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洪九想像的不一樣,袁書高並沒有真的離開京株醫院,臨走時,他突然想起了那個瘦子來。

    今天從津京迴來的路上,殷真煥打過他的電話,說公安那邊在催問,瘦子是不是還能救活。袁書高那會兒打不清主意,把這事放在了一邊,隻是說怕屍體壞了,讓殷真煥找人將瘦子先放到太平間去,那兒是冷藏室,不會出狀況。

    袁書高估計殷真煥會照他說的做,沒有再打電話去問,這個時候也很晚了,貿然吵醒他不好。洪九開車出來的時候,袁書高又從京株醫院的大門口走進了電梯裏,所以她沒能夠看到他。

    下到-2層,這兒仍然非常安靜,袁書高靜悄悄地往太平間走。那扇小門是關著的,他敲了好一會兒,守著這兒的老張才來開門,有點不太厭煩地在那兒嘟囔:“又死了哪個,這個時候才送過來。”

    開門看到是袁書高,嘴裏抱怨的話立時打住,轉為客氣地說:“喲,袁醫師,這都幾點了,還在忙啊?”

    袁書高對他笑笑,客氣地說:“打擾你休息了吧?我來看看今天急救科送下來的那個瘦子。”

    老張把門拉開,讓他進到裏麵,又是那一線長廊樣的房子。袁書高正準備往裏麵太平間走,老張卻伸手拉住了他,聲音放低問:“袁醫師,你能起死迴生,肯定知道這人死了以後,是不是真會變成鬼吧?”

    袁書高知道他那次看到那個自殺女孩死而複活,可能一直有點害怕。嘴角笑笑說:“張老,你是不是有點擔心啊。”

    老張頭點得像啄木鳥一樣迴答他:“是啊,是啊。我原來膽子大,不怕守著這兒,可是這段時間我老是心神不寧的,袁醫師幫我看看,我是不是給鬼纏住了?”

    袁書高知道他經過前幾天的事,有了心理負擔,開始害怕起來,自然是疑神疑鬼的。想了一下後,也不跟他解釋,對他說:“你身上有什麽玉器金器什麽的?我幫你改個護身法寶,要不要?”

    老張忙不迭地答應著:“當然要當然要。”這些日子袁書高在京株已經傳得和神差不多了,老張對他也迷信起來。

    可是他在身上翻騰了好一陣子,也沒能找到一點玉和金器。自己也有點麵子上掛不住,對袁書高羞愧地說:“袁醫師,我在這上班,也賺不到倆錢。家裏兒子也就那麽點本事,這玉啊金啊,我隻在商店裏見過它,它可還不認識我呢。”

    袁書高給他的話逗得笑起來:“沒事沒事,那隨便找點什麽你喜歡帶著的東西就好了。”

    老張走到他用於登記的那張桌子後麵,從盒子裏翻出一個半尺多高的銅製水煙鬥,問袁書高說:“袁醫師,你看這個中不中?”

    袁書高“嗬嗬”笑著,心想,這東西刻個生門陣法給你,帶著也不方便啊。不過又不是他用,也顧不得這麽多,點點頭接過來說:“中,中,沒事的,就怕你帶著不方便。”

    老張怕錯過這個機會,在那兒“方便的方便的”應承得很快。袁書高不再多話,金丹一轉,用真元凝成一個生門陣法,緩緩地刻在了水煙頭用手托的那一麵。這個工作,他現在做起來,比前些日子幫張小桐母親的手鐲刻入生門陣法快了一半多。似乎,隨著他不斷應用陣法救人,他的陣修功力也在不知不覺中增長了。

    這種生門陣法,簡單易用,對於普通人用來醒腦清神,最好不過。而且袁書高功力冠絕天下,陣法刻到上麵,幾百年都會其效如神。老張才接到手上,已經立即感覺心安體舒,讚不絕口地說:“袁醫師,真神了,我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好像年輕了十多歲一般。”

    袁書高笑眯眯的,自己的勞動成果被人肯定,無論怎樣,都是一件愉快的事。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水煙鬥,在若幹年之後,老張的兒子拿著它發了一筆不小的財,居然給拍賣到幾千萬華夏幣。

    這個小插曲對袁書高太平常,他自然不會放在心上。見老張歡喜的去把玩那個水煙鬥,他推開那扇小門進到太平間。這兒很黑,袁書高視力不同於普通人,也不去開燈,直接往裏走去。今天這兒放著的屍體多了一些,看起來,京株的生意好了,死的人也就多了。

    運用離魂陣法對袁書高的消耗並不大,他有點好奇地將每一具屍體都打了一個離魂陣法。這兒停著八、九具屍體,竟然有六具都附著金黃色的靈魂,看起來才死去沒有多久。

    要是能救,袁書高真想試著將這些人都救活過來看看。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人有生老病死,對於老舊的身軀,即使救活一時,也救活不了一世。或許修真的人都是罪人吧,因為他們違反了人間的自然規律。如果人人都能長生不死,這個世界可能會更加亂成一團。

    他沒有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將心思放到這些靈魂上來,試圖利用差別來分辨靈魂的區別。但看了有大半個小時,他也沒能找到這些金黃色的光芒有什麽分別。沒有高矮肥胖,不分男女性別,也沒有麵容外貌。人死之後,或許所有的一切都會迴歸本原,在世時的一切你我,再也分不出彼此。如同一個硬盤給格式化了,隻等重新寫入內容,但在寫入內容之前,每個空白的磁道都是一樣的。

    所有的靈魂都在緩緩地向天上飄散,袁書高茫然地抬起頭,盡管上麵隻是一片白白的天花板,他卻仿佛能看到高遠的天空某處,慈愛和安祥在包容祝福著這些不安的生靈。

    今天之前,袁書高隻是從物理學的角度來感受靈魂的存在,認為這是人類的精神能量的一種表現。但當看到真陽派傳承下來的那封信,他從心底真誠地希望,靈魂能夠轉世、能夠輪迴。想一想,如果來世不能再見,宋仁禮對那位他稱為氏子的女孩,是多麽殘忍的欺騙。雖然袁書高不希望自己是宋仁禮的轉世,也不願意洪十一是那位什麽氏子,但他願意看到那封信最終的結局是美滿幸福的,哪怕已經相隔了兩百年。

    他呆呆地在這兒站了好久,無聲無息的沒有任何動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懷。陪伴他的,除了外麵的老張,就是這些將要飄向未知的靈魂。等到袁書高迴醒過來,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外麵的老張唿嚕已經響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又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瘦子已經讓他打了聚靈陣法,按理說這兒至少有一具靈魂是不會飄向天空的。可是現在所有的靈魂都在往天上飄,顯然瘦子的聚靈陣法因為時間太久而失去作用了。

    他著急地翻看起屍體來,這下數清了,這兒停著九具屍體。瘦子的屍體已經有點發黑,而屍體旁邊的靈魂光芒,變成了很淡的黃色,看起來,已經沒救了。

    袁書高歎了口氣,默默地將瘦子的屍體又蓋上。其實他也想過了,瘦子遭到他全力的一掌,全身經脈骨骼早都碎裂了,光能救靈魂有什麽用?還魂陣最多是將他的靈魂趕到身體中一段時間,最終,他還是會死的。他原本想救醒瘦子問一些話,但此時此刻,感懷生命的無奈與短暫,終於沒有再做這麽殘忍的事。

    該迴廣花了,麗姐她們肯定想我了吧。袁書高努力讓自己的心情愉快起來,驅散這份因別人的悲劇帶來的憂傷。他動作很尊重的將自己剛才找人掀開的蓋布,一個一個又慢慢蓋迴去,心中默默地祝福著:讓幸福和健康伴隨你的來生吧,來生,一定要好好度過每一天。

    這有點像和尚為人超度靈魂,袁書高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有這份祝福送出,他多少覺得心情舒服了一些,算是和這幾個從來不認識的人最後的道別。

    突然袁書高的目光定住了,因為蓋到這一線最邊角的位置,他看到了一個不類人間的絕美女孩。別誤會,她還隻能稱為小女孩,大約十多歲的樣子。她這個年紀,應該在父母的膝下撒嬌,應該在冷飲店吃冰琪琳,也應該和同學夥伴一起,享受著童年的純真與歡樂。

    可是此刻,她卻如同安祥入睡的精靈,靜靜地躺在這冰冷的停屍間,不管是因為什麽,這都是一個無法讓人接受的大悲劇。

    袁書高幾乎立即決定救她,是得,不管怎樣,也一定要救她。他有點瘋狂地一把將這個小女孩的蓋布掀開,毫不顧忌的在她赤裸的身體上翻看起來。還好,沒有外傷,屍體都也沒完全硬化,死去並不久。可是也許是她的年齡太小了,她屍體旁的金黃色光芒非常淡,隻比那個瘦子好一點點了。

    即便這樣,袁書高也不想放棄,他想盡量將這個靈魂的能量聚集多一點,把聚魂陣法放大到正常情況下的好幾倍,才打了過去。這下奇怪的現象發生了,由於範圍太大,居然將身邊幾具屍體旁的金黃色光芒都拉了好一些過來,連那個瘦子剩下的那點光芒也聚了過來。

    袁書高傻眼了,會不會救活一個白癡怪物過來?或者,這個小女孩子會變成一個多重性格的複合體?

    他不由自主地對著旁邊那些靈魂連連作揖,心裏喃喃地說:對不住了,對不住了,讓你們轉世轉的不完美了,來世你們多努力努力,勤奮學習,肯定能把今天損失的都補迴來。想到後麵,連袁書高自己都忍不住好笑起來。

    再轉迴頭看了看這個聚魂陣法弄出來的怪異靈魂,袁書高都有點不敢繼續救人了。想了好一會,好奇的心理戰勝了膽怯。心一橫,救,救活了再說。

    也許是這個小女孩年紀還小,也許是袁書高勤用陣法。這一次,當他將這團靈魂光芒完全壓入到小女孩的體內時,感覺上,比前兩次救活第一個人時,要輕鬆很多,並不覺得體力消失得很厲害。

    他歡喜地在體內循環了幾次真元,感覺身體舒服一些之後。動作很快地將剛才沒蓋完的屍體全蓋上,再用這個女孩子的蓋布將她全身一裹,隻露出個頭,一閃出了太平間。

    老張睡的唿唿響,袁書高也就不去吵醒他,免得讓他看到自己抱著個屍體,又嚇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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