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蘭營一營校尉楊秀參見郝將軍。”來者,正是北川大營四營校尉楊秀。


    “你怎麽會認識我?”郝思讓驚奇道。


    “平江糧倉主管呂元是小的表舅,經常提起郝將軍,因此下官一見便知。”楊秀不卑不亢道。


    說著,抬起了頭,露出了一張幹淨、英俊的臉,棱角分明宛如雕塑,令人一見生好感。


    刹那,郝思讓已經斷定來者身份是真的。


    楊秀表情雖然略微緊張,心跳卻十分平穩,語氣平和,氣質脫俗,絕非匪寇所能有,接過印信,果然為真。


    “你們為何在此駐留?”郝思讓奇怪地問。


    “我辦事路過陽城,本要前往平江拜訪表舅,未曾想,恰逢太平匪寇攻打陽城,便想偷襲他們,以立軍功。”


    “憑你們聊聊幾百軍士就敢偷襲太平匪寇?”郝思讓略帶譏諷道。


    “哼!匪寇不過是些烏合之眾,即使千軍萬馬也不過土雞瓦狗,給我們送軍功罷了。”說著,語氣竟然稍帶著些不滿,似乎郝思讓來搶軍功似的。


    郝思讓啞然失笑,“罷了,既然是自己人,就隨著大軍吧。不過,你們不可隨意行動,衝散了軍陣,攻打匪寇時,會有你們撕殺的時候,耽誤不了立功。”


    那蘭營守軍的身份為真,又是呂元親戚,郝思讓沒有理由為難楊秀。


    誰的麵子都可以不給,吃呂元的,喝呂元的,臨了卻為難人家晚輩,以後怎麽見麵?隻能讓楊秀隨軍行動,事後一同迴營。


    “大人!此事……”身邊親衛心裏有些疑惑,此事未免太巧,不由出聲要阻止。


    郝思讓也似乎明白親衛之意,不過楊秀區區幾百名士兵,陷在自己大軍之內,真有陰謀,也翻不起什麽浪花來。


    而楊秀是呂元的外甥,郝思讓拉不下臉將其冷落,“楊校尉,你吩咐下去,讓你們的人隨大軍行動,一切行動聽從指揮,你本人留在我身邊,以策安全。”


    聞言,楊秀心裏舒了一口氣。


    郝思讓雖然對自己仍有戒備之心,將自己留在身邊,有監視之意,卻已經把楊秀當自己人無疑。


    七月的荒野,十分熱鬧。蛙聲、蟈蟈聲、不知名的小蟲,毫不理會悄然急行的隊伍,自顧自的鳴叫,掩蓋了行軍的動靜。


    大軍人人心裏充滿希望,都知道匪寇為烏合之眾,能立功,誰不興奮?


    然而,寂靜的荒野,突然響起陣陣令人心悸的弓弦響,空中驟然一暗,黑壓壓的如蝗箭雨憑空出現,籠罩了大地。


    “敵襲!戒備……”


    “有埋伏!啊……”


    “頂住!別慌亂,保持陣型……”


    “……”


    慘叫聲、箭雨沒入血肉聲、馬嘶鳴聲、哭嚎聲……響成一片。箭雨傾盆,刹那間,隊伍整排倒下,人仰馬翻。


    郝思讓抬眼望去,四周突然出現如林的人馬,微弱月光下,刀qiāng泛出粼粼寒光,陣陣方隊十分齊整,密不透風。


    郝思讓心冷透骨,匪寇陣型嚴整,絕不是什麽烏合之眾。


    平江營被擠壓在一起,黑乎乎的人群蠕動,如同困在籠中的一灘黑水。


    “衝!”郝思讓吼道。


    人群wàiwéi被敵人刀qiāng死死圍住,敵人不停地用長qiāng刺殺,平江營猝然遭受偷襲,來不及列出陣型,隻能各自為戰,根本頂不住敵人層層刀qiāng、步步推進;敵軍不停地用箭覆蓋隊伍中央,麵對箭雨,毫無遮蓋的軍士們,眼睜睜地看著可怕羽箭沒入身體,成排地倒下。


    隊伍四下逃竄,已經顧不上找各自夥伴和首領,各級軍官拚命喊著,然而,黑夜視線昏暗,人群混亂,哪裏還能找到自己的隊伍。


    “保護大人!別慌,戒備。”楊秀跟在郝思讓身邊,不停地喊著。


    “撤退,撤退!衝出去。”郝思讓厲聲喝道。


    此時,已經來不及布置任務和組織陣型反擊,隻能領著隊伍朝一個方向猛衝,隻有快速衝出去,才有空間組織反擊,否則箭雨覆蓋下,任何人都難逃一死。


    “撤退!”


    “撤退!”


    “……”


    命令被吼聲傳達下去。


    不得不說,郝思讓是一名有經驗的將領,命令十分正確。


    隊伍陷入包圍,最薄弱的一定是來時的路,此時敵人還沒有來得及封住退路,或者即使封住,倉促之間,防線也一定十分薄弱,快速反應,全力衝擊,總能衝出去。


    平江營急需空間組織反擊,唯有跳出包圍圈才有可能,當然僅僅是有可能。


    命令沒錯,卻高估了軍士的素質。


    平江營也算是訓練有素,卻從未參加過實戰,生死關頭,人人想的都是逃命,唯恐落後,隊伍一下子混亂不堪,爭相踩踏,誰也顧不上誰。


    隻有楊秀帶來的幾百名軍士反而有默契似的,保持著陣型,隱隱讓出一條通道,讓郝思讓和楊秀通過,幸好如此,否則亂軍之中,郝思讓原來是前隊,撤退時難免落後。


    馬少騰指揮著隊伍,不停往前碾壓,刻意保持距離,大量用箭雨覆蓋敵人,避免接觸太近,傷亡過大。


    平江營多為新兵,眼看無力抵抗,紛紛扔下兵器投降,然而黑暗之中,卻無人發現,敵人不留俘虜,被隊伍碾壓過來,紛紛倒地死亡。


    郝思讓的戰馬也受了傷,隻好下馬步行,被眾親衛護著,奪路狂奔。楊秀緊緊跟在身後,經過這場戰鬥,郝思讓已經把楊秀看作自己人,卻沒有注意,楊秀帶來的人馬,始終跑在自己前麵。


    “誰要說太平匪寇是烏合之眾,老子砍死他;該死的陽城縣令,逃出此地,老子一定砍死你,剁成肉醬。”郝思讓又悔恨,又憤怒。


    平江營整整六千人馬,如今隻剩寥寥數百人,悔不該貪功急匆匆貿然出擊,至少打探清楚情況。


    憤怒的是,所有人都認為太平匪寇為烏合之眾,他媽的,烏合之眾能打得六千精銳無還手之力,幾乎全軍覆沒?


    此事不對,難道是陽城縣令與敵軍勾結?


    郝思讓百思不得其解,要說敵軍冒充匪軍隻是為了引出自己,此計也太神妙,隻有書裏才能見到,郝思讓不認為現實中能存在。


    郝思讓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遇到的會是北魏孤軍。


    有衡河天塹和五十萬水師,任何有理智的人都知道,孤軍深入,必死無疑。


    衡河天塹能擋住敵軍渡江南侵,自然也能擋住孤軍北逃,誰敢孤軍深入?郝思讓到現在都沒有想到,敵人會是北魏軍。


    正胡思亂想間,郝思讓領著殘軍已經逃出十裏,平江大營遠遠在望。


    荒野中,平江大營如一頭黑黢黢的怪獸,靜靜臥在夜空下,月光如水,灑在荒野中,平江大營泛著柔和的熒光,顯得如此平靜、安詳。


    平江營長史左謀得知郝思讓戰敗,心駭欲絕。


    堂堂正規部隊,被一群流寇伏擊,大敗而迴,不由得心裏覺得此事並不尋常,左謀站在大門高台上,焦急地注視著陽城方向。


    不多時,遠遠望見七零八落的一群敗軍慌慌張張地朝著糧倉大門而來。


    “戒備!”左謀厲聲喝道,“先不要開門。”


    守門的軍士們死死地頂著大門,卻沒有上栓,以便隨時開啟。


    敗退的軍士們轉眼已經到達大門之下,卻見大門緊閉,頓時恐慌起來。


    “快開門!我們是三營的。”


    “狗{娘}養的,沒有看見老子是你大爺?不開門,想讓我們等死嗎?”


    “猴崽子,公報私仇?幹嘛不讓我們進營,沒有看見我們被人追殺嗎?”


    “……”


    大門外陣陣喧嘩,吵鬧,咒罵……亂成一團,左謀不為所動,黑夜之中,意外往往在大門打開一刹那發生,左謀不得不防。


    情況不明,任憑門外大罵吵鬧,本著謹慎,左謀仔細地打量著門下的隊伍,沒有看到一個熟悉的將領,正猶豫間,終於等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打開大門。”郝思讓遠遠邊跑邊吼道。


    左謀不再猶豫,厲聲喝道:“快打開大門!”


    沉重的大門終於吱吱地緩緩打開。


    楊秀舒了一口氣,幸好自己一直忍著,沒有半路殺了郝思讓,雷少軒一直控製著箭雨,故意讓郝思讓逃出,否則很難混入平江營,平江營也有謹慎的高人。


    借著郝思讓的光,楊秀一進入大門,迅速閃到一旁,五百名軍士迅速分成三部分,混在人群中,閃到三道門旁邊。


    亂軍還沒有完全進入,突然大門兩邊不遠的草叢,衝出大隊人馬,往大門撲了過來,這是雷少軒事先埋伏在平江營附近的一千人。


    “關上大門!”左謀大叫。


    進入大門,意味著生,否則意味著死。


    門外軍士們拚命往裏衝,守門軍士拿著長qiāng往外刺,大門隨之緩緩關上。


    “讓我進去……”


    “快閃開。”


    “跟他們拚了。”


    “頂住……”


    “……”


    大門附近,亂成一團,門外人哭著、哀求著、拚命地抵抗,卻依然擋不住大門緩緩關上。


    楊秀忽然大喊,“頂住!快關大門,用力啊,狗{娘}養的,你想害死我們嗎?”


    說著,一群人忽然抽刀往守門軍士殺了過去,邊砍邊喊道:“找死嗎?讓你們關門,幹嘛不趕緊關上?”


    所有人看去,似乎這些人是在催促關門,可是細心人發現,這些人怎麽催著關門,手裏的刀卻不停地砍向關門的人,並迅速控製守門的關鍵位置。


    守門軍士愕然,到底是誰?怎麽砍自己人,情況不明,弄不好自己也死成糊塗鬼,紛紛四下散去。


    大門附近恰好沒有軍官,高台上左謀又看不清大門情況,大門很快被楊秀領著一百多人迅速控製住。


    不多時,北魏軍已經衝了過來,衝進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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