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濤聞言,打了個寒戰,心裏暗暗叫苦。


    太平軍肆虐地方已久,所到之處,專門tushā官府大戶,美其名曰劫富濟貧,實則如蝗蟲一般,搶光能帶走的一切,帶不走的燒光。


    據說太平軍所到之處,片紙不留,全都搶走,最後隻會剩下光禿禿的房屋城牆和走不動的老幼病殘。


    北城城樓上,高高掛著四盞燈籠,燈火通明。


    見徐文濤被一群人簇擁著,急匆匆爬上城樓,縣尉李俊急忙上前行禮。


    “是何情形?”徐文濤急問。


    李俊臉色微白,緊張道:“太平匪寇至少有兩千人,我已令縣兵分布四門,組織城內民團加強城牆巡邏,隻是縣兵隻有一千餘名,要分兵防守四門,委實兵力不足,很難抵擋。”


    “民團呢?”徐文濤急道,“速速組織更多民團上來,征調壯丁,囚犯,家丁,所有能戰之人,都要上來,務必守住。”


    “上麵的人聽著,讓主事的人出來說話。”城牆下,忽然傳來喊聲。


    眾人往城外看去,隻見昏暗的城外荒野,一大群黑壓壓人群手,舉火把、執刀qiāng,喧囂湧動,人影幢幢,看不清麵孔。


    城樓下不遠處,一人騎著大馬,手舉鐵qiāng,抬頭看著城樓。


    “說吧!我乃本縣縣令。”徐文濤上前道。


    “有福同享,不燒不搶。”


    “有難同當,分錢分糧。”


    “……”


    城外人群,忽然爆發出陣陣整齊的震耳欲聾的吼聲,聲震四野,城樓上,眾人心頭大震,太平軍已然有如此威勢,實在駭人。


    騎馬人手中qiāng往後一擺,身後人群平靜下來。


    騎馬人得意洋洋道:“太平軍路過陽城,要借點糧食。限你們半個時辰內,送出黃金二十萬兩,糧食二十萬斤,否則我們就攻城,屆時片甲不留。”


    “陽城縣小民貧,半個時辰,恐怕難以籌足二十萬兩黃金,可否寬限些時辰……”徐文濤戰戰兢兢道。


    嗖!一聲破空驚響,一支羽箭,穿過黑夜,遽然而至。


    咄!羽箭狠狠釘在城樓的門柱上,箭羽急劇抖動。


    徐文濤臉色煞白。


    “趴下!”李俊驚唿,眾人紛紛趴到地上。


    “衝!”城外騎馬人手中qiāng一揮,人群舉著竹竿,梯子,紛紛往城下衝來。


    “守住!守住……”


    “快看啊,他們衝過來了。”


    “……”


    鑼聲大作,驚叫聲,哭喊聲……城牆上亂成一團。


    陽城雖然離邊境不遠,然而多年無戰事,從未經曆過戰鬥,所有人慌作一團。


    “別慌!注意觀察,準備好滾木、石頭……”李俊大叫。


    嗖!嗖!嗖!


    城樓上箭雨紛紛,壓得人無法抬頭。


    啊!聲聲慘叫,不時傳來,沒有經驗的軍士,緊張地探頭觀察,不時被流箭射中,倒在地上。


    轟隆聲響起,一根根木頭,從城牆上扔下。


    軍士們不敢探頭,幹脆直接抬起滾木,胡亂地扔下。


    徐文濤兩腿發抖,顫聲道:“如何……李大人……怎麽辦?”


    李俊蹲著身子,急忙道:“大人,靠守是守不住,趕緊派人求援……求援。”


    “向哪裏求援?”徐文濤急忙道,他是文官,從未經過戰事,一時慌了手腳。


    “最近的是平江糧倉守軍,隻能向他們求援,其餘地方距離太遠,根本來不及救援。”


    正恐慌之際,四周忽然一片寂靜,一個得意洋洋的聲音從城外傳來。


    “剛才隻是給你們一個警告,半個時辰,準備好金銀糧食,否則攻進城裏,片甲不留。”


    退兵了?


    徐文濤、李俊麵麵相覷。


    “快!快!”徐文濤果斷道,“即刻派人向平江糧倉守軍求援。就說兩、三千太平匪軍。不,四千匪寇攻打陽城,請他們即刻派出援兵。”


    “不可!平江糧倉自身也需要守衛,至多能分兵一半,如果說匪寇人數太多,他們分不出更多人馬,即使出兵,也會一路拖延。不如說隻有一千五百名,且多老幼病殘,立功心切,他們必然會快速出擊。”


    “妙計!”徐文濤大喜。


    “此外,為了以防萬一,還需要籌集銀兩糧食。”


    “半個時辰,上哪裏去找二十萬兩黃金?縣衙內萬輛黃金都沒有。”


    李俊看著不遠處、躲在牆垛後的諸多名士鄉紳,惡狠狠道:“咱們拚死抵抗,出力;他們必須全力籌措銀兩糧食,出錢。誰敢不出,以抗匪不力,通匪論處。”


    “這不大好吧?”徐文濤微微遲疑道。


    “抗匪作戰,滾木是錢,傷者醫治是錢,死者撫恤是錢,刀qiāng箭矢都是錢,陽城縣窮,錢哪裏來?”李俊悄悄道,“大人如此辛苦,擔驚受怕,為的是陽城的百姓平安,縣衙卻如此破舊,也該修葺一番,才對得起大人的一番勞苦功高。”


    徐文濤恍然,惡狠狠道:“李大人說的對。你即刻派人從南、東、西三門逃出,緊急向平江糧倉求助,此事十萬火急。另外,派精幹軍士,一一拜訪城內大戶,籌集三十萬兩黃金,不出錢者,視為通匪論,殺掉幾個以為警示。”


    “三十萬兩?”李俊吃了一驚。


    “萬一援軍不能及時趕到,便送出二十萬兩以為緩兵之計,其餘十萬兩充軍資。”徐文濤目露兇光,“如果援兵能退敵,這三十萬兩可以退還些許,其餘用作夏糧稅銀。此外,州郡鮑知府為官清正,家中清苦,其母親下月過六十大壽,送些厚禮也是當然,屆時你跟我一塊去吧。”


    李俊聞言瞪大眼睛,欣喜若狂。


    “大人英明!”


    已是夜深,平江糧倉內偌大的校場,兩堆巨大的篝火依然熊熊燃著。


    平江營守將郝思讓、長史左謀和糧倉主管呂元,每人手抓著一根烤香的羊腿,大快朵頤地吃著,身邊擺著酒碗,眾多的守軍校尉陪著。


    平江糧倉守衛生活十分枯燥,每日出操、巡邏外,基本無事可幹,常年累月如此,讓人無聊到發瘋。


    窮極無聊,則容易無事生非,以至於郝思讓置糧倉嚴禁煙火規矩於不顧,讓手下生火烤肉飲酒。


    守衛屬於軍方,糧倉屬於戶部,分屬不同,卻又唇齒相依。守衛生活實在清苦單調,呂元不好過於苛責,被郝思讓強拉著喝酒,隻好拿出好酒、好肉陪著。


    糧倉主管有無數來錢門路,郝思讓對呂元自然不會客氣,酒酣之際,突然,值守軍士領著一人急慌慌跑了過來。


    “什麽事如此慌張?”郝思讓不高興道。


    “將軍,陽城徐縣令派人來報,太平匪寇正攻打陽城,請求將軍急速增援。”守衛道。


    來人身穿便服,見到郝思讓,急忙跪下道:“拜見將軍,一千五百名太平匪軍正猛烈攻打陽城,陽城危在旦夕,徐縣令和李縣尉派我逃出陽城,向將軍求救,請將軍火速派軍增援。”


    郝思讓聞言吃了一驚,“太平軍不過一群匪寇,竟然膽敢攻打縣城?他們有多少人?為首的是誰?陽城還能支撐多久?”


    “他們隻有一千五百名左右,其中不少老弱病殘,不過這群匪寇十分兇殘,陽城隻有一千名縣兵,還有些民團,估計支撐不了多久,請將軍速速增援。”


    郝思讓沉思片刻,“此事有些蹊蹺,區區一兩千土匪流寇,絕不敢攻打縣城。”


    “求將軍火速發兵,陽城快頂不住了呀。”來人急忙磕頭求道。


    “最近北魏南征一事傳得沸沸揚揚,平江糧倉關係十萬東部水軍糧草,不可輕動。”郝思讓搖搖頭,有些猶豫不決。


    平江糧倉安全為守軍首要職責,不容有失,身為主將,郝思讓心裏十分清楚這點。


    “將軍,此事為天大喜事。”左謀酒酣臉紅,擺手道。


    郝思讓一怔,看著左謀,“怎麽說?”


    左謀急忙道:“糧倉守軍不得輕動,往日難得有軍功,如今陽城危急,將軍可趁機出兵,剿滅太平匪寇,正是立功的好機會。”


    郝思讓聞言,有些遲疑。


    “至於說一千五百名太平匪寇,便敢攻打縣城,我也是不信,必定還有匪寇隱藏暗處。不過匪寇多為烏合之眾,一衝而潰,根本不足為慮。將軍可分兵一半前去救援,留五千人馬留守糧倉足矣。”


    左謀道:“平江糧倉空間狹窄,一萬守軍也擺不開兵力,真有敵軍來襲,內有五千守軍,將軍五千兵力在外,裏應外合,反而更為有利。而失去此次立功機會,以後哪裏還有?將軍,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郝思讓恍然大悟,喜道:“左長史果然十分精明,一語點醒夢中人。”


    不一會,從陽城東、西、南門逃出求救的人陸續到來,不停地催促求救,郝思讓不再猶豫,點起五千人馬,分四隊,急速往陽城方向急行。


    郝思讓領軍行了約十裏,眼看陽城隱約就在前麵,剛轉過一個丘陵,猛然看見四五百人的隊伍,正與自己同一方向悄悄行進。


    匪寇!


    郝思讓大喜,正要衝鋒,前麵隊伍有人喝道:“宛州那蘭營一營公幹,你們是什麽人?”


    “戒備!”


    “原地戒備!”


    隨著聲聲號令,前方隊伍迅速停下,原地戒備,竟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氣氛刹那緊張起來。


    “我們為平江營,你們有何憑證,準一人拿憑證到前麵來,否則格殺勿論。”郝思讓身邊一名親衛喝道。


    隨著令下,後麵隊伍急速前行,已經隱隱將前麵隊伍包圍。


    黑夜中,一名高大的身穿南越軍服的校尉,手拿印信來到郝思讓麵前。


    郝思讓隱隱放下心來,身穿校尉服裝,應該便是這隻隊伍的頭領,頭領前來,應該是南越友軍無疑,敵軍可不敢如此毫無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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