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九年(1646)九月上旬,崇禎率領五千新軍、三千騎兵以及八百夷丁進抵平夷衛以東五裏外的新軍大營之中,女兵營這次就沒有再跟著。


    李香君其實很希望來前線參戰,但是崇禎沒有答應。


    不必諱言,崇禎骨子裏仍舊認為打仗是男人的事情。


    女子參軍這個沒有問題,但是上陣殺敵就還是算了,這不是歧視,而是女子相比男子在身體上存在難以彌補的差距。


    有人會說,打槍不用太多體力。


    問題是打仗可不隻是打槍而已,打完槍後還得衝鋒,還得拚刺刀,這些事情女子就沒辦法跟男人相比。


    總而言之,女兵就留在後方保護一下補給線就行了。


    畢竟汪胡兩家商隊正沿著黔中官道源源不斷的往普安州轉運糧食,沿途的各路山匪土賊甚至有些土司都已經盯上這塊肥肉。


    汪平山和胡仁之還是過高的估計了沿途的腳夫運力。


    這是因為他們之前從沒有轉運過這麽大數額的貨物,所以估算的時候出現了差錯,導致糧食轉運延期。


    迄今為止,第一批20萬石軍糧已經轉運到普安州。


    但是後續的40萬石軍糧仍舊還在半道上,從黔東的銅鼓衛直到黔西的普安州一千多裏的官道上全都是推著雞公車的腳夫還有馱著糧食的騾馬。


    但是朝廷大軍已經到了普安州,不能再隨行保護商隊。


    所以崇禎就把女兵營給留下來,專門保護汪胡兩家商隊。


    當然,單憑五千多女兵保護補給線還是有些不保險,所以崇禎把秦良玉的三千白杆兵也一並留在下來,石砫宣撫司已經為大明朝流了太多的血,崇禎實在不忍心讓石砫宣撫司再多出一批小寡婦。


    言歸正傳,崇禎率後軍到達時,隻見湘鄂西的十萬土兵已經沿著滇東的官道兩側紮下了三十多座大營,基本都是一個土司一座大營,涇渭分明。


    在最前方,距離平夷衛不到五裏外就是新軍的大營。


    崇禎率領八千多後軍到達之後,直接住進了新軍大營。


    徐應偉、閻應元等幾十個領軍士子紛紛上前向崇禎見禮。


    “免了。”對於真正的帝黨嫡係,崇禎就顯得十分的隨意。


    “有貞,還有皕亨,這七八日叛軍可有主動出城發起攻擊?”


    “沒有。”徐應偉道,“平夷衛之叛軍始終龜縮不出,即便是三天前援軍到達之後也仍舊是龜縮不出,而隻是不斷的加固城防。”


    崇禎道:“來援軍了?來了多少援軍?”


    “至少有一萬人。”閻應元道,“或許更多。”


    崇禎沉吟了片刻,吩咐高起潛:“高伴伴,你去通知冉三娘,讓她從施南宣撫司下選派一個土司,立刻向平夷衛發起進攻,你就留在這個土司當監軍吧,上陣前告訴所有土兵,打下平夷衛,每個土兵皆賞紋銀十兩!”


    “老奴領旨。”高起潛興衝衝去了。


    真是不容易,咱老高終於又當上監軍。


    ……


    此時在平夷城內,沙定洲也是很困惑。


    “湯先生。”沙定洲問湯嘉賓道,“官軍來到平夷城外都已經七八日了,可連一次試探性的進攻都沒有,他們這是在幹什麽呢?”


    湯嘉賓道:“若是屬下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在等待某樣武器吧。”


    “等待某樣武器?”沙定洲聞言頓時間神情一凜,“紅夷大炮?”


    “應該是。”湯嘉賓道,“紅夷大炮雖然威力無窮,但是極笨重,而黔中的官道又是崎區難行,因而沒辦法快速運抵。”


    “不能讓官軍把紅夷大炮運過來!”沙定洲急了。


    “若是讓官軍把紅夷大炮運過來,那我們肯定是守不住平夷城。”


    “總府不用擔心。”湯嘉賓安慰道,“溪烏石洞司、教化司還有古木司的土兵都已經從亦左翻山越嶺迂迴過去,不日即可向黔中官道發起襲擾,所以官軍的紅夷大炮肯定到不了平夷城了,至少短時間內是絕對不可能運到。”


    聽到這話,沙定洲才稍稍的鬆了口氣。


    因為紅夷大炮的殺傷力他是見識過的。


    昆明城的城頭上就有十幾尊紅夷大炮。


    隻可惜這些紅夷大炮實在太過於笨重,不然的話,他肯定會把這十幾尊紅夷大炮拆下來並運來平夷城,這樣的話守住平夷城的把握就會大增。


    正思忖間,耳畔忽然聽到了隱隱約約的牛角號聲。


    隨即部將李日芳急匆匆進來,稟報道:“總府,官軍要攻城了!”


    “官軍終於是按捺不住了嗎?”沙定洲臉色猛然一沉,起身說,“走,看看去。”


    片刻功夫,沙定洲便在湯嘉賓、李日芳等人的簇擁下來到平夷城的東門城樓上,隻見東門外已經出現了黑壓壓的大明官軍,少說也有三千人。


    “是土兵!”湯嘉賓見多識廣,指著城外官軍的纏頭說,“從他們的纏頭樣式看,應該是鄂西施南宣撫司下容美土司的土兵。”


    “竟然是土兵?”沙定洲神情微微一動。


    湯嘉賓也是很快就反應過來,小聲說道:“總府是打算收買土兵?”


    “沒錯。”沙定洲陰陰一笑說,“無論是湘西的永順宣慰司、保靖宣慰司,又或者鄂西的施南宣撫司,他們不遠千裏跑到雲南打我們,可不是因為他們對大明有多麽的忠誠,而完全是因為銀子,隻要他們想要銀子,那就好辦。”


    “確實。”湯嘉賓笑道,“我們雲南最不缺的恐怕便是銀子。”


    頓了頓,湯嘉賓又說道:“總府,今天晚上屬下就派人潛入到土司營中去聯絡,爭取所有土司倒戈,給城外的大明官軍來個內外夾擊。”


    沙定洲斷然道:“不管他們要多少銀子,都可以答應他們。”


    “總府真乃不世出之雄主。”湯嘉賓拍馬屁道,“有主如此,我軍必勝!”


    兩人說話之間,三千土兵已經抬著幾十架竹梯殺到了城外,守在城頭上的叛軍便紛紛扣響鳥銃以及魯密銃,還有弓箭。


    ……


    叛軍火力瘋狂的傾瀉過來,容美土司的土兵一片片的倒下。


    不過容美土兵也確實霸蠻,傷亡雖大,卻愣是沒一個退縮,前麵的土兵倒下,後麵的土兵揀起竹梯繼續嗷嗷的往前衝。


    在付出數百人的傷亡之後,容美土兵終於衝到了平夷城外。


    隨即十幾架竹梯被架起來,還沒等竹梯靠住城牆,十幾個容美土兵就已經口銜苗刀嗖嗖的往上爬,兩下就竄上去好高。


    不過,城頭的叛軍也是絲毫不見慌亂。


    有的扛起滾木往下扔,有的舉起擂石往下砸,還有的拿著長木叉將竹梯叉住,試圖連人帶梯掀翻,叛軍的火槍手和弓箭手也是持續射擊,不斷的將鉛子鐵砂以及箭失等傾瀉到擁擠在城牆下的容美土兵頭上。


    容美土兵雖然有木牌,卻仍舊不斷有人倒下。


    僵持了大約兩刻鍾後,更大的打擊降落在容美土兵的頭上,一勺勺燒得滾燙的金汁從城頭傾瀉而下,先是澆淋在木牌上,又順著木牌流到土兵的身上,可憐容美土兵大多隻穿了單薄的麻布衣,這下如何能扛得住?


    霎那間,城牆下便響起了連續不絕的哀嚎聲。


    看到這,崇禎便輕歎了一聲,說道:“收兵吧,不用試探了。”


    “收兵,快鳴號收兵!”守在崇禎身邊的冉三娘急切的喊道。


    隨便幽遠綿長的牛角號聲便響起來,聽到這幽遠的牛角號聲,擁擠在城牆下的容美土兵便如退潮的潮水般退迴來。


    但是出擊的三千土兵,隻迴來兩千。


    剩下的一千容美土兵,已經永遠躺在平夷城下。


    這就是戰爭,也就不到小半個時辰,一千多條人命就沒有了。


    冉三娘心疼得美目通紅,泫然欲泣,容美土司田玄則是氣得臉色鐵青,不過他不是生冉三娘和皇帝的氣,而是生雲南叛軍的氣。


    “田老將軍。”崇禎說道,“陣亡的容美土兵每人撫恤五十兩!”


    應該花的銀子,必須得花,比如說給陣亡土兵的撫恤銀就絕對不能省,要不然在後續的戰鬥中就別想土兵替朝廷賣命。


    “老臣謹代陣亡土兵之家卷叩謝聖上隆恩。”田玄慌忙跪在地上致謝。


    “老將軍請起。”崇禎上前親手將田率扶起,又道,“容美土司雖然損失了近千土兵,但是他們的犧牲並不是毫無代價,至少讓我們知道駐守在平夷衛的是阿迷州、蒙自的精銳,要不然絕對不可能有這等戰鬥力。”


    “老臣亦是這般認為。”田玄點頭道。


    “既然阿迷州、蒙自的土兵在平夷衛,那就簡單了。”崇禎笑了笑又道,“傳朕旨意,即日起全軍皆嚴守營壘不出,嚴禁擅自出戰。”


    “啊?嚴守營壘不出。”冉三娘、田玄等土司麵麵相覷。


    隻有徐應偉、閻應元等勤王士子隱約猜到崇禎此舉用意。


    一迴到大營,朱慈炯便迫不及待的問:“父皇,你是不是在等廣西狼兵?”


    “就你聰明。”崇禎嗬嗬一笑,又說道,“沒錯,父皇正是在等廣西狼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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