親是紅星子弟中學的英語老師。如果廠子倒了，父母的生活會不會窘況？獨生子突然失蹤，怎麽熬過這麽大的打擊？</p>
高闖正沉浸在心事裏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馬達轟鳴聲，一輛線條流暢，底盤極低的超級跑車就從富康旁邊飛速掠過。</p>
司機當然不會以富康去挑戰保時捷，隻是恨恨罵道：“趕著去投胎啊！撞不死你！”</p>
高闖瞟了一眼迅速隱沒的車尾燈，已經將車牌號印在了腦子了。九年的生死錘煉，非但讓他的身體宛如鋼鐵，觀察分析的能力更是出眾。到底他當初隻是“餌料”，如果不靠腦子，早就成了八爪籠裏那群兇獸的戰績了。</p>
“那車不錯。”高闖說。</p>
“得百八十萬呢，當然不錯。”司機放下車窗，啐了口痰：“這幫有錢人，全殺了肯定沒冤假錯案。”</p>
高闖揚了揚嘴角。</p>
司機已經沒了最初的拘束，大概也看出高闖不是富人，道：“你不信？以前北泰多少廠子多少礦？都叫他們官商勾結弄到自己口袋裏去了。你要說北泰現在窮了，滿街都是好車。你要說富了，吃低保熬日子的人成千上萬。你說這社會是不是病態？”</p>
高闖沒心情跟他針砭時弊，道：“送我到紅星廠家屬大院。”</p>
司機樂了：“你也是紅星廠的？我怎麽沒見過你？”</p>
高闖一聽這話，才正眼看了司機一眼，道：“我姓高。我爸是采購科的，我媽姓唐，是子弟中學的老師。”</p>
司機興奮起來，又轟了一腳油門：“你是高闖！”</p>
高闖有些意外：“咱們認識？”</p>
司機道：“我叫王棟，比你低一屆，也是唐老師的學生。”他語速飛快：“你走丟的事全廠都知道了，唐老師一到寒暑假就去找你。北泰找不到就去周邊縣裏、鄉裏……竟然叫我遇上了，我說闖哥，你這幾年上哪去了？那時候到底是你離家出走，還是怎麽個事？”</p>
高闖腦中浮現出了母親的形象。那是個斯文、安靜、充滿了藝術氣息的知性女子。他記得母親從不愛去人多的地方，就連商場都很少涉足，真難想象她風塵仆仆地滿世界受挫。</p>
“意外。”高闖說。</p>
王棟斜眼打量著高闖：“闖哥，你如今混得怎麽樣？”他看了看高闖身上的一副，料子很差，做工更是粗糙。不過再看他穿著皮褲，腰裏紮著手掌寬的皮帶，尤其是那雙棕色的長筒靴，似乎也算是一種風格。</p>
這種風格有些像是搞藝術的，又有些像是道上混的，叫人捉摸不透。</p>
高闖道：“還行。”</p>
王棟咧嘴笑了：“闖哥，你也太酷了。唐老師見了你不知道得有多高興呢！”他說完突然嘴一抿：“你迴來了，唐老師總算有個依靠了。”</p>
高闖聽這話心中一顫，騰起一股不妙的預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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